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是落英亲自处理的东西, 她当然晓得这罐蔷薇膏是假的, 但这衣裳明晃晃的摆在面前, 却是无法辩解的, 怪只怪自己早上一时大意, 未替主子将这件裙子处理掉, 才叫棠梨宫抓住了把柄, 要致主子于死地。
落英咬着牙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咚咚朝皇帝磕头,颤声道:“求陛下明鉴, 这不关我们娘娘的事,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娘娘她是不知情的……”
但宇文泓的语声里充满质疑, “你的主意?可笑, 你为何要这样做?”
落英方才就想好了,那日是她劝主子早日怀上皇嗣的, 所以倘若主子果真栽到这上头, 自然得她替主子收场才是!她道:“奴婢见娘娘自打入宫, 三年来一直独守空房, 心中替娘娘不公, 便想到了这个主意,将合欢散掺在娘娘最爱的蔷薇膏里, 利用娘娘去乾明宫的机会,替娘娘涂在身上, 妄图令陛下垂青娘娘……从头到尾, 娘娘对于这一切并不知情,这都是奴婢一人的主意……”
淑妃眼睁睁的看着落英替自己揽罪,知道此番落英已是必死无疑,心中虽痛,却不敢为她辩护。只得在旁假意指责,“你这个丫头,实在是荒唐,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落英泣不成声,她难道不怕死吗?但这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一旦淑妃获了罪,自己作为近身的仆人,必定落不到好下场,还不若现在独自赴死,保全主子。
眼看着这两人演戏,倚波在旁直恨得牙痒痒,她才不信淑妃会不知情,可是事到如今有人顶罪,是不是拿她没办法了?
而此时,却又见陈尚宫在旁发话,“还请陛下息怒,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此番是这个丫头生事,那论罪惩处便是,可千万别气坏了您的身子,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四个字格外清晰,背后另有隐意,陈尚宫在提醒他,现如今惠王还未除,不可轻易失去卫国公府的支撑。
宇文泓眸光一凝,发话道,“说的不错,是该论罪惩处。”
宇文泓终于发话,看向已是面无血色的淑妃,不露喜怒道:“你协理后宫也有些日子了,即是你的人,那你便来说说,这丫头该如何办?”
淑妃心间一紧,看向抖如筛糠的落英,咬牙道:“她擅作主张,使用禁药,论罪……当诛。”
宇文泓点头,不露喜怒,“说得好!”说着看向杜忠,“拖下去,庭前杖毙。”
殿中众人心中都是一顿,庭前杖毙?这就是要在门外当场处置了这个丫头啊!
淑妃更是差点当场跌倒在地,皇帝实在是狠,这样叫落英死在自己面前,岂不等于要了自己的命?
她张了张嘴,“陛下……”想替落英求情,然还没等到开口,就听皇帝冷笑一声道:“怎么?要替她求情?‘其罪当诛’这四个字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这一笑实在叫人遍体生寒,淑妃想到那日徐婉仪的下场,顿时胆战心惊,终是不敢再说些什么。
殿中鸦静无声,杜忠不敢耽搁,立刻招呼人上前,将早已是面无血色的落英架住,眨眼的功夫就拖了出去。
院内很快就直起了家伙,昭纯宫很快就被落英的惨叫声充斥,内廷监的人下手毫不留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没了动静。
昭纯宫内死一般的寂静,血腥充斥着整座庭院。
眼睁睁的瞧见落英就这样没了,死状更加惨过当初重华宫的那个燕儿,方才那惨叫声击打声一声声割在心上,淑妃此时已经濒临崩溃。
然没容她有喘息的机会,就听宇文泓继续冷声道:“你的人犯了事,你也脱不了干系,陈尚宫,传朕旨意,即日起,淑妃褫夺封号,降为婕妤,夺去协理六宫之权,禁足半年,面壁思过。”
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淑妃再也无力支撑,径直跌倒在地,降为婕妤,婕妤……皇帝果然够狠,先叫她眼睁睁的看到落英的死状,又再将她降为后宫中低到不能再低的婕妤……
皇帝金口玉言,一旦发话,不可逆转,陈尚宫忙躬身接旨,“奴婢领命。”等了一会儿,见淑妃没有行动,便在旁催道:“钟婕妤,该领旨谢恩了。”
淑妃的娘家卫国公府姓钟,现如今被夺了封号降了级,自然该是钟婕妤。
她原就染了风寒,如今一下受此打击浑身没了一丝力气,落英没了,余下的雪鸢便赶紧上前将她搀着,跪下行礼道:“臣妾谢陛下。”
宇文泓却不再看她,又对陈尚宫及杜忠道:“上一次是断肠草,今次又是合欢散,传令下去,即日起严查后宫禁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两人赶紧遵是。
宇文泓说完,径直起身出去,不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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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辇从昭纯宫出来,宇文泓原想去看看静瑶,哪知半途遇见了前来找他的福寿,道是前朝有要事奏禀,他只好命御辇调整方向,回了乾明宫,走前叫倚波给静瑶传了话,让她好好休息,晚间再过去看她,
倚波知道静瑶正在等她的消息,一路不敢停,赶忙回了棠梨宫,进到内殿后,马上同静瑶讲述方才事情的经过。
上回处置重华宫时她没跟着去,今次可真是亲眼目睹了一回血腥,回忆起来,仍然胆战心惊,只是此次死的还是个替罪羊,钟氏依然还残留一条命,倚波言语间依然有些愤愤不平。
静瑶听完,倒还算平静,轻叹说,“既然已经有人顶罪,这样的结果也在理法之中,怨不得皇上的。”
她也明白陈尚宫在提醒宇文泓什么,的确,与宇文铭的狼子野心相比,淑妃是死是活,目前并没有多要紧,况且经此一事,她就算是活着,也已经没有兴风作浪的可能了。
转眼瞧见倚波脸上神色复杂,静瑶反倒安慰她:“陛下其实心里都清楚,才会以这样的法子来对她。以她的心性来说,夺去权利,降为婕妤,堪称奇耻大辱。况且还叫她亲眼目睹身边人的死状,她纵使活着,以后能活得有多好呢?本宫还需怕她吗?”
倚波点点头,感慨说,“从前她在我们上头,明里暗里净给你使绊子,咱们敢怒不敢言,现如今她落得这样的下场,跟贤妃比起来,大约也没能强到哪儿去。”
静瑶赞同道,“就是这个话,所以这些使歪门邪道不怀好意的,根本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咱们可不同,往后还有大好的日子要过呢!”
话说到此,倚波唯有佩服的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主子,本该我来宽慰你的,没想到反过头来却叫你来开解我了。我没什么,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你,只要你开心,我也高兴。”
人生在世难得遇见真心相待的朋友,倚波的话语虽简单直白,却叫她心间暖意倍增,她温声道:“此次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帮我跑前跑后,哪里会有这样的成果。”
倚波也笑着摆手,“怎的同我这样见外起来?我没别的本事,只能帮你跑跑腿了,再说,若不是沾你的光,我现在还不是在司苑处当碎催?哪里能有这么多的收获。”
做了一宫掌事宫女,不光职权大,例银多,因这里是皇帝最常来的地方,得到的赏银也格外多,这才在棠梨宫里干了几个月,毫不夸张的说,都快抵得过她过去多少年存的银子了!
倚波是个很简单的人,虽在宫中多年,却一直存着简单的快乐,静瑶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有心成全,但无奈现在还没有好时机。
魏子元也是值得放心的,静瑶想到他,忽然心间一动,便同倚波道:“此次多亏了魏大夫相帮,也难为他帮我去找那种东西,我记得库房里有套文房四宝,是上乘的好物件,留在我这里也是闲的,改天你若有空,帮我送给他做谢礼,成吗?”
去见魏子元,倚波自然是乐意的,忙痛快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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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宫。
皇帝从昭纯宫离开后,陈尚宫也回来同太后复命,而听完陈尚宫的叙述,太后着实吃了一惊,气愤道:“哀家原以为她大家闺秀行事稳妥,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来!”
陈尚宫忙安抚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如今事实查明,她已经领罪了。”
太后听后冷笑,“领罪?若非她的那个忠仆,现在她还岂能有命活?也就是陛下现在手头有大事要处理,否则岂会对她手下留情?”
太后对这些手段心知肚明,虽未亲临现场,却也绝对不会相信钟氏是被蒙在鼓里的,因此在了解前因后果后,对皇帝的处理无半点异议,只是感叹说,“哀家上次就说,这后宫一日无后,始终不成体统,中宫空悬,由着这些贪心不足的瞎折腾,可偏偏陛下不听。”
陈尚宫可不敢说皇帝什么,只是在旁劝解太后,“陛下也是无暇他顾。”
太后叹了一声,不再在这上头浪费唇舌,转而问起陈尚宫,“我记得段家兄妹打算这两天动身来着?”
陈尚宫回答说,“娘娘没记错,奴婢听说明日就要启程了。”
太后心间思索一下,交代道:“难得这位小公主千里迢迢的来一趟,这样吧,叫司珍处为大理王后备上一份厚礼,以示哀家的心意,等会儿你亲自送去。”
陈尚宫忙躬身,“奴婢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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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梁的行程已近尾声,段濡尘终于实现了此前跟妹妹许过的诺言,带着段菁菁在京城好好逛了一番。
等两人再回碧清园,已是华灯初上。
陈尚宫身负太后所托,一直在等,一收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因明日就要动身,段濡尘去跟皇帝告别,段菁菁就接下了太后的礼物。
段菁菁跟陈尚宫道了谢,陈尚宫又道:“今日天晚,太后娘娘说她就不来打扰公主了,只是叫奴婢传话,明年她老人家寿辰,诚意相邀贵国王后与三公主来大梁做客。”
段菁菁听完顿时眼睛一亮,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应下,“太后娘娘有心了,我回去自会同我母后说,如果有机会,一定再来打扰。”
陈尚宫道了声是,知道小姑娘玩了一天必定累了,便不再打扰,告辞后离开了碧清园,回福宁宫复命去了。
剩下段菁菁自己遐想,这个邀请来的正好,明年自己就又长一岁,照大理的规矩也合适了,若能请母后前来亲眼见一见他,岂不正好?
第二日一早,段家兄妹起行,宇文泓与静瑶亲自到宫门外相送。
昨夜回来后听说了白日里宫中发生的事,段菁菁替静瑶捏了把汗,眼下一见着便赶紧问候,“娘娘你没事儿吧?昨儿我回来晚了,想来看你又怕打扰你休息,现在可好些了?怎么不在宫里歇着?”
看小姑娘的神情,倒是真心替自己紧张,静瑶笑笑,悄悄同她道:“不碍事的,放心,眼看公主要回去了,我不来送送怎么可以?公主一路顺风,有时间常来玩才好。”
段菁菁点了点头,见她神情轻松,并不像真有什么事的样子,便放下心来,笑嘻嘻的点头说,“放心吧,有机会我一定来,没准儿咱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静瑶见她笑中还带着些神秘,不免有些好奇起来,然那边段濡尘与宇文泓简单话别,已经要上马车了,段菁菁见状忙挥手跟静瑶告别,也跟着上了马车。
随后就见车队骑行,浩浩荡荡出了玄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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