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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捉虫】

生而悦己 辞绿 7188 2021-04-02 19:56

  可是顾昭贴着他的脸许久, 却不见他有丝毫动作。

  这让她觉得有些受挫, 兴致怏怏地坐了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 苏宴已经用了全部的力气克制自己。

  这样的场景, 苏宴不是第一次见。

  他在梦里, 见过许多帧这样的画面, 甚至比这更甘美的——比如她垂着头, 香肩半露;比如她眼尾通红,发髻凌乱;比如她,在他身下, 娇怯堪怜……

  可是这些开在夜里的花,有一天从土壤里生长出来,见了光, 就更动人了。

  现实与梦景交杂, 虚构出一直以来渴慕的美。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害怕下一瞬,眼前的场景就崩裂, 破碎。

  “顾昭?”他声音哑得厉害, 却仍然开口唤她, 想借她的回答确定自己的处境。

  顾昭凶狠地看他, 声音却软绵绵的, “干什么!”

  苏宴摇了摇头,心情愉悦起来。

  ——不是梦。

  他以为上次在马车里她的举动已经是极致了, 没想到这次更令他惊喜。

  确认是真的之后,他又低叹一声, “还有八个月。”

  顾昭推开他, “你整天在想什么!”

  苏宴站起身,带她从花厅出去,为她介绍,“这是我一年前买下的宅子,本来以为没什么用。可是昨天突然想起,觉得你会喜欢,所以就想带你来看看。”

  “这个宅子不大,但胜在位置好,从这里再行段路,便是护国寺。冬日的护国寺,满山都开满梅花,到时候便让人给你猎了白狐做斗篷,我带你上山去赏梅听雪。”

  “还记得你喜欢花,到时候,这整片园子都可以种,你喜欢什么?上阳春还是洛阳锦?”

  顾昭觉得有些耳熟,突然想起来这和王颂庭有关系,她去看他的脸色。

  “你这是醋了?”

  苏宴不理她,继续道,“喜欢上阳春还是洛阳锦?”

  顾昭想到他认错态度良好,于是弯着眸子去勾他笼在袖子里的手,“都不喜欢,人家只喜欢你呀。”

  苏宴呼吸一滞,过了一会儿,唇角才微微翘起,偏还若无其事道,“嗯。你从小在江南长大,以后丞相府和这里的园子,都可以找工匠来重新修葺。”

  “等慎王事了,我便写信让我的家人来王都,到国公府提亲。”

  “家人?你你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顾昭很紧张。因为她记得,苏宴不是孤儿吗?

  难道她重生一世,还改变了苏宴的命数?

  苏宴道,“祖父尚在,父母健全,有一个庶出弟弟。他们在历北郡。”

  “我……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苏宴抿着唇角,“这些事以后告诉你。”

  顾昭缓了缓,压下心里的惊诧,道,“好。”

  ********************

  转眼七月底,清晨的长安街头的栀子花香开始浓郁起来。

  着粗布衣裳的老妪,亦或者扎双丫髻的小姑娘挎着花篮沿街走卖用棉线串起的栀子花。

  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要么在襟上别了一串栀子,要么挂在发间,所到之处,暗香盈盈。

  顾昭走在街头,突然心生一念,带着浮槿去了陶庵胡同。

  到庄宅时,越瑟正在做绣品。

  见着顾昭来了,便让她坐着喝茶,吃点心,自己则是专心于手上的针线。

  待绢布上一只蝶绣好,她才放下手里的活计,问,“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顾昭不回答她,而是转而问起她这绣品,“老师您绣这么多帕子做什么?”

  越瑟旁边的绣篮里放着好几条崭新洁白的帕子。

  她苦笑道,“从前在江南时,每月制香再送到铺子里去,所得银钱,便足够我花费。可是如今我们刚到王都,没有什么门路,再想像从前那样便是不可能了。虽然现在我们手头还有余钱,但是,还是应该想法子多生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顾昭闻言,连忙道,“都是我不好,我……我没想到那么多。”她又从身上掏出银票,要塞给越瑟。

  越瑟推拒着不肯收。

  最后还是顾昭停下,道,“也罢,我今日来,本就是想与老师商量一下做生意的事。”

  “哦?”

  “实不相瞒,我们在长安街上有一家脂粉铺子,但是由于经营惨淡,我娘已经在和掌柜的商议,要将这铺子换做成衣坊了。我从娘亲手中把这间铺子要了下来,此番前来,就是想问问老师,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做这个脂粉铺子。我提个法子,老师若是有意,这盈利咱们就五五分成。”

  越瑟看起来很有兴趣,这让顾昭大受鼓舞,毕竟这事她还没和任何人透过口风,心中难免忐忑。见老师这番样子,倒觉得安定许多。

  她继续道,“今日我上街,本来是想看看那些生意红火的脂粉铺子究竟有什么好的,可是却看到许多女子襟上,发间都别着栀子花,我就在想,咱们能不能在脂粉里掺些花香?然而我身边对香道颇有研究的,也就只有老师了,故此才来打扰老师。”

  别的地方顾昭不知道,但是她却知道王都售卖的脂粉只有浓淡之分。时下水粉大多用增白效果和依附力好的铅粉制成,里面或许还参杂了些许护肤的东西,但是涂抹在脸上,也就只有一股脂粉味。

  本来她也觉得这样没什么,可是今日上街,发现大多女子喜欢将栀子挂在身上,于是突发奇想,如果做成带花香的脂粉,想必在王度一定会很受欢迎吧?

  这等问题越瑟也没有思考过,她道,“我也不知道,此事我还得翻阅一些文据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回复。”她素来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又对香道十分在意,如若此举能行,对于她在香道上的造诣也大有裨益。当下便道,“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顾昭乖巧点头。

  她还没有喝完一杯茶,越瑟就急急而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

  顾昭一见便知此事十之八九当是可成。

  果不其然,就听越瑟道,“我事实上,在你说的时候,我脑海里就有隐隐约约的印象,刚刚去书房找了下书,发现一些文献上虽然没有记载具体的方子,但是偶尔也会提及三言两语。”

  “老师还没答应我这个忙,您帮是不帮?”

  越瑟嗔笑着伸出手指去点顾昭的脑门,“便是无利可图,就凭你是我学生这一点,难不成我还会把你拒之门外吗?”

  顾昭灵巧躲过,又道,“那我待会儿便让铺子里的伙计将脂粉送来,还要辛苦老师。”

  越瑟自是笑吟吟应下。

  她当初是商户出身,自然比顾昭更清楚这其中前景有多光明,但到底是没影的事,于是也就藏在心里。免得日后她所料有误,让顾昭空欢喜一场。

  顾昭临走前又将身上的银票拿出来,不给越瑟推辞的机会,便出门离去了。

  她其实想做这事,说穿了还是因为谢芳菲。

  没办法,她这人可太记仇了,心里憋着一口气的话,不发泄出来是痛快不了的。

  她现在就想好好把手上那间脂粉铺子发扬光大,让王都里所有的贵夫人娇小姐都以用到铺子里的脂粉为荣,然后再指名点姓地说,这合香轩,绝不做谢芳菲的生意。

  她不是自诩清高吗?她就让她好好清高一回。

  *********************

  不少人都发现,最近顾昭出席各家宴会的次数比往常多了不少。不由得就有些同情谢芳菲。

  只因顾昭每次在宴会上一见到谢芳菲,便要拉着她说话。

  说是和她说话也不恰当,因为她只是和宋问渔一块儿,在谢芳菲面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而已。

  偏偏谢芳菲每每耐不住性子要走时,她便转过头来,泫然欲泣,“谢小姐,我是不是讨你厌了?如果是为着上次的事,那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呀!”然后又像变脸似的,红着脸道,“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呀!”

  本来不知道是谁编的话本子在王都里悄然流传起来之后,谢芳菲的名声就更加一落千丈,近来由祝氏带着参加宴会,都以极好的涵养,让众人改观。

  这时候如果她说一句不好的话,指不定第二天又有什么话本子出来,是以她只得僵着脸答,“没有,和顾小姐在一块儿,我也……很开心。”

  顾昭听了,于是又转过头去与宋问渔说话。

  而要是有人看不下去,想要将谢芳菲带离,顾昭便斜眼一挑,讥嘲道,“本郡主和谢小姐说话,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插足?”

  而这时候,那人便讪讪,不敢再说什么话了。

  当今陛下也有几个兄弟,只是早在他大权在握时,就被他远远发配到了各个藩地,正儿八经的几位郡主,一年到头来都进不了几回王都。

  是以顾昭这个郡主的身份,往这王都里一摆,还是挺能唬人的。

  没办法,谁让人家姑姑是正受宠的中宫皇后呢,没见着,逢年过节这赏赐如流水一般从宫里流出来吗?

  顾昭也是因着这事,竟头一回发觉到这爵位的好处来。

  可是近来这些日子,顾昭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府上收到的帖子比之从前少了许多,不,是根本没有了。

  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慎王萧暄,礼部侍郎齐寅,在金銮殿中被丞相苏宴弹劾“互相勾结,泄露考题,祸乱朝纲,败坏风气”。

  不仅如此,又有人参奏萧暄唆使手下人抬高盐价,包藏祸心,齐寅科举舞弊,不配站在这金銮殿上与众朝臣一同议事。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龙颜大怒,当即便令大理寺彻查萧暄齐寅。而这两人也被下令暂时革除一切职务,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禁足府中,不得外出。

  在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人敢设宴?一个个自然是要夹紧了尾巴做人。

  顾昭闻言,有些惘然,她记得上一世,这些事情都是没有发生的。

  她还打算等明年殿试后,让苏宴和父亲将柳青河提携到大理寺丞的位置,届时再举诸人之力,一同将萧暄拉下马。

  可是现在乡试都还没有开始,怎么萧暄就要倒台了呢?

  惘然之后,她又觉得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终究是一件好事。

  现如今,王都上下朝臣皆人人自危,宫中的气压更是低到极致。

  御书房内,永裕帝萧琮正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将心腹大臣召集在一处,让他们一块商量对策。

  毕竟科举乃兴国之策,是国家选拔人才最直接有用的渠道。

  苏宴垂首而立,静静听着身边诸位大臣的争吵。过了一会儿,出列道,“微臣以为,无论慎王与齐侍郎是否被人陷害,考题都已经被泄露,当务之急是应该命人再出考题。”

  他这话说的漂亮,并不盖棺定论说萧暄与齐寅该当何罪,只纯粹提出自己的想法。仿佛皇帝来叫他们商量对策,他就真的只是来想想对策而已。

  萧琮点头,“朕马上下令。”想到从齐国公府中搜出来的乡试考题,他便面色发冷。考题外泄,于他而言就和挑战他的权威无二。

  他又看向另一个坚定萧暄是被人陷害的大臣秦弘毅,“秦爱卿一直说慎王是被人陷害,可有证据?”

  到而今,到底是不是陷害还有待查证,然而这泄题可是实打实的。

  秦弘毅道,“众所周知,参加科举考试是要通过层层选拔,乡试之上,还有会试,如若真要舞弊,在会试上动手脚,保障岂不更大?没有真才实学,就算侥幸过了乡试,在会试上也会被刷下去。慎王何必舍近求远,大费周章?”

  “秦大人此言差矣。会试的考题,你以为齐寅能拿到吗?他虽然是礼部侍郎,但这一年在礼部中,却没有做什么实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捱不到会试就要被贬职了。届时,慎王又去哪里找一个可以接触到试题并能为他所用的官员呢?”另一人道。

  近年来,官员职位调动频繁,贬擢之事常有。此人所言不无道理。

  又有人道,“慎王此人极有手段,他联合齐寅泄露考题谋求私利,又唆使手下人在江浙一带,哄抬盐价,买兵屯粮,其不臣之心已然昭然若揭。”说着,他将自己手上的密信呈上去。

  萧琮接过,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被气得几欲晕厥。

  他拿着密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大喝道,“逆子!逆子!”

  苏宴接着道,“以及齐寅此人,经查证发现,他当初并未下场,而是寻了枪替,放榜日后,当年那人就遍寻不见,齐寅自此被赐进士出身,入朝为官。”

  到底不是自家儿子,已经平静下来的萧琮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反应并没有之前大。他眸光暗沉,不发一言。

  堂下几人也俱都屏了声息。

  虽说萧暄与齐寅的事都交由大理寺承办,然而他们几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对外的说辞而已。

  大理寺最后,只是负责给所有人一个说法而已。真正经手此事的,还是他们几个。

  俄顷,便听得殿外狂风乍起,暴雨骤临。一道闪电劈下,御书房内瞬间亮如白昼,而后又泯于黑暗。

  书案上的烛火依旧跳动着,又闻萧琮道,“诸卿以为,赐死齐寅,褫夺萧暄封号,贬为庶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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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暄这个夜里睡得很不安稳。浅眠一会儿又被屋外的大雨惊醒。

  他知道他要完了。哄抬盐价这事他虽然不知,可科举舞弊,买兵屯粮却是真的,这哪一桩哪一件放在平常人身上都是死罪。

  贬为庶人或圈禁终生,这就是他的结局了。

  回想起早上下朝回府后,几名侍妾纷纷前来泣诉,这个说她家中有事,那个说她想念家人,无一例外都是想要回娘家。

  而这群蠢货,真以为回了娘家就能独善其身吗?

  他不由冷笑,慎王府要是就此垮了,她们又哪里能好过?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沉沉睡了下去。

  “皇上,微臣想要求娶端国公府二小姐为妻。”

  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一个看不清面孔的武将站出来,道。

  萧暄一愣,却在对面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却想驳斥他。

  可是下一瞬他就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焦急的看着对面的自己,希望他能站出来。

  因为他看见坐在龙座上的父皇面露沉思之色,这番样子分明是在考虑此举的可行性。

  这个人怎么配迎娶顾昭!

  随后画面一转,又是在慎王府的书房里,他听见那个想要迎娶顾昭的人对“他”说,“多谢肃王成全,卑职愿意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肃王?他不是慎王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还来不及思考,就见“他”从书案后来到他面前,将这人扶起来,“都快要大婚了,说这些话做什么?也不怕不吉利。这半个月你就不用往本王这跑了,好好准备大婚事宜吧。”

  “是!”

  那人出了书房,他眼前场景瞬间又变成宾客云集的厅堂,他看见堂上穿红衣的夫人满心不愿的勉强笑着招呼所有人,与他相近的人则笑着说,“看来这沈将军真是没有福气,临近新婚竟然连夜去了边关,徒留这新娘子一个人独守空床,唉!”

  萧暄闻言,突然记起,这满朝文武中,唯有一个振威将军姓沈,而堂上这妇人,想来确是沈将军之母了。

  可是!顾昭怎么会嫁给沈厉行!

  一道惊雷自平底炸开,萧暄捂着胸口从床上醒来,他连忙起身,冒着瓢泼大雨往书房去,顾不得披一件外衣,浑身湿漉漉地走在抄手游廊上,大声唤值夜的下人前来掌灯。

  他整个人身上滴着水,这时候却顾不及这么多,手指快速从书架上划过,嘴里不住地呢喃着,“在哪里……在哪里?”

  突然他目光一定,从架子上抽出一本书页崭平齐整的书,书腰上赫然《古今志事》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书是他有一日从书轩里购得,当时拿的书太多,一时不慎夹了本别的书进去他也没在意。

  后来回府之后才发现,翻了几页之后便再没看过。原因无他,这书里都是些无稽之谈,不值他浪费时间。

  可是现在,做了这么一个荒唐诡异的梦之后,他却又突然想起这本书。

  几乎是哆嗦着手指,他翻到其中一页,停下来,喃喃道,“……广平年间,一人夜中常有异梦,不得入眠,其所梦,皆乃未生之事。长此以往,心神难宁。然一道人寻至,言曰,‘前世孽缘,今生心障而已。’……”

  萧暄看着看着,忽然泪如雨下,状若癫狂,“前世孽缘!前世孽缘!”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原来,是他亲手将顾昭送给了沈厉行!

  前世他不是什么慎王,而是风光无两的肃王萧暄,为了招揽沈厉行为他所用,他许下承诺,无论沈厉行想要什么,他都为他争取。

  然后沈厉行说,他要娶顾昭。

  于是他答应了。

  又在沈厉行与顾昭快要大婚时,让手下人谎报军情,向父皇进谏,让沈厉行去了边关。

  后来,邻国举兵,沈厉行战死。再后来,他在萧晔的算计下满盘皆输,沦为阶下囚。

  原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顾昭他得不到,皇位他也得不到!

  再世为人,纵然百般筹谋,也还是逃不过一个“命”字!

  他大笑着端起烛灯,看着火舌猛地窜上去,舔舐书页,他想了下,将书往地下一扔,抬着头出了书房。

  在他走出很远之后,回过头,便看见王府里西南一角,绵延着冲天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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