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我和萧鬼面斗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一直斗到悬崖陡峭边,前方是万丈深渊,后方是敌军千万,他一招飞龙贯日、疾风破竹,将我手中的流星蝴蝶剑砍成两截,然而他却收了剑道:“你走吧,叫谢紫华来应战……”
我不信他会轻易放我离开,又想自己贵为齐国太子,怎能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我反手刺向他的脖颈,残断的剑尾流星穿月,却将他的面具掀了下来,他的左颊也被我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血口……他反击我胸口,我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从悬崖上跌了下去……
我回过神来,控诉道:“萧鬼面阴险狠辣,从不对敌人心软。荆州之战时,夏国的一位副将战败投降,他放副将回去,然而副将逃至半路,他却一箭射穿了副将的心脏。副将命没了,尊严也丢了。我才不要中他的计!与其被世人耻笑,不如光荣牺牲!”
他眉眼沉沉:“光荣牺牲?他放你离开,你却偷袭他,这很光荣?”
“额……”我下巴掉了掉。
他道:“除了他还击你那一掌,你身上的伤全是跌落山崖时乱石割破。你们对战之时,他根本没有伤你之意,你却自己断送了自己的命!”
我目瞪口呆,这是萧鬼面亲口说的么?我委屈道:“可他还是将我击落山崖了,师父为何帮着他教训我呢?”
他怔了下,而后道:“正是因为你受了要命的伤害,我才会问你为何不懂得好好保护自己!”
我嘟了嘟嘴,心知他在关心我……
他语气缓了缓道:“以后你不许学武了。”
我惊:“没有武功,我如何保护好自己?”
“你学了武才会自不量力、好强要胜、屡涉险境!”
我一时哑然:“可我手无缚鸡之力,人家会欺负我的……”
“有我在,谁能欺负你?”他眸色威然。
“额……可我不想拖累师父,师父也不能总在我身边保护我吧……”
陡然静默,他沉下了眼眸,冷白月色映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具上,泛出一层银色的白霜,莫名生寒……他重复念了一遍:“我不能总待在你的身边……睦硕公主的事已办完,你并不打算与我离开。”
我惊住,原来他一路沉默不语是在等我答应离开……昨天他要我决定什么时候离开,然而我用睦硕公主的事暂作推迟,可现在……还有什么理由推迟?
天边刮来深色的厚云,遮盖了璀璨的星辰,逼近皓月。他声音变得极度冰冷而带着伤色:“你还是放不下他,心里有他……”
“有谁?”我惊。
他冷冷看向我,眼神陌生而梳理:“月儿,你不必自欺欺人,你为何会喜欢我,又为何离不开他……你比我更加清楚。”
我惊得目瞪口呆!他误会我了!
云珠突然匆匆跑了过来打断我们的对话:“公主,迎宾宴快开始了,将军命我来叫公主过去。”她顿了下,瞧了眼皋端:“还有,暗影有事禀告,公主是现在见呢,还是夜宴之后见?”
“暗影”是对我所有暗卫死士的统称,父皇效仿晟朝皇帝的做法,从我被封为太子之日起,他就为我培养了一支暗影卫队,依照江湖上杀手刺客的培养方式,暗影誓死效忠于我,且只听命于我,任何人无法调遣他们。这就和普通的亲兵扈卫有所不同,更区别于以兵符为调遣的千军万马……比如谢紫华的五十万兵权,一旦他撒手人寰,兵符落入我的手中,我照样也能操控他的五十万兵马。而暗影不同,我生他们生,我死他们死,就算父皇命他们来杀我,他们也不会从命。“暗影”值得信任,但也令人畏寒,他们是一群毫无感情的杀人工具,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用他们。像在避尘台的时候,我担心暗影为了保护我而伤害皋端,便严令禁止他们接近庙殿,他们便不敢不从……
湘妃竹林,叶影绰绰,夜风灌入,竹海翻浪,一道墨影掠过远处转瞬即逝,随后呼呼衣袍鼓风之声,劲风从天而降,我往后退了一步,黑袍蒙面的暗卫便落在了我的面前,月华透过摇曳叶间洒落,然而照不亮他的身影。他单膝跪地道:“回禀公主,居士已返回皇城,暂住隆回街的玉福客栈。”
我点头道:“继续派人监视,若有行动,速来回我。”又道:“要确保他的安全。”
“是。”他又道:“公主命属下追查皋端大师的行踪,大师的确去了崃巫山医治病患,不过那病患……没能活过来。前天去世了。”
我心头一揪,没有救活?所以今天皋端说话总是怪怪的,因为他没能治好病患,不能救我父皇,而我又不愿意离开……
暗卫接着道:“大师前几日去各处收集名贵的药材制作了一个玉香囊,另外还拜访了一位洛族长老,求他在香囊上刻米雕。”
我惊了惊,摸上锁骨处的玉香囊,当时以为安息玉原本就质地粗糙,表面凹凸不平,却不想上面刻了米雕,他刻了什么?
“另外,公主命属下调查神秀国师的事情,属下已查清。”
我微惊:“快说!”
“神秀国师是洛族人,从小皈依佛门,深受国寺皇恩,历经两朝三帝。晟文帝在位时,他是国寺高僧,与当今皇上、太子沈渊、寂王世子相交甚好。晟孝帝登基后,他升为国师,兼任太子太傅。晟朝灭亡后,他追随皇上、辅佐幼主。长宇之战时,是他带援兵前去救主,但暴雨山崩阻了去路,他绕行赶往战场,却晚了……”
我惊住:“父皇没有亲自带援兵去救主?”
他默了默,点头道:“皇上被困在青州战场,无法调兵救主,只听国师回禀,幼主和沈渊王爷都战死沙场。”
我心中咯噔一下:“幼主和王爷的遗体可有运回?”
“当时正值盛暑,不宜长途运送遗体,国师做主火葬了二人。”
我心头涌起一个推断,国师是洛族人,有心帮父皇称帝,然而他慈悲为怀,又不愿害死旧主,所以用了他人代死、瞒天过海……那么幼主和我的父亲都是被他救了下来!
暗卫继续禀道:“幼主死后,国师以天象之意拥立皇上称帝,原本皇上极为器重他,可是第二年,仁德皇后不幸难产……”他欲言又止:“皇上迁怒国师未能救活皇后,便于次年将国师驱逐出境了。”
“次年?不是我生下来就驱逐处境?”
“不是。皇后产下三殿下时虚弱至极,国师便用洛族神秘的巫术将皇后转移至密室中医治。然而一年后,公主活了过来,皇后却香消玉殒了……”
我大惊:“你是说母后还活了一年才去世?”
他默了默:“此事颇为离奇,属下尚不敢定论,只听知情人说为了救活公主和皇后,国师将密室封闭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然而一年过去后,国师只抱着公主出来,皇后却不知所踪,皇上震怒,认为国师将皇后藏了起来……”
我震惊不已,所以父皇说我母后没有死……是真的!
我急道:“那个密室设在何处?现今可在?”
“密室原是法光寺禅房后面的苦修岩洞,皇上为了寻找仁德皇后,已将那里敲毁,并未发现任何通道可以逃出。”
我心中一沉,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母后怎会平白消失了?
暗卫又道:“皇上驱逐国师,却暗地里派人跟踪国师,就是想找到仁德皇后,可是三年过去,国师患病去世,仁德皇后始终未有出现……”
我顿了下:“国师已经去世了?”
“国师当年患上皇陵那种怪病去世的,死时身边只有一位他从战场上救回的孤儿,并没传授这孤儿什么东西,他死后,皇上也就没再派人跟踪了。”
我心中沉了下去,国师也患上了怪病……他死了,线索也断了……母后去了哪里?为何不愿现身……
我猛然想起一个疑点:“为何那些给我母后接生的稳婆和嬷嬷都死了?”
对方怔了下,却埋着头不说话了。
我心知他有所隐瞒,冷声道:“如实禀报!”
“属下罪该万死,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三殿下是……畸形,皇上为堵流言,将所有人杀了……”
我大骇:“畸形?”我捏紧了衣角,全身发凉,低低道:“什么样的畸形……”
竹林森森,冷风呼啸,暗卫支吾良久:“是,是两个头,六只手……还有……
我脑内轰的一响,乱鼓声声,后面的话我一句都没听进去,莫名的恐惧汹涌而上……
怪胎,怪病,亡灵诅咒……所有对不起晟朝的人一一受到了诅咒……国师、母后、父皇……可是那些崃巫山的百姓和修建皇陵的人为什么也跟着受到了诅咒……
暗卫消失在竹林深处,我却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狂风呼啸,竹声大响,未知的恐惧在肆虐席卷,竹影如一只只带血的魔爪向我伸来,抓住我的双脚,勒住我的四肢,我无法动弹,不能呼吸……
眼前翻涌一层层黑云,不知是夜黑,还是什么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幻觉又开始出现,一幕一幕闪过脑中,有悲有喜,有惊有险,最后一幕是母后抱着骨灰瓷瓶对着父皇歇斯底里地喝骂,骂他忘恩负义,谋害旧主,骂他觊觎九夜天石,步步设计颠覆晟朝。父皇先是好言解释,到后来也情绪激动起来:“你以为我待你好是为了得到你的九夜天石?萱儿,九夜天石是大凶之石!晟文帝就是被它反噬致死的!”
他道:“凡是接触过九夜天石的人相继得病去世,晟孝帝怀疑此石有问题,就将此石藏在了皇陵之下,他凿取部分给了我们,他自己却不佩戴,因为什么原因?”
他自问自答:“九夜天石虽可以激发人体巨大的能量、迅速愈合伤口,可每使用一次,身体就会折损一次,使用的次数越多,身体就会耗损得越厉害,国师上次无故昏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眸色凌厉如魔:“我若想获得九夜天石,去挖晟朝皇陵即可,何必为了你这颗石头欺骗你,且你一早就说了你的九夜天石丢失,我才放下心来,没有告诉你此事。到如今,你还要怀疑我对你的心?”
我心头大震,记忆如此清晰,如此真实,那些怪病真的是因为九夜天石造成的?父皇很早就知道九夜天石的凶险,所以喝令我和二哥不许寻找。而母后也因为吸收了这块石头,才会生下怪胎,才会早逝的吗?
那么,我的血液里继承了她溶有九夜天石的鲜血,会不会……也得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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