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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生而悦己 辞绿 7155 2021-04-02 19:56

  柳清河所居的宅子, 在槐云胡同里。这胡同路口处有一棵高大粗壮的槐树, 枝叶葳蕤, 如同繁云。故有此名。

  在大邺, 槐树又被称作月老树。无论是哪里的月老庙, 庙前一定会有一株槐树, 树上被人系满红丝带, 那些都是信男愿女最诚挚的祈愿。

  因为槐云胡同路口这棵槐树在王都里实在太过出名,所以有不少人都想看一看。

  宋婵娟也无法免俗。

  她也听说了顾苏两家即将结亲的消息。可她始终无法释怀。

  七年了,如果能放得下, 她早就放下了。

  她又想到当初在荥阳的时候,那时候她被父亲送到荥阳大儒刘平业门下学习,原本她内心百般不愿, 可在第二天, 她又改了主意。

  因为她见到了苏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苏宴。

  苏宴待人接物都十分冷淡,她从来没见他多讲过一句话, 多数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清清冷冷的坐在树下, 或者在书房里。

  那时候她尚年少, 还是喜欢和刘家小姐一起扑蝶采莲的时候, 平素里胆子特别大, 可一见苏宴,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后来稍微熟悉了一点, 她开始叫他苏哥哥,喊的次数多了, 苏宴也会偶尔应答一句。

  他们只相处了半年, 苏宴就离开了。他太傲气,只愿意学自己有兴趣的。

  记得她当时还小小的伤心了一场,虽然苏宴这个哥哥对她不怎么样,但在她心里,他始终是特别的。

  是啊,年少的感情太懵懂,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有好感,什么叫喜欢。

  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上苏宴的,其实宋婵娟也不知道。

  或许是她在荥阳时常听说这个人的事迹,听说他中了状元,听说他当了尚书,听说他又拜了丞相,一来二去的,就对他留了心思。又或许是在父母要给她相看人家的时候,那些少爷公子,要么都是纨绔,要么就太功利,要么资质平平。总之没有一个人能与她的苏哥哥相提并论。

  她其实原本也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可是时间一长,就像是病入膏肓的人,走投无路了,就什么法子都想试一试。

  她远远的就看见了路口的那棵槐树。

  以及槐树下两个女子的身影。

  是顾昭和宋问渔。

  这两人必定有鬼。结果是一看见两人的身影,宋婵娟脑海里就涌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槐云胡同里,住的大多是些应试的举子。像她们这样的姑娘,是向来不敢到那胡同里去的,若是要拜一拜这老槐树,也只在路口就行了。

  她挥退身边跟着的丫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只见顾昭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然后是个老伯来开了门,又听顾昭道,“你家少爷可在家吗?”

  宋婵娟听到这里,忍不住从后面探出头来,就看见宋问渔一脸慌乱的扯着她袖子。

  她不敢再多待,转身出了胡同,就拉着丫鬟要走。

  她没想到,顾昭胆子竟然这么大:她是什么身份?竟然跑到这胡同里来对一个穷书生献殷勤!要是让端国公知道了,想必她一定落不着好!

  走在长安街上,她正想回去仔细想想这事应该怎么办,毕竟这可是她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把柄,她要是不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可是迎面就见苏宴走来,她便暂且敛了心思,直直走到苏宴面前与他问好。

  苏宴目不斜视地应下。

  她又道,“我听说最近拂寒楼出了新的菜式,不知苏哥哥可有兴趣?”

  “没什么兴趣,你自己去吧。”

  “如果我说我有事跟你谈呢?”她看着他的背影,蹙眉道。却见苏宴仍然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她又不死心地问,“如果我说和顾昭有关系,你也没兴趣吗?”

  终于看见苏宴转过头来,脸上不再是漠然的表情。

  可是宋婵娟却不知道为什么,她丝毫开心不起来。

  两人进了拂寒楼,苏宴直面着宋婵娟,冷冷道,“你要与我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苏哥哥,你非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宋婵娟满眼泪花,“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顾昭,她其实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喜欢的只是一个住在槐云胡同的穷书生!”

  “我今天亲眼所见,她和宋问渔一同进了槐云胡同,宋问渔满脸惊慌。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们苏顾两家好事将近,而顾昭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背着你私会男人!”

  “她根本配不上你!苏宴,你看看我啊!我一直在你身后,如果你愿意,我……”

  苏宴打断她,“我不愿意。还有,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那么我知道了。下次见面,我不介意你唤我一声苏大人。”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下楼时,顺便结了茶水钱。

  宋婵娟急忙追着他的身影下楼,可是出了拂寒楼,却再也望不见他。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猛地摇头,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丫鬟珠翠的手,急切地问她,“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会相信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珠翠吃痛,连忙道,“是是是,苏大人明断是非,会相信姑娘的。”

  她这才茫茫然放下丫鬟的手,整个人快要虚脱一般,有气无力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先回去吧。”

  殊不知苏宴根本就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相信顾昭,更相信他自己。

  他今日出门,是因为接到皇上传召。

  走到皇宫门口,他从西华门进去,穿过长长的宫道,便来到了御书房。

  正当他想要行礼时,皇上却亲手将他扶起来,“不必多礼。听说你爹娘祖父都回了王都?这次可曾打算要在王都久居?”

  苏宴摇头,“此话我也曾问过祖父,他说,王都虽好,到底不是莼鲈之乡。”

  “也罢也罢,终究是我们皇家人对不住他老人家。过去的事,想来你也知道了,朕只盼你,莫要怨怪。”

  苏宴忙低下头,“不敢。”

  萧琮不再多言,转而问起他与顾昭的亲事,“听说这几天昌国公时常去我那妻兄府上,连连碰壁。朕看你与阿昭的事儿啊,悬。”

  苏宴抿唇,“微臣最近听说敬王开始有些动作了。虽则无伤大雅,但微臣以为,敲山震虎,不可不为。”

  萧琮皱了下眉,这其实也是他召苏宴进宫的原因。大抵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这些藩王隔那么些日子就要折腾一下。

  “爱卿可有良策?”

  “微臣……”苏宴犹豫道,“微臣之计,似乎有些不大合适。”

  “哦?”

  “微臣以为,从来藩王生二心,乃在于钱权二字,有权便可生杀予夺,全凭一念;有钱便可招兵买马,广纳贤士。虽说敲山震虎可以让他们消停一段时间,但若扬汤止沸,莫如去薪。(注①)”

  “你想釜底抽薪?收回他们的兵权?”萧琮眉头皱得更紧,“此法不可行。如若贸然下令,必将引得他们不满。”

  “那便恩威并施如何?”苏宴也不再卖关子,“再过半月,便是皇后娘娘千秋。这次机会将各路藩王召进宫来,一面释他们的兵权,一面提拔他们府上的庶子。据我所知,几位藩王都甚是看重自己的庶子。虽说其中也有其他的缘故,但未尝没有自己的真心。”

  “借此机会,必然引发各位王爷府上嫡庶之争。”

  萧琮本身便是从这夺嫡之争中杀出一条血路,对这种兄弟阋墙的戏码,再是熟悉不过。

  苏宴只用说一句,他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当下便拊掌而笑,“朕有苏卿,如先帝之有商君也。”

  苏宴垂眸,又道不敢。

  解决了心头之患,萧琮心情大好,“待你成婚之日,朕送你一份大礼,怎么样?”

  不等苏宴叩首拜谢,萧琮又命人取出白玉棋盘,要与苏宴手谈。

  君臣二人许久未曾对弈,今日在棋盘上,倒是酣畅淋漓地厮杀了一番,最后以萧琮险胜一子结束。

  待苏宴从皇宫离去时,暮色已经笼罩了整个王都。长安街上灯火一盏盏的亮起,他看见不远处卖炊饼的老人家正在收摊,一个似乎是他妻子的老妪走过来,为他擦了擦汗,又将他推到一边,嘶哑着声音道,“老头子,你都忙活一天了,在旁边歇息会儿吧。剩下的我来就是了。”

  他走过去,“还做生意吗?”

  老人家连忙到他身边来,“做的做的。贵人要什么?”

  “两个炊饼吧。”

  “好嘞,请您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不多时,用油纸包着的两个炊饼递到了他跟前,“贵人趁热吃吧。”

  苏宴接过炊饼,拿出一锭银子放到老人家手里,“不用找了。”

  长街上夜风渐起,苏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两位老人家还互相欣喜的望着对方,口中不住的呢喃着,“好人!好人呐!”

  不知不觉间,苏宴就走到了端国公府。

  他看了一眼门口红彤彤的灯笼,轻笑了一下,正准备离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苏宴!臭小子!等等你爷爷!”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就看见祖父大步流星的朝他走过来。

  他诧异道,“您……”

  “没错,我刚从端国公府吃了晚饭出来。”

  苏宴扶额,“您怎么不在丞相府吃?”

  “没良心的臭小子,我这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那顾伯父实在太不上道,我就只好天天在他面前晃悠了!”

  “我爹娘呢?”难道爹娘知道祖父这样做都不会劝劝他吗?

  “你爹娘当然是赞同的。走吧,今儿咱爷孙俩一块回去。”

  “您难道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嘿,你这臭小子,怎么跟你爷爷说话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端国公都不嫌弃您吗?”

  “你再说一遍试试!”

  ……

  ***************************

  一晃十天过去。

  还有二十天就是皇后的千秋,顾昭一直在想要为姑姑准备什么寿礼,她没空去找苏宴。

  而苏宴似乎也很忙,一直没有来找过他。倒是他祖父,三天两头的往端国公府跑。虽说没有以前那样勤了,但现在来看,也仍然觉得招眼。

  “不然送书画?听闻当年皇后娘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王都里有名的才女。如她那般风雅的人物,如果收到这样的礼物,一定会很开心吧?”

  “你也说了这是皇后娘娘,什么样的书画她没见过?”

  几个丫鬟在房里给顾昭出谋划策,她却一条条的都否定了。

  正在这时,沉棠打帘进来,身后跟着砚五。

  浮槿眼睛亮了亮,甜甜喊道,“砚五姐姐。”

  这么些天过去几个丫鬟和砚五都已经混熟了,一见着就姐姐妹妹的一通乱喊。

  顾昭见她进来,也笑了笑,“有事吗?”

  她觉得砚五总是伪装成别人的身份,有些不大好,于是便抬了个名目,将砚五收用在身边,自从有了砚五之后,一旦她出门都是砚五跟在身边。

  几个丫鬟对此也没有异议。

  砚五有些局促地将手里的东西递到顾昭面前,“我家……”她刚想说我家主子,又突然停下,意识到面前这位才该是她的主子,于是改口道,“丞相让人送过来的。”

  顾昭接过来,发现是一个已经放温了的炊饼,连带着还有一张信纸。

  她将炊饼放在一边,展开信纸,看见上面用绰约的瘦金体写着:“而今始信,有情饮水饱。不知昭昭可愿与我做一对贫贱夫妻?”

  顾昭连忙啐了一口,这人真是……谁要与他做一对贫贱夫妻了!

  她把信纸折好,问道,“你们吃早饭都吃饱了吗?”

  枝夷悄悄摇了下头,小声道,“没。”

  顾昭又将炊饼递给她,“吃吧。”

  待枝夷接下,顾昭拍了拍手,一脸兴奋道,“我知道要送什么了!”

  砚五早已告退,剩下四个丫鬟听见顾昭这样说,连忙围拢在她身边,纷纷好奇道,“姑娘,您要送什么?”

  顾昭将她们全都推开,神秘道,“保密!你们都留在府里吧,我先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她走到门口,高声唤着砚五,砚五很快到她面前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堆云馆。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王都最大的首饰作坊——玲珑坊里。

  顾昭走到掌柜的跟前,道,“你们玲珑坊里最好的做簪师傅在哪儿?”

  “郡主有什么事吗?”掌柜的暗叹运气不好,不知道是哪里又惹着了这位。

  却听顾昭道,“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想请他做只簪子而已。若是不方便,我便另寻他人吧。”

  掌柜的松了口气,“方便方便。这几天他恰好有事,吃住都在玲珑坊,没有回去,我这就带您去找他。”

  他从柜台后面出来,领着顾昭进了里院,一边又为她介绍,“本来就后面都是库房,荒废已久。但是仇师傅最近似乎缺钱,揽了好多活儿,为了方便,就直接让我们把里面收拾了一下,他一人吃住做簪都在里面,我们平素是决计不敢去打扰他的。”

  “你若是进去,若遇上他正在做簪,少不得要请您多担待一点,莫要出声打扰他。他这人脾气非常不好,性子又傲,总之一句话,请郡主大人大量,万万别同他一般计较。”

  说着,两人就到了地方。掌柜的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又转过头,冲顾昭讨好的笑了一下。随后便离开了。

  然而屋里,顾昭想象中那人埋头做簪的场景并不存在,那位仇师傅此时大概已经完工,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见有脚步声响起,他眼皮动了动,却也没睁眼。

  顾昭就这么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那人道,“找我做簪?能付多少钱?”

  “这便看您要价几何了。”

  “我要价五百两你也给?花样拿来没?”

  “给。”顾昭答应的斩钉截铁,然而下一刻,声音又小了些,“没带来,因为有些细节想与您商量。”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顾昭没想到他会这么忙,因此就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强人所难。

  仇工道,“也可以,你与我说说你想做的是怎么样的簪子吧。我一边听你说,一边画图,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你可以说出来,我会改。”

  他本意是想让面前这小姑娘知难而退,都看不出来,这小姑娘年纪轻轻,为人倒很大方。脾气也意外的对他胃口,因此并不为难她。

  顾昭听了大喜,于是便一口气将自己的要求说出来,“那簪上要有几片玉叶,玉叶中央簇拥着一只金蟾。金蝉的眼睛乃是由黑曜石所做,玉叶一定要用羊脂玉。那簪子的名字叫累丝镶珠玉叶金蝉簪,您能做吗?”

  仇工将图纸递到顾昭面前,“你看,是不是这样?”

  顾昭接过图纸,只见图纸上正是她所说的玉叶金蝉的图样,她回想了一下数年前在姑姑的妆奁中看到的簪子,点了点头。

  仇工见她点头,才道,“能做。十五天后来拿吧。”

  顾昭算了下日子,欣然点头,“多谢了。”

  “生意场上没有什么谢不谢。请回吧。”

  顾昭笑了下,在掌柜的招呼声中离开了玲珑坊。

  她一出门,便遇见了苏宴。

  “这么巧?”

  “我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苏宴抬眸看她,又见她两手空空,“没选着合心意的?”

  顾昭摇头,“我不是去买簪子的。”她一边走,一边道,“快到姑姑的寿辰了,我是想起玲珑坊的师傅为我特意做一支簪子,好让我到时候当做寿礼送给姑姑。”

  “你让人送来的炊饼是哪买的?不会又遇上了什么炊饼西施吧?”顾昭真的是怕了,她觉得苏宴招来的狂蜂浪蝶实在是太多了。反正她每一次参加个什么赏花宴,都能收到一堆刀子似的眼神。

  苏宴不语,往前又走了几十步,才停下脚步,指了指斜前方的一对夫妻,对顾昭耳语道,“你看。”

  顾昭依言看去,发现是一对卖炊饼的老人家。

  老奶奶将蒸笼盖掀开,老爷爷便眼疾手快的将里面的炊饼捞起来,装在油纸里递给客人。

  过了一会儿,老奶奶便离开了。

  苏宴道,“快晌午了,她要回去准备午饭,然后再从家里将午饭带来。到晚上也是这样,回去将晚饭做好,再回来帮老伴收摊。”

  顾昭看见他的眼神,警惕道,“你干什么?我才不愿意与你做什么贫贱夫妻。”

  苏宴笑了笑,“我知道?”

  何况,他怎么舍得忍心让她跟自己一起受苦?当时给她写那样的东西,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但是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白,连假装都不肯假装一下。

  “说这么直接,不怕我生气?”

  顾昭听了,便去扯他的衣袖,“你会吗?”她声音绵软,换个人来,说不定整颗心都酥了。

  苏宴却不为所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实际上,他整个人的身子都绷紧了。

  顾昭仍然不依不饶,再度放软声音,“苏宴,你真的要生我的气吗?”

  苏宴有些受不住,生硬地将她的手拂开,“别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

  过了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看见顾昭一脸委屈,他只好硬着头皮向她解释,“你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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