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皇宫。
自从那夜拓跋飏告诉凌无双他的决定后,她便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似乎不管她选择哪一方,最后疼的都是她。
她为控制蛊毒的发作,只能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甚至不敢再想起皇甫睿渊。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会研究些花草的书,想借此来修身养性。
无忧楼外,她一身月牙白衣,广袖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藕臂,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仔细地研究着花匠送来的几种泥土。
素月从院外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声,只觉得凌无双似乎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原本为了翾国每天忙碌着算计,而如今大有不问世事,一辈子侍弄花草的架势。
对于凌无双的蛊毒发作的原因,她并不知晓。是以,她亦猜不到凌无双会如此,不过是想保住性命。
她几步走过去,压低声音禀报道:“公主,周后那边送来消息,说想见公主一面。”
凌无双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便回道:“去回周后,大王的心意谁都无法左右。”
素月似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说,愣了一下后,提醒道:“也许周后是有前线的消息,想要告知公主……”
“本宫暂时不想再过问这些。”凌无双说话间,继续研究土壤,大有不问世事的架势。
素月微一迟疑,领命离开。
而她刚一离开,凌无双便停下了动作,看着眼前的泥土,静静地发愣。
不是她真的心无杂念,她只是尽量让自己不再多问。
如果拓跋飏向她要的仅仅是信任,她愿意给他。
再者,她也只能用平静来控制自己体内的毒。没有找到解药前,她不能再让自己为情伤。若是再不断的牵动蛊毒,她只怕会一命归西。
她不怕死,她只是不想死,也不能死。若是她死了,她不敢想象,几国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数。
是以,她如今能做的,唯有平静的度日。
这些日子,拓跋飏似乎很忙,即便过来无忧楼,也是入夜之后。
而很多时候,他再忙,都会留在纥奚沅紫的宫里用晚膳。
至于周清漪,拓跋飏一直都没动她,对外只说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但,凌无双很清楚,调查的结果如何,不过是要看周清漪的用处……
如今囚禁了周清漪,便是给周景澜的警告。
待到一日,周景澜与拓跋飏当真决裂了,周清漪必然就会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这便是女人的命运,多么可悲的命运。
她们都出身贵族,有着高贵的身份。可是,她们却无从选择自己的命运,在男人的争斗中飘摇。男人靠征服天下来实现自己的野心,女人自以为可以靠着征服这个男人,而赢到自己想要的天下。
可是,经历过才知道,女人不过是政治的一颗棋子,即便你赢得了王者的青睐,却永远征服不了他的野心……
时间如梭,转眼间,一个多月的时光在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中流逝。
前线的战事正式陷入了几国交战,到处皆是人心惶惶。人人都在担忧自己的国家会成为第二个周国,毕竟当初的周国也强大得可以轻视所有国家。可是,最后周国还是被灭了。
是以,这一次,没有人敢轻易下结论。
但,担忧的同时,又岂不是也在期盼着自己的国家可以雄霸中原?
尤其是显国的子民,他们有一个曾经创造了神话的皇帝。是以,他们相信这天下将会是显国的天下。
只是,高坐庙堂的帝王,却远没有那么轻松。
他的对手哪个谋略也不在他之下,他不能掉以轻心。但,他发誓,他一定要一统天下,他一定会让她回到他的身边。
坐在御案后的皇甫睿渊,眸光炯亮,透露了他势在必得的决心。
“皇上,绮妃娘娘求见。”门外,忽然有内侍打破御书房内的沉静。
“让她进来。”皇甫睿渊收起思绪,黑眸如一汪深潭,再无情绪。
“是。”随着内侍的一声应答,须臾,绮罗推门走了进来。
“见过皇上。”绮罗款款下拜。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皇甫睿渊直接问,对她的态度如同对属下一般。
“人已经请入瓮中,大王随时可以密信拓跋王。”绮罗冷淡地回,没有半丝感情。
“呵呵!”皇甫睿渊轻笑,从龙椅上站起,步到她的近前,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冷笑道:“朕还真是低估了你的能耐,竟是能这么快就办成了此事。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臣妾希望皇上赐予臣妾一夜荣宠。”她毫不避讳的迎视着他的视线。
皇甫睿渊闻言,唇角一寸一寸的绽开。完美的薄唇挂着璀璨的笑意,看得绮罗不禁有些炫目。可是,再一对上他眼底的冷,她不禁哆嗦了下,心中的坚持也有些颤抖了。
“不决定换个要求?”他松开挑着她下颚的手,负手而立,俯视着她。
“若是臣妾不换呢?”她压下心里的慌乱,坚持道。
他闻言,不怒反笑,“你当真以为,任何女人都能生下朕的子嗣吗?”
她心下狠狠一震,即便已经想到了他会如此,却还是被他的话伤到了。但,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她只能继续下去。
“臣妾对皇上真心仰慕,只求一夜恩宠。至于龙嗣,要看天意,绮罗命贱,也许当真就没有那个福分呢!”
皇甫睿渊眯眸打量着她,眸色一闪,鄙夷的光芒不加掩饰的闪现。
“看来,你对自己的床上功夫很有信心。”他的语气轻佻,对她的鄙夷又深重了几分,“朕很好奇,你在周国皇宫时,到底爬上过多少人的床?”
绮罗纵使想到了他会冷言冷语,闻此言,还是瞬间白了脸色。
她知道,他从来不看重她,甚至有些轻视她。但她以为,那只是她出身的问题……
原来,他对她的轻视不单单只是她不光彩的身份,一并连她的清白都当成了脏污的。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挑了挑眉,“让朕猜猜看。”
他略微顿了下,似真的在思考,但她知道,他只是在想什么话更能羞辱她。
“周国皇帝的床,你是定然爬不上去了。禁宫内又没有大臣。那是侍卫?或是太监?”他的语调轻松,似说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绮罗紧攥身侧的拳,身子不停地打着颤。
“皇上如此羞辱于臣妾,是当真觉得抓到了那人,臣妾就没用了吗?”绮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她永远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她的伤,那样她便输了。
“朕向来惜才,怎会觉得你无用?”他的语气虽冷冽,却透着几分认真。
他这般一回答,她彻底便懂了他的意思。
“只是,皇上想让臣妾知道,皇上不是臣妾可以妄想的人。”她亲手揭开他的目的,却伤在了她自己的身上。纵使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到底不是个半点自尊都没有的人。
主动求欢,已是一般女子所不能为。而她一反常理,最后却被他如此羞辱。但凡她还有点脾气,她都应该反抗。只是,脾气却不是人人都可以有。
她不是风翎萱,有发脾气的身份。
她更不是凌无双,有他的纵容。
而她,唯有忍耐。
“绮妃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要知成大事者皆需忍耐。”皇甫睿渊看着她的眼神虽然仍是带着鄙夷,但这话却给了她肯定。
他一直欣赏她的狠辣和隐忍,今日就更是对她有了新的肯定。而这种欣赏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宠幸她。
若是他给了她实宠,他相信,她会在后宫兴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绝不会让任何女人称霸这后宫,日后有机会干预朝政。
风翎萱尚且不可以,一个蛮夷出身的低等女人就更是不可以。
绮罗定定地对视着他,一双眸子犹如深潭,竟是在这种时候也能波澜不兴。
她早就知道,越是双手沾满鲜血的男人,越是不会喜欢有心机的女人。
可是,若她活得跟一朵白莲花一样,她便活不到今天,也没有机会来到他的身边了。是以,她不后悔。
“臣妾告退。”她缓缓欠身,将礼数做得规规矩矩。
这次她失败了没关系,早晚有一天,她会成功。
他点点头,并没有挽留之意,却在她走到门前的时候,忽然道:“朕稍后会拟旨,册封你为淑妃。”
她闻言停下脚步,转身下拜,“臣妾谢皇上恩典。”
只是,她的脸上并无喜悦。这深宫里,不管你站得多高,若是没有皇帝的实宠,亦是翻不出什么风浪。
而他如今不肯宠幸她,却要晋升她的品阶,他的意思便不难猜了。
这不过是他给下属的奖励,你有功,必然要晋升,与男女之间的情谊没有半点关系。
“嗯。下去吧。”他吩咐的声音冷冰冰的。
“是。”她温声领命退下,看似逆来顺受。
但,皇甫睿渊知道,这个女人若是不遏制,将来定然祸乱显国。他绝对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绮罗出了御书房,一路神色阴郁。
经过刚刚的羞辱,没有人可以完全不在乎。她正有气无处发泄,不想却有人非要蹙她的眉头。
“绮妃这是怎么了?”风翎萱鄙夷地看着她,眼神竟是比皇甫睿渊更轻贱于她。
“臣妾只是在苦恼,皇上执意册封臣妾为淑妃,会不会让皇上难做。”绮罗掩唇笑了笑,“毕竟绮罗的身份不比王后高贵。”
风翎萱的眼神微闪,心里明明已经恨得不轻,嘴上却是说:“皇上既然如此决定,就定然有他的缘由。”
她话中的暗示甚为明显,等于直接告诉了绮罗,皇甫睿渊定然不会待她真心。
短短一个时辰内,绮罗连招两次羞辱,这会儿脸色不禁又难看了几分。
“绮妃若是不舒服,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风翎萱直接抬步,与绮罗擦身而过。
绮罗恨得双拳紧攥,她在心里狠狠的发誓,今日的羞辱她一定会加倍还给风翎萱。
只是,她哪里知道,风翎萱其实也不比她好过多少。
一走出绮罗的视线,她的眼中当即染了伤和怒。
她与绮罗不一样,她在乎的从来都只是皇甫睿渊这个人而已。
可是,他的眼中除了凌无双,却看不到任何人。
她一直以为,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所以才会执着的在意。若是真的爱,为何他没有像他的父王一样,弃天下选凌无双呢?
后来,郁采珍的话让她懂了,他是真的爱惨了凌无双。
因为太爱,再也面对不了失去,所以他想要征服这个天下,成为这个天下唯一的王者,这样才没有人有能力再与他争凌无双。
这是郁采珍对爱的理解,对皇甫睿渊的理解。
她想了想,顿下前往御书房的脚步,向太医院走了去。
郁采珍于前两日进宫了,为的不过是看看故友。
她说:爱情,她已经放下了。
于爱情,这世上不停地有人深陷,看透……
绮罗回到寝宫的时候,脸色难看得惨白如纸,竟是一反常态的没有掩饰。
而她这厢一迈进宫门,立刻有人迎了过来。
来人一身粉色的宫装,做宫女打扮,虽不是什么美人,但模样清秀,眉眼间有着一股子的坚毅。她的腰间束着一条普通的锦带,却也掩不住婀娜的身姿。
她看着绮罗关切地问:“绮罗,你怎么了?”
“我没事。”绮罗勉强地对她笑笑,与她一起进了寝宫,将其他宫人都留在了外边。
“绮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要不然你不会如此。”女子轻抿黛眉,一双灵动的眸子里透着担忧。
“郡主不用担心,绮罗没事。”待到两个人时,绮罗便连称呼也变了。
“绮罗,是不是显帝难为你了?”沫舞不太相信地问。
“没有。”绮罗摇头。
“是我害了你……”沫舞歉疚的呢喃。
“郡主快别这么说,郡主对绮罗有救命之恩,绮罗为郡主做什么都是应该的。”绮罗诚惶诚恐,赶忙道。
“绮罗,别再叫我郡主了,我早便说过,我不是什么郡主,我同你一样,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沫舞苦笑着摇摇头。
“郡主与绮罗怎能相同,大王还在等着郡主回去。”绮罗酸涩地笑,眼中闪烁着伤痛。
“他的心里当真还会有我吗?”沫舞摇摇头,不太相信的呢喃。
“绮罗相信,在大王的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郡主的地位。”绮罗肯定地道。
沫舞因她的话,终于有了些信心,幸福地笑着点点头。
“郡主会笑了,绮罗就安心了。”绮罗道。
沫舞握着她的手,道:“绮罗,就叫我沫舞吧。”
“这怎么可以……”绮罗还要拒绝,便听沫舞说:“如此深宫,若是别人听到你叫我郡主,你我都会有麻烦。”
“郡主说的是。”绮罗这才应下。
“嗯。”沫舞笑着点点头,想了想,复又问:“绮罗,若是有一天我回塞外去,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绮罗闻言沉默,黯然神伤。
“绮罗,你把自己的心给显帝了?”沫舞拧紧眉,担忧地问。
“绮罗的命是郡主救的,绮罗只希望能多为大王和郡主做些事情。”绮罗掩起眼中的落寞,回道。
“我相信阿飏早晚有一天会雄霸天下。”沫舞又紧了紧握着绮罗的手,“绮罗,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吃苦了。”
“嗯。”绮罗感激地笑,眼中却一闪而过一抹疯狂的妒忌。只是这情绪太快,快到没有人会留意。只有她自己的心里清楚,她有多嫉妒。
凌无双也好,纥奚沫舞也罢。所有人都觉得她们吃了很多苦,觉得她们应该被珍惜,那她呢?就因为她的出身,她就应该命贱如草芥吗?
不,她不甘心……
“哎。”沫舞忽然叹了声,收回握着绮罗的手。
“怎么了?”绮罗不解地问。
“阿飏的身边还有无双公主,若是我回去了,他定然会为难吧。”沫舞忧虑地道。
“凌无双怎可与郡主相比?”绮罗当即反驳,“凌无双心里的人是显帝,哪里像郡主对大王那般一心一意。”
“话不能这么说,她到底还是阿飏的女人。”沫舞有些难过地道。
“大王的女人?”绮罗讽刺,“我看不一定吧。”
“绮罗,你这话何意?”沫舞一惊,问道。
“早在锁龙坳中,她就已经是显帝的女人了。”绮罗肯定地道。
“这……”沫舞震惊不已,“绮罗,这种话若是没有证据,万不能乱说。”
“我怎敢对郡主胡言乱语?”绮罗反问,复又道:“在韩兆城的时候,绮罗亲耳听到显帝的贴身侍从说,凌无双已经是显帝的女人了。”
“这倒是,绮罗从不曾骗过我。”沫舞不禁有些恼怒,“她若是这般,当阿飏是什么?”
“说不准她与我和郡主的心思一样,为的不过是显帝一统天下。”
“你是说她……”沫舞惊得张了张嘴,随即释然,“天下人皆知凌无双爱的人是显帝,她为了爱做什么都不奇怪。”
“是以,绮罗觉得,郡主还是快些回去,揭穿她的诡计,免得她再迷惑大王。”绮罗紧张地劝道。
“可是,我不放心你……”沫舞担忧地看着她,“绮罗,要不然你与我一起回去吧。”
“傻郡主,利用我手中的权力,让你一个人离开还容易。我们若是一起走,估计就会一起被抓回来了。”绮罗涩然的笑笑,“而且,绮罗还想再帮郡主做些什么。”
“绮罗,委屈你了。”沫舞既感激,又伤痛地道。
“不委屈。”绮罗摇摇头。
两姐妹对视着的眸子中,皆闪动着情深义重。
只是,生逢乱世,谁的情是真?
塞外小镇。
如今不管是中原,还是塞外,人们最关心的大概都是战事。
拓跋的子民对自己的王很有信心,他们坚信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们。
幻影早就看出了皇甫睿翀有心事,但她不会安慰人,便干脆没多过问。
眼见着他一日比一日情绪低落,这一日午膳,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皇甫大哥,你想回中原吗?”
皇甫睿翀撂下碗筷,紧张地问:“为何这么问?”
“皇甫大哥这些日子闷闷不乐,难道不是因为几国的战事吗?”她虽在问,但语气肯定。
她虽然不善于读心,到底还是关注他的,又怎么会看不透他的心思?
“我虽不希望看到战乱四起,但回去了又能如何?都是我的亲人,任何一方受到伤害,我都不想。”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的菜给她,“多吃些。”
“皇甫大哥不想回去吗?”她的思维比较简单,要不然就是想回,要不然就是不想回。
“想回。”他握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这塞外之地太苦,我想让你过些好日子。”
她愣住,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想回中原是这个原因。
好半晌,她才找回声音。
“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我一个男子尚且觉得这里清苦,更何况你一个女子。”他顿了顿,又道:“你不是想要孩子吗?要孩子就要好好的养着身子。”
她闻言,神色越发的沉,长长的睫毛遮去的思绪只有她自己知道。
“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他说着松开她的手,端起饭碗。
他还想带她回去见见爹娘,想让他们认可了这个皇甫家的儿媳。但,他不敢这么早告诉她,他怕她会不肯去……
拓跋皇宫。
在凌无双的几番努力下,无忧楼门前的空地上,终于长出两棵幼苗。
只是,是否会开出花来,她也不知道。
她单单是看着这两棵幼苗,心情便已经大好。
她蹲在幼苗旁,用手指轻轻地抚过嫩叶,心里生了种呵护。
“这是什么树?”身后忽然传来了拓跋飏询问的声音。
凌无双收回手,站起身,看向他。
“大王也觉得这是树?”她挑眉问。
“难道不是吗?”拓跋飏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幼苗。
“不是。”她摇头,“是花,一种耐寒的花。”
“哦?”拓跋飏好似生了些兴趣,“什么花?孤王似乎没在塞外见过。”
“无双也不知道。”她摇头,“这两棵幼苗是用花匠从山间折来的一些枝条插活的。”
“花匠见过它开花吗?”他随口问。
“没有。”她继续摇头。
他闻言,倒是笑了。
“既然没人见过这东西开花,你为何就肯定它是花,而非树?”
他看得出她不同了,可这并非他想要的结果,因为这不是真的她。
“我会让它开花的。”她转头看着幼苗,唇角微弯,淡淡的笑比明媚的阳光还要暖。他看得有些炫目,却硬生生拉回了自己险些深陷的理智,忽然道:“莫邪已经趁显国不备,攻下一城。”
她唇角的笑瞬间僵住,原来边疆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翾国边关不堪重击,连丢两城,想必皇甫睿渊是定然要直取翾国皇城了。”他语气沉静的叙述着这一桩桩一件件边关的大事,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她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一并褪去了血色的唇缓缓弯起,绽开一抹自嘲的笑。她的牺牲,当真只是笑话一场。
“孤王不许你这般自暴自弃。”他几步来到她的近前,霸道的要求,蓦地抬臂拥她入怀。
她安静地靠在他的怀中,喃喃轻语,“子慕,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笑话?”
“你怎么会是笑话?”他拉开些两人的距离,定定地看着她,“无双,拓跋和翾国的子民会永远尊敬你,两国的史册会为你千古流芳。”
凌无双闻言,唇角的笑意更涩然了几分,“可我为的不是这些。”
她为的不过是翾国的和平和安定,至于她自己是骂名还是好名声,她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孤王会再派兵过去增援,借以分散显国的精力,逼显国暂缓对翾国的攻击。”他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语气沉稳,如起誓一般保证道。
“谢谢你,子慕。”她的声音轻颤,感激之情盈满了心头。
“不必谢孤王,你值得孤王如此。”他带着厚茧的指腹轻轻地揉过她的唇角,“以后别再笑自己了,孤王不喜欢看你这样笑。”
“嗯。”她微颔首,回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拥紧她,给她单薄的身子一个依靠。
从来没有一刻,凌无双竟是觉得这具怀抱给她的暖,给她的依靠,如此的重要……
她真的感激她,没有在这场战争中作壁上观,让翾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显国。
皇甫睿渊在收到前线的紧急密报后,脸色便阴沉得好似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
“吱呀——”
沉静了许久的御书房,忽然响起了开门声。
皇甫睿渊还没看来人是谁,便怒斥道:“滚出去!”
进门的人吓了一跳,才温声说:“小师叔,是我。”
皇甫睿渊这会儿也看清了来人,眼中的火气不禁沉下去些,耐着性子问道:“采珍,有事吗?”
“我是来向小师叔辞行的。”郁采珍走到书房的中央,便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皇甫睿渊看着站得远远的她,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自嘲,这是要与他划清界限吗?
郁采珍知道自己的举动伤到了他,不过这样也好,他是君,她是民,他们之间本就该有些距离的。
若不是她有事,必须回来这一趟,她也不会回来。她很清楚,她回来这一趟也是想见见他的。
曾经至死不渝的爱情,心底到底无法做到完全放下。
只是,看到了被囚在金丝笼里,郁郁寡欢的风翎萱,她忽然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放手。
“如今战乱四起,你到处乱走什么?”他的语气不是很好,到底还是关心她的。
“小师叔,我会去看看无双。”郁采珍淡淡地微笑,她喜欢他霸道的关心。
皇甫睿渊的脸色便又是一变,拧着眉,问道:“你去看她做什么?”
“去替小师叔赎罪。”郁采珍坚定的语气里,透着失望。
“你这话是何意?”皇甫睿渊眼角眉梢的戾色更重。
“**。”郁采珍从牙缝间逼出两个字,她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伪装,她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事,但这会儿提起,她还是没有办法认同。
“**?”皇甫睿渊不解地看着她。
“小师叔的心思,采珍一直都懂。可是,**之痛,小师叔不是不知道,怎可……”郁采珍有些说不下去,抽了口气,才勉强又道:“若是无双为拓跋飏动情,被**啃噬而死,是小师叔的报复。可是,若她是因对小师叔动情,被**啃噬而死,小师叔就不会痛苦,自责一生吗?”
她本不该与皇甫睿渊说这些,但她到底还是不忍看他越陷越深,最后痛苦自责。
皇甫睿渊沉稳地看着郁采珍,思量了片刻后,忽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无双中了**?”
“呵!”郁采珍讥讽的笑,不接话。
“你认定是朕做的?”皇甫睿渊眼角眉梢皆是怒意。
“难道不是吗?”郁采珍理直气壮的反问,“若是采珍没有记错,如今这世上还有**的人,只有小师叔了。可是,采珍还是希望,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于是,采珍入了宫,去了小师叔的琳琅阁……”
“琳琅阁中的**不见了?”皇甫睿渊惊得扶着椅子把守的大掌紧了又紧,险些没一冲动的站起身。
“是。”
若不是如此确定,她怎么会认定是他?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她的小师叔为爱成魔。
“是以,你怀疑是朕给无双中了**?”皇甫睿渊的唇角裂开一抹冷硬的弧度。
“小师叔想告诉采珍没有吗?”郁采珍看他的反应,这会儿也有些思疑。静默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解释。可是,但见他的眼角皆是戾色,却不肯开口解释半句。
等不到他的解释,她终是失望了。
她撩袍,忽然跪了下去。
“还请小师叔交出忘情水,为无双解**之痛。”
皇甫睿渊的身子狠狠的一震,怒道:“你这是在逼朕。”
“采珍不逼小师叔,采珍只想问小师叔一句,是否当真不在乎无双的生死。”
她亲眼见证过皇甫睿渊与凌无双的情路,又岂会不明白,如此抉择对他来说有多难。
可是,情与命到底哪个重要,她信心小师叔会分。
她回来这一趟,也是为了拿忘情水。
而她之所以知道凌无双中了**,是幻影让教众密信给她的。
这世上,唯有忘情水能解**。但,代价是,饮用忘情水之人会忘记曾经刻骨的爱。
初入宫时,她没有告知皇甫睿渊这事,是想看看能不能靠自己拿到忘情水。
可是,她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也没能找到忘情水在哪里。是以,无奈之下,她只能与皇甫睿渊直言。
既是真爱,自然不会看着凌无双去死。
“你先下去,让朕再想想。”皇甫睿渊沉着脸,视线下垂,敛去思绪。
他与凌无双之间已经隔了那么多,唯剩曾经的情谊。
若是他将忘情水给了她,她便会连那段情也忘记了。那他们之间还剩下了什么?那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拓跋皇宫,御书房。
守在御书房门外的冀安看到急急赶来的拓跋焰烁,赶忙上前行了一礼。
“王爷。”
“大王呢?”拓跋焰烁第一次眉眼间透了戾色。
“大王正在批阅奏折。”冀安木木地回,不解这位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王爷,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
拓跋焰烁不理他,直接向御书房冲了去。
“王爷等属下去通报下。”冀安说着要去拦,却被拓跋焰烁带着杀气的视线一扫,吓得一愣。
而拓跋焰烁趁着这个当口,几步冲到御书房的门前,推门便走了进去。
嘭的一声,御书房的门被推开。
拓跋飏早就听到了外边的声音,这会儿自然没有多少惊怒,只是视线沉着的看着怒气冲冲的来人。
“王叔这是做什么?”他扔下手中的奏折,不辨喜怒地问。
“大王又向边关派兵了?”拓跋焰烁语含怒火的质问道。
“王叔这是在怪孤王没有事先与王叔商量吗?”拓跋飏冷笑着问,不悦之情已上言表。
“大王!”拓跋焰烁惊,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缓和了些语气道:“大王明知道臣来找大王,并非责怪大王没与臣商量。”
“那王叔是为何?”拓跋飏继续问,好似真的不解他的怒。
拓跋焰烁的唇角含着一抹苦笑,他不信拓跋飏全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
如若不然,他也不会故意瞒着他发兵一事。
但,那又能如何?他是主,他是臣,他即便心知肚明,也不能硬是逼他承认。
是以,他只得尽量让自己平静地道:“大王难道看不出,翾国退败得如此之快,其中必然有诈吗?”
“哦?王叔为何如此觉得?”拓跋飏故作惊讶地问。
“显国经过几次大战,虽然军力仍在几国之上,但显国为了以防外一,并没将军力全部用在对战翾国上。但,翾国为了提防显国的进犯,却在边关明里暗里安插了大量军力。是以,臣敢肯定,即便翾国的用兵之道不敌显国,也不可能退败得如此之快。”拓跋焰烁冷静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分析出来。
拓跋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叔知道的倒是真多。”
“大王这是何意?”拓跋焰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痛心地问:“大王这是不相信臣吗?”
“王叔过虑了。”拓跋飏不急不缓地回,倒真像是拓跋焰烁多想了。
“微臣恳请大王为了拓跋的江山社稷,立刻收回成命。”拓跋焰烁撩袍当即跪了下去,“翾国此举,为的就是保存自己的实力,让大王出重兵,引走显国的兵力,他们好借力反扑。”
“即便如此,皇叔是否就认定拓跋兵士打不赢这一仗?”拓跋飏不为所动。
拓跋焰烁见他如此,忽然间便明白了,拓跋飏即便没有他这般肯定翾国会耍诈,也不至于一点都没有想到。
他肯出兵,必然就是已经做好了与显国硬拼的打算了。然,这并不是该有的用兵之道。
拓跋只要出兵,就算履行了对翾国的盟约,再无其他义务,又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地?
“难道,大王此举为的是凌贵妃?”拓跋焰烁终是问出了他最不想问的问题,他当真是不希望拓跋的王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
“她不只为拓跋立下了汗马功劳,孤王更是欠她一条命,就算为她如此,也是应当的。”拓跋飏的眼中透着坚持,等同于告诉拓跋焰烁,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收回成命。
共事多年,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拓跋飏的决定任何人都难以改变。
“微臣懂了。”他失望地领命。
“王叔若是无事,便退下吧。”拓跋飏恍若看不到他的失望,径自吩咐道。
“是。”拓跋焰烁从地上站起,转身退了出去。
拓跋飏直到看着他离开,也没再拿起桌案上的奏折。
在不算明亮的书房中,他微眯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帝心难测,便是如此。
拓跋焰烁出了御书房,本想离宫,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便又转了方向,直奔后宫。
而他去见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消沉了多日的纥奚沅紫。
纥奚沅紫看到他过来,不禁微微有些惊讶,平日里他们之间并无走动。
拓跋焰烁一进门,便撩袍跪了下去。
“王叔这是做什么?”纥奚沅紫大惊,赶忙来扶他。
“臣有事求夫人,便让臣跪着说吧!”拓跋焰烁坚持,纥奚沅紫也不好与他拉拉扯扯,只好直起身,温声道:“王叔有话便说。”
“臣恳请夫人为了拓跋的江山社稷,告诉臣沫舞郡主在哪里。”拓跋焰烁面色凝重的请求道。
“这……”纥奚沅紫的眼神一滞,半晌没再发出别的声音。
“微臣知道,微臣此举为难了夫人,但还请夫人以江山社稷为重。”
“王叔,沅紫有些不懂王叔的意思。”纥奚沅紫拧眉道。
沫舞不过是一介女流,她又如何能影响得了江山社稷?
“大王忽然重兵攻打显国,想引显国的兵力来攻打拓跋,为翾国解围。”拓跋焰烁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大王此举也并无错,凌贵妃对拓跋的江山有功,对大王更是有情有义,若是大王在翾国水深火热时,不伸予援手,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纥奚沅紫没有多想,便回道。
“夫人?”拓跋焰烁微惊,随即释然,纥奚沅紫一向不懂国事,只知义气人情,她会如此觉得也就不奇怪了。
“王叔,大王是顶天立地的拓跋之王,自是要以大丈夫之举示人。”纥奚沅紫不是完全不懂国与国之间的利害关系,只是不管谁吃亏,谁占了便宜,她都希望她心目中的那个男人是顶天立地的。
“夫人就当真不怕大王的心思都用在了凌贵妃身上?”拓跋焰烁见军事上说不通,便在女人的心思上挑拨。
“若是我让王叔接了沫舞回来,我失宠的不是更快?”纥奚沅紫讽笑。
拓跋焰烁被质问得脸色一暗,却还是狡辩道:“沫舞郡主与夫人毕竟情谊颇深,又怎么会让夫人失宠?”
“嗯。”纥奚沅紫认同地点点头,还不待拓跋焰烁高兴,便又听她道:“可是,我比王叔了解沫舞。”
“夫人这是何意?”拓跋焰烁的心里已经在打鼓。他本以为纥奚沅紫这种没心机的女子,他只要说是为了拓跋,为了大王,便能说通。
谁知道这个女子虽不懂那么多,却有着倔强的坚持。
“王叔还是回去吧。沅紫帮不了王叔。”纥奚沅紫不想多做解释,直接下了逐客令。
“夫人当真要看着凌贵妃祸国殃民吗?”拓跋焰烁急切的又道。
“她不会的。”纥奚沅紫肯定的下了结论。如果在凌无双和沫舞之间选一个人去相信,那她会选凌无双。
即便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后,她也是怪凌无双的。但,到底还是认可了她的人品。
“夫人这般信任她,当真就忘记了康王的遗体是谁烧毁的吗?”拓跋焰烁的视线紧紧地锁着纥奚沅紫,提醒道:“若不是因为康王的遗体被焚,纥奚夫人也不会自缢。”
纥奚沅紫的俏脸瞬间惨白,可拓跋焰烁的话还没完。
“大王是不是告诉夫人,康王是周后所害?”拓跋焰烁复又问。
纥奚沅紫没有接话,呼吸却是一紧。
“难道夫人就不曾怀疑过,这些都是大王为了凌贵妃开脱的说辞吗?夫人别忘了,康王当日的那一声丑八怪,受辱的是谁。”拓跋焰烁义正词严的提醒道。
“王叔为达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纥奚沅紫嘲讽的接话,她不相信凌无双那样大气的女子会做如此狠辣的事情。
“微臣知道,夫人不信微臣的话,那冀安的话呢?”
“不可能,若是冀安知晓,他定然不会不告诉我。”纥奚沅紫激动地反驳。
“别忘了,大王才是冀安的主子,若是大王有心瞒着夫人,冀安又怎么忍心说出来让夫人伤心呢?”拓跋焰烁见她的脸色越发惨白,穷追不舍地道:“夫人若是不信,可将冀安招来逼问,相信冀安定然会说出实情。”
纥奚沅紫的神色狠狠一震,拓跋焰烁的话抓住了她的要害。
于她而言,对冀安的信任,比对拓跋飏还多。
因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会像冀安一样无条件地待她好。
“王叔的话,沅紫已经听进了心里,王叔请回吧。”纥奚沅紫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臣告退。”话说到这份上,再不走也没有用了。
纥奚沅紫目送他离开,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于她而言,是凌无双,还是周清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拓跋飏的态度。若是他当真为了凌无双欺骗了她,她情何以堪?
真的要让沫舞回来吗?当年她离开的最大原因是因为法师说,她是不祥之人。
是以,她为了拓跋飏安好而离开。
她说,她要替他看遍这天下的山河。她等他有一日将这一切都划入拓跋的版图。
对沫舞,她是妒忌的,妒忌她可以得到拓跋飏的宠爱。
但,对她,她亦是尊重的。因为在拓跋飏难以决定的时候,她主动提出了离开,没有让他为难一分。
她的心沉了沉,当即有了决定。
“来人,去将冀统领找来。”
是不是请沫舞回来是一回事,查证康王的死因又是另一回事。
她能帮姑姑做的事情已经不多,她绝不能让姑姑和康王枉死。
冀安很快被宫人请来,纥奚沅紫命令所有人退下,只余他们两人,才问道:“冀安,康王的死因,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冀安一愣,万万没有想到纥奚沅紫会忽然翻出这事。
“沅紫,为何突然这般问?”冀安不禁疑惑地问道。
“冀安,连你也要骗我吗?”纥奚沅紫冷了脸。
冀安平日里看惯了嬉皮笑脸的纥奚沅紫,这会儿不禁因她的反应愣住。
“沅紫,你知道我对你……”他试图解释,最后还是止住话,问:“沅紫,你是不是听谁乱说了些什么?”
“我只想听你说句实话。”
他疑虑地看着她,视乎在犹豫着什么。良久后,沉默的他才开口道:“沅紫,我真的不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康王一事,大王不是已经给了你交代吗?”
“冀安……”纥奚沅紫的神色哀泣,最后却垂下眼睑,只是道:“你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她不想逼冀安,她到底还是珍惜冀安这个朋友的。只是,冀安的隐瞒无疑伤了她的心。
她对这深宫的怨恨,不禁又深重了些。
如果她不曾入宫,他们一定还是曾经一起策马奔腾在草原上的豪迈儿女。
她不怪冀安的隐瞒,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忠臣之举。
“沅紫……”冀安想哄哄她,可是他的嘴笨,从小便不会哄她。每次她难过,只能任由她欺负,让她出了气。但,这一次,她连欺负他,都不想了。
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给他的体谅却成了他们之间无形的距离。
她温和地对他笑笑,可是他觉得这样生疏的宽容不应该存在于他们之间。
但,他还能说什么?
他回以她一抹略显歉疚的笑,终是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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