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城洗宫,有人亲身经历,有人从小耳闻,无不痛斥夏晋异族的残忍行径,同时也胆战这样的历史重演,谈虎色变。
东璐王残暴之词回荡在宫墙殿宇,父皇被气得全身剧颤、不能言语,最后一响烟花熄灭,带来的是地狱般的死寂……
忽而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东璐王未免有些过于乐观了……”
我倏然一惊,说话的人,竟是皋端!
他道:“东璐王的十万兵马此刻被太子和博顺侯三十万兵马围剿诛杀!余数骑兵如何踏平皇城?血洗皇宫?”
我骇然惊住,皋端怎知二哥的计划!
东璐王亦是微惊,凌厉的目光射在皋端的面具上:“你是何人?”
皋端未有回答,却道:“今日你若滥杀无辜、荼毒生灵,他日必会自食其果、不得善终!”
东璐王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太子的尸首就躺在你身后,何来围剿之说!”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皋端的身上,他不紧不慢走上戏台,撕开了“二哥”的人皮面具,众人一片哗然!
惊喜、惊讶、惊异、惊惧之色纷纷……
皋端道:“王爷空有夺权野心,却无睿智谋略,太子假死引你谋反,你急于求成,领兵直入,不知后方起火,已成瓮中之鳖!”他望了眼父皇:“圣上圣恩浩荡、宽慈仁厚,若你悬崖勒马、卸甲收兵,皇上还能留你一生清誉,保你全族无虞!不然,你以为皇上守宫的数万禁军都去哪里了!”
东璐王大惊,所有人亦是目瞪口呆。
是啊!父皇原本守宫的数万禁军去哪里了!为何只有数百亲卫在此御敌!
东璐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有些发虚:“众将士莫要听他胡言!洛啸天多行不义、尽失民心,数万禁军早已降服本王!本王匡扶正义,替天行道,尔等束手就擒,休要苟延残喘!”
“苟延残喘的人,应该是东璐王你自己。”他话毕,目光望向东璐王身后的天空,恰时,宫墙之外升起了一簇簇红色的火光,似墨夜里开出旖旎繁花,耀耀如日,冉冉而上,火光越亮越多,越来越近,夜风轻吹,最近的那盏灯上竟写有“君临天下”四个大字!
是二哥!二哥的援兵终于来了!
东璐王笑容凝固,坐下马匹被灼亮的火光惊得嘶鸣,叛军一阵骚动起来……
皋端轻笑道:“单凭这多如繁星的孔明灯便知太子兵马之多,岂是你数千骑兵可以抵挡!”
远近十里,孔明灯绵延不绝,接天连地,灿若繁星,一大奇观!
琉璃宫殿、水晶楼阁、镜水湖面倒映无数孔明灯,若天兵天将擒着法宝踩着墨云而来,熠熠灼亮,金光闪闪,驱逐黑暗,迎来光明……
马声嘶鸣迭起,叛兵乱象频出,大有泄气之势,但东璐王也非等闲之辈,岂会被此震慑,他大喝道:“这是洛啸天的惑兵之计!将士们莫要中计!今次之战,背水沉舟,退者格杀勿论,近者重赏功勋,众将士听令,给本王活捉洛啸天!”
呐喊震慑心肺,骑兵驭马袭来,轰隆隆山崩地裂,房屋震颤,脚下虚浮……
我方皆大惊失色,往后连连退步,握紧手中剑不知所措……
腾然间,宫殿高墙上飞出无数弓箭手,弓满箭驰,森冷的利箭划破高空疾射而去,冲在最前排的骑兵叛军人仰马翻、尽数中箭,出师未捷身先死……
紧接着,一抹明艳的身姿踩过高墙屋瓦落在最近的琉璃殿上,他姿态英傲,萧疏轩举,指挥有序,一声急令,我方禁军从四面八方狂涌而来,夹击叛兵……
二哥领兵出现,局势陡然逆转!力挽狂澜!
与此同时,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另一个方向而来,为首之人是博顺侯,他手持赤红大斧,威风八面,领百千铁骑从西面宫门踏入迎战东璐王骑兵。
擒贼先擒王,东璐王知晓这个道理,谢紫华亦然知晓,他一计响亮的口哨吹出,黑暗里赫然冲出一匹全身油亮如漆的骏马,此马名为“瞬影”,乃谢紫华爱马,骏马飞驰如电,越过玉阶长提,瞬影而至!
谢紫华飞身上马,英气勃发,紫袍翻浪,紫薇流光剑划过一道电闪雷鸣,直冲敌方阵营!
我心中一紧,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父皇的话莫名地闪过我脑海:“我的女儿一定要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父皇拼尽一生想给母后最好的……费尽一生想给我最好的……谢紫华固然很好……可我却和母后一样……
“皇上!皇上!”皇后的大呼惊醒了我,父皇体力不支竟晕厥了过去……
我大急:“太医!太医在哪!”
“回公主,随侍的太医身受重伤,已经昏迷。其余太医困于西宫太医院,此时无法过来……”
“去请!着御林军副统带百名禁军赶往太医院请太医!”皇后喝令。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宫中乱成这样,敌军若知父皇晕厥,肯定会在路上阻拦,太医恐怕没这么容易请过来。
我瞬即想到了皋端,急忙跑去找他,他收了剑眸色平静地看着我……
“师父救救父皇……”我求着他,没有多大的把握,可怜兮兮。
他牵上我的手,掰开我的手心,却道:“我给你采的花,你就这么拳成渣渣了?”
“额……”刚才那样凶险的局势,我哪里还在意手心里捏了什么,只是攥紧了拳头,后背全都汗湿了。
“师父不许转移话题,你愿意出来解围……就是原谅父皇了……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继续道:“我瞧见湖边的金莲子开得正好,采了送给你,你却如此糟蹋了?”
我怨得很,将蔫成一团的花还给了他:“我不要这花,只要师父救父皇!”
“恩?”他鼻端冷哼一声,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许是力道没把握好,我的指头竟咯吱响了下,抬眸对上他幽深墨黑的瞳仁,猛一瞬间,我脑海中划过鬼面将军的面具,面具之下这双阴森寒冷的墨瞳像极了当时将我推下悬崖的时候……
“师父,痛……”我抽出手来,莫名地往后退了一步,低低乞求:“师父慈悲为怀,佛法普度,一定能放下仇怨,救我父皇的,是么?师父如果哪天知道抚养你的主持大师也是师父的仇人,你会不会冷漠无情、置之不理呢?”
周围杀戮震天、血雨腥风,然而在他眼中,只有我含泪乞求的目光,一切都超然而出,独余我和他立在灯火阑珊处,衣袂翻飞重叠……
静默片刻,他道:“你愿意原谅他,我又有什么理由仇怨他?但他的病……”他顿了下:“我救得了这一次,救不了他一世。”
我心中一动,这便是答应了!“那就先救这一次。师父不是在研究这个病了么?我相信师父一定能治好那个崃巫山的病患!”我急忙拉着他去到父皇那里,太医的药箱早已拿了过来,皋端把完脉,点了父皇几处穴道,又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刺开了父皇的手指,黑色的毒血从手指间滴滴滚落,直到血液变成了红色……
皋端道:“皇上气血攻心,毒秽瘀滞,体虚久病才会晕厥,并无大碍,扶他去殿中休息,过半个时辰再放一次毒血出来。”
众人面色缓了一缓,我双肩微落,吐出一口气来……
皋端又从太医药箱里翻出父皇近日服用的丹药,置于鼻端闻了闻,确认后道:“兑了水给皇上喝下。待毒血放尽,再用赤芍、川芎、桃仁、红花活血化瘀通络,黄酒辛窜,以助血行。”
内监一一记了下来,几位亲卫用轿辇将父皇转移去了凤来殿的寝室。我正要跟着过去,突然四弟的惊叫声传入耳中:“血!血!王妃!宝贝!救命啊!血!”
我急忙过去一看,竟是柳凝雪惊吓过度动了胎气!羊水见红,临盆将至!
由于父皇昏厥,所有人都围在父皇那边照应,四弟这边仅留了两位护卫保护,护卫不敢惊动众人,正慌得不知如何处理……
我问:“随侍的稳婆死了吗?”
四弟的老嬷嬷惶恐回:“王妃临盆之期还有一月多月,今日未带稳婆入宫……”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兵来有将挡,水来有土掩,可孕妇要生产,一群铁血汉子顶什么用!
柳凝雪这女人!真不给我省心!
“去找稳婆来!伺候过接生的老嬷嬷也行!无论如何给本宫找一个来!”
几位亲卫得令四散而去,我又吩咐:“将王妃转移去偏殿!嬷嬷要什么你们就给本宫找了来,叫所有活着的女人都给本宫过来照顾王妃!”
四弟痴傻不得圣宠,平日里就不受宫人尊重,虽贵为皇子,却连普通的太监宫女都敢在没人的时候欺负他。
而柳凝雪因此前得罪过我,宫人背地里都非议她品性不正才会被四弟睡了……若此时我不站出来说话,恐怕这群不长心眼的护卫宫人就得害死了柳凝雪和四弟的孩子!
柳凝雪素色的裙摆已染成了深色,不知是羊水还是血水……大片大片留在了鲜红的地毯上,她微阖的眼睫和发白的唇色看得我心脏一阵一阵往下沉……
牟然皋端牵上我的手,柔声道:“你先别慌,生孩子不是什么急病,一时半刻要不了命,你这样慌张,王妃就更害怕了……”
我缓过神来,因为自己没生过孩子,而母后又是因为生我去世的,潜意识里,我将生孩子当做进鬼门关一般,怎能不慌……
“她,是,早产……”我喉咙有些哽噎,声音在发颤,母后也是早产……血崩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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