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灼心虚点头,不一会儿接了满满一碗的菜。“师父,您自己用,徒儿不饿。”
“不饿你约我们来酒楼作甚?”丁默哈哈一笑,“你这小子莫非是想跟师父喝两杯?师父许久不碰杯中物了,喝醉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师叔海量,岂会轻易喝醉呢?”喝酒是聂谦的心头好,说到喝酒便立刻为他们各斟满了一杯。
云灼举着杯子,起身道:“师父,徒儿先敬您一杯。”随即仰头一杯酒进腹,辛辣的酒液顺着食管下滑,让他浑身一热。
丁默满意而笑:“好,好徒儿,师父也干了。”
酒过三巡,三人都有了些醉意,尤其是云灼,他酒量浅,饶是斟酌着少喝些最后还是红了脸颊。聂谦扶着他要送他回去,却被他推开。“不用扶我,我自己能行。”
云灼扶着桌角勉强站定,一杯浓茶下肚感觉好过了些,突然又扑通一声跪在了丁默面前:“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
丁默脸上茫然不解,聂谦也好奇了起来。“师弟,你这是为何?”
他斟酌了几番开口道:“请师父帮帮小黛,她此刻的处境十分危险,她是徒儿唯一的妹妹,徒儿不能让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丁默酒醒了大半,云灼此番相求竟是为了云黛那个丫头。他略一沉吟,一手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道:“云黛也曾上过万剑山,做过为师的徒弟,为师自然会帮她,先起来说话。”
他去扶云灼却见他仍是顽固的跪在地上,一脸的欲说还休。他最是了解这个徒儿,知道他还有所求,于是叹了一口气道:“还有何事,一并说了吧。”
他目光闪烁了几下,低头犹疑着说道:“徒儿……不想光复白氏皇朝了……这个皇帝徒儿不想当。”
如惊雷变,丁默和聂谦均怔怔的愣在当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丁默不可置信的指着他,指尖亦是颤抖的。
“徒儿不想复国。”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字说的清清楚楚,清晰的传达到了丁默和聂谦的耳中。
“你……”丁默的酒意顿去,左手覆在胸口处,满目痛色。“你忘记了你的使命了吗?你忘记你的国家是如何让叶盛那个狗贼夺了去?这个国家是你的,你才是王!”
“师父!”云灼也激动起来。“叶姓也好白姓也罢,只要能让百姓们过的安乐不就是好皇帝?叶盛虽不是光明正大取得皇位,但是近两年来百姓们都安居乐业,您看看外面,哪一个人不是喜笑颜开,他们现在生活的很安逸根本不需要改朝换代。”
“我们在百姓中的影响已经处于劣势,若是我们此时起兵复国,到时候遭殃的除了这些黎明百姓们还会有谁?他们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怪责到我们的头上,他们会埋怨会排斥,又要花费十几年去抚平他们心中的愤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让慷慨陈词的云灼扑到在地。
聂谦拉住丁默阻止他下一步的动作:“师叔息怒,师弟一定是酒喝多了才会胡言乱语。”
他踢了踢云灼的小腿,向他使了个眼色:“师弟,还不向师叔道歉?”
“他是喝了酒胡言乱语吗?”丁默一甩袖子,“他今日摆下酒宴不就是为了要告诉我他后悔了?”
“没错,我后悔了。徒儿无能,请师父责罚。”云灼重新跪在他面前,态度坚决。
丁默瞥见他手腕处的红绳,眸色沉了沉。自从遇见莲翩之后他便一直带着这根红绳,他心中顿时了然了几分。
原本其乐融融的酒宴不欢而散,丁默对他大失所望。
他坐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小幅度的晃荡。右手心如抓了一把红椒火辣辣的刺痛着,却不及他心中的痛。没想到他一手带大的徒儿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将他十几年来的辛苦都付之一炬。
“师叔。”聂谦担忧的望着丁默,他此刻的脸色很是难看。
“为了个女人,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这样的徒儿要来何用?”他苦笑了一下,“情之一字,害人不浅。我当初就不该心软,让莲翩那丫头又有机会接近阿灼。”
当初正是他让莲翩离开云灼的,在他看来女人就是坏事的根源。若不是莲翩主动说要帮助云灼接近叶盛,他恐怕早就对她下了杀手。
他阴森的目中杀意毕现,让聂谦抖了一抖,不禁想起在万剑山弟子中间流传的那个关于丁默的禁忌话题。
传言丁默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名女子,而那名女子正是他的小师妹,也是现任万剑山掌门苏世回的妻子。结果可想而知,他并没有得到心上人的青睐,而且从此之后对女人颇有微词,甚至至今未娶。
师兄弟们纷纷猜测,他是被心爱之人所伤,因此对爱情和女人都失意绝望,只是没想到他对女子痛恨至此,连自己徒弟的爱情也要剥夺。
“师叔不必担忧,师弟只是一时昏了头脑,不如让我去劝劝师弟,他定会回心转意的。”
丁默沉默不语,聂谦也不知他听进去了多少,想着找个机会赶紧去找云灼说一番。
马车渐渐行进至一条官道,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道路一侧。
“何事?”聂谦撩开车帘询问车夫。
“公子,前头是太子府的车队,咱们得避让。”
聂谦皱眉,丁默从窗口看去,见那长长的车队均挂满了红绸,很有一番喜庆的模样。
“太子即将迎娶凌云阁阁主,这些都是皇上赐给太子府的。啧啧,数量真不少。”车夫一个劲的感慨。
聂谦侧目。“凌云阁阁主,那不就是云黛?”
“公子说的对,正是云阁主。这凌云阁果然是出凤凰的好地方,几年前出了一位娘娘,现在又出了一位太子妃。”车夫艳羡又惋惜的说道,“可惜我没有女儿,我要是有女儿啊,也把她送进去。”
丁默看着那红艳艳的车队,眉头越结越深,随后目中红光乍现。那喜庆的红最后演变成一场熊熊烈焰在他脑海中肆意燃烧。
十八年前
也是一个喜庆的日子,他心爱的姑娘即将出嫁。他依然记得她那日穿着喜服的模样,幸福美丽,因为她即将成为她心爱之人的娘子。那是她的大喜日子,却是丁默这辈子最不愿意回想的一天,因为新郎官不是他。
他在喜宴上喝了很多的酒,直到酩酊大醉。他跌跌撞撞的走到洞房前,瞥见众星拱月之中那抹刺目的大红色,他咧开嘴哈哈痴笑着走过去。
“师兄,师弟祝你和师妹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穿着大红喜服的苏世回见他脚步不稳十分担忧:“师弟,你喝醉了,快回去休息吧。”他命人送他回房。
“不用……我还清醒的很……我还知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是我的大喜日子。”他胡言乱语着,苏世回蹙起了眉心。
“小师妹……喜欢的是你……不是我……为什么?啊?为什么?!”他继续自顾自的说着,排解心中的压抑。“师妹!师妹你出来!!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喜欢的不是我?!”
“丁默,你在做什么?”老掌门声如洪钟,“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
丁默仍在挣扎,被人群半拉半拖的往外走:“我不走,我要知道为什么?还有你,师父!为何要看低我,为何我不能接替你的位置!为什么是他?!”他指着苏世回大嚷大叫。“我不服!我不服!”
“师妹……师妹……”他不知何时走下了山,踩中一块石块滚了下去,恍惚中他看见了他心爱的小师妹正在关切的询问他的伤势。
小师妹将他带到一间木屋,仔细的帮他清洗着小腿上的伤口,还对他柔柔的笑着,就像从前一样。
“师妹,不要嫁给苏世回,我不允许你嫁给他!”
他如一头发狂的野狼一般将她压在身下,发泄着他内心的不快,任她如何嘶喊都无济于事,很快她的反抗只变成了痛苦的低泣。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时,丁默蓦然转醒,看着衣衫凌乱的陌生姑娘在自己面前哭泣,控诉着他的恶行。
“怎么会这样?”他根本认错了人,双手深深插在发间越揪越紧,他此时才知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门被推开,一对夫妻愕然的看着房内凌乱的一切,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什么人?你这个禽兽,竟敢污辱我妹妹,我跟你拼了!”
男子抄起手中的长锄向他砸去。丁默下意识出手制住了他,却忘记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未能控制住手上的力道,一掌击在他的腹部导致了他当场死亡。丁默怔愣住,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失手竟然杀了一个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还是一个无辜的百姓,他慌乱的不知所措。
两个目睹了杀人过程的女子疯狂尖叫着夺门而逃,丁默急红了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两人杀害。
一门血案就这么发生在了他的手上,最后一场大火埋葬了一切。十八年来,他将一切都归咎于女人,从此视女子为红颜祸水。
只有权利和财富才是最为靠谱的,不能做万剑山的掌门那么他就去追逐官场上的权益。他将一生都赌在云灼的身上,只要他做了皇帝,他就是开国功臣,名利兼收。
可如今他竟然告诉自己他后悔了,丁默扯了扯嘴角。“别怪为师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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