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银白。
无忧楼内,这会儿已经熄了烛火。微暗的室内,隐约可见两人的轮廓,却看不清神情。
他依旧如每夜一般,自然而然地拥着她。只是,本来习惯的她,今夜却始终无眠。但,她怕打扰了他休息,只好一动不动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凭着月光,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她以前看不懂他,如今更是看不懂他。
她不知道哪一面的他才是真实的他。但,她是真的信任了他。她不想再与他相互猜忌……
忽然,他一直紧闭的双眼睁了开,将正在盯着他看的她抓了个正着。
她一惊,却没有躲闪。
“怎么了?睡不着?”他的声音清明,哪里有半点睡意。
“大王也没睡着?”她不答反问。
“孤王在问你问题。”他不满的提醒。
她无奈,这个时候他倒是斤斤计较上了。
“无双没怎么,就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难免无法安睡。”她诚实以对。
“别想太多。不管发生什么事,人总是要吃饭睡觉,才有精神迎接明天。”
“大王是不是什么时候都想得这般通透?”她的眼波流转,水眸盈动。
“看来你那些佛经是白读了,悟性太差。”他故作无奈地摇头。
“感情是大王看破红尘了?”她一挑眉,挑衅地问道。
“孤王若是看破红尘了,就不会被你这傻妞迷惑了。”他以中指和食指,爱怜地捏了下她小巧的鼻子。
“痛!”她不满的叫,拍掉他的手,“不是只有妖精才能迷惑男人吗?大王怎么那么蠢笨?居然被傻妞迷惑?”
“孤王也在想这个问题,怎么就着了傻妞的道呢?”拓跋飏越说越来劲,故意装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大王下去多看看佛经,就参透了。”她将他刚刚的话又还给了他。
“你在顶嘴这事上,悟性倒是很高。”他无奈的失笑,眼中的笑意却渐渐暧昧。即便在暗夜里,也同样闪动着她想往后躲的狼光。
可是,他的动作太快,先她一步收紧手臂,将她紧紧地锁在怀中,迫使她无处可逃。
“我倦了,大王也早点安歇吧。”她当即慌乱地道。
“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是害羞?”他的身子前倾,唇瓣开合间摩擦过她的耳廓,湿热的气息拂过她耳后薄薄的肌肤,“傻妞,在你的身上,孤王怕是一辈子也悟不透了,怎么办?”
凌无双听得心慌乱的加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回嘴:“那大王就再好好研读下佛经。”
“可是,孤王现在不想研读佛经,只想好好研读下孤王的傻妞。”他的语气越发暧昧,身子向后撤了下,抬起她的下颚,凝眸片刻,缓缓吻了上去。
他的吻遣眷温柔,却是浅尝即止,唇瓣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摩擦,带着不舍。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粗重,却又隐忍着。
“如果你想……”她才一开口,他已经狠狠吻上了她的唇,却在她一愣的瞬间,再次错开了她的唇,将有些烫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
“子慕……你怎么了……”她呢喃着问他。
“嘘!”他示意她噤声,紧了紧圈着她的怀抱,“让孤王抱抱,一会儿就没事了。”
虽未经人事,但她已经不是什么懵懂少女了,她大概也猜出他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了。
于是,她轻声说:“子慕……如果你很辛苦……”
“你的毒没解之前,孤王不会碰你。”他坚持地道。
她咬了咬唇,略微想了想,才羞窘地问道:“这与毒解没解有何关系?无双本就该是大王的女人。”
他拉开些两人的距离,认真地看着她,“孤王早就说过,孤王要的是你的心,而不单单是你的人。”
“子慕……”她才一开口,便已经透着歉疚。
他将手指竖在她的唇上,止住了她的话,才温声道:“孤王会想办法先解了你的蛊毒,再让你动心的。”
她的眼眶不禁湿润,这样事事为她的男人,她没有办法不动容。
“好了,夜深了,睡吧。”他复又将她抱回怀中,唇落在她的发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她的心在静寂的夜里,被撕扯着疼了起来。
他在收敛,在忍耐,却仍是在一点点攻陷她的心。
就如皇甫睿翀曾经说的,这世上唯有真心,最容易感动人心。
翌日,拓跋飏刚一去上朝,就有宫人送来祭祀太庙用的服饰。
衣裙虽不如中原的那般精巧,但大气的图案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工的。
看来,他早就准备带她去祭祀太庙,从不曾想过要将她摒弃在族外。
她的心头有丝丝疼痛划过,心却是暖的。
“贵妃娘娘,奴婢帮您换上试试。”宫女将托盘上的衣袍拿起,为她穿上身。衣袍合适的尺寸更证明了一件事,这衣袍是早早地就为她量身定做的。
“这衣袍真合身,你们是怎么知道公主的尺寸的?”素月不解地问。
正为凌无双整理衣袍的宫女暧昧一笑,回道:“是大王给的。”
凌无双的俏脸顿时升了温,绯红一片。
“大王给公主量的?”素月复又不解地问凌无双。
“素月!”凌无双底气不足地呵斥,一张俏脸热得发红。
素月不解地看着又怒又羞的主子,却也禁了声。
为凌无双试衣的宫女忍住笑,恭敬地问道:“贵妃娘娘看这衣袍可还有需要改的地方?”
“不必了。”凌无双摇摇头,对宫人和蔼地道:“都下去吧。”
“是,贵妃娘娘。”宫人们领命,鱼贯退了下去。
素月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看着自家主子坏坏地笑,故意道:“没想到大王竟是连公主的尺寸都知道,还当真是了解公主。”
“素月,你再说!”凌无双又羞又气,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在涌动。
“好好好,奴婢不说。”素月赶忙讨饶,却不紧不慢地又加上一句,“公主是否要礼尚往来?”
凌无双本怒视着她的眸子微闪,或许她真的该为他也做点什么?
素月见她沉默,知她心中所想,便建议道:“公主上次不是为大王做靴子做了一半吗?”
凌无双闻言,心念一动,心尖立刻有一阵刺痛划过。
她一慌,旋即不敢再多想。
“下去吧。容本宫想想。”
“公主怎么了?”素月见她眉心紧皱,神色痛苦,不放心地问道。
“没事,本宫想歇歇。”凌无双松开紧皱的眉心,故意说得轻松。
“是,奴婢告退。”素月不放心地又打量了她一眼,才退了下去。
这厢门刚一关上,凌无双立刻抚着胸口,跌坐在床上。
她的唇角溢出一抹苦涩的笑,若是能为拓跋飏毒发而死,她这辈子便也算圆满了……
寒雨院。
沫舞听着绿萝关于凌无双的禀报,脸色一点点变得难堪,眼中的神色由发狠到绝望。
“郡主。”绿萝见她许久不开口,不放心的唤她。
“你下去吧。”沫舞木然地吩咐道。
“郡主……”绿萝直觉她有些不对劲。
“我没事。”沫舞绝望的眸中有泪涌动,“我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你若是爱一个人胜过自己,在他为了别人伤你的心时,你有的只会是绝望,而不是恨。
“郡主,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可是,您当真就甘心放弃吗?”绿萝说着跪了下去。
“不放弃又能如何?”沫舞微垂着眼睑,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只要郡主肯争取,不一定会输。”绿萝的语气肯定,就好似她能预知结果一般。
“我了解阿飏,他肯带去祭拜太庙的女子,必然是他认可要走过一生的女子。”她不想再自欺欺人,拓跋飏这次的举动属实伤到了她。
绿萝的眼波流转,想了想,随即进言,“大王定然也带周后祭拜过太庙吧?”
沫舞绝望的眸子微一颤动,“可是……周后是拓跋的王后……”
“凌无双也是拓跋的贵妃,郡主就肯定大王不是做给显帝看的吗?”绿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沫舞,“显帝原本想用郡主换凌无双,如今郡主平安归来,那大王必然要为郡主报仇,还一口气给显帝。郡主试想,显帝若是知道这事,该有多气?再者,翾帝若知道大王待他们的公主如此,也定然会龙心大悦。”
绿萝一番话,将沫舞已经跌进了绝望中的心又拉了回来。
真的是这样吗?
“绿萝,你怎么懂这么多?”沫舞的神色暗晦不明,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并不简单。
绿萝闻言,半丝惊惧都没有,只是苦涩一笑,“奴婢与绮罗一路辗转,从周国皇宫到显国皇宫,若是没有半点心机,只怕也活不到今日了。”
“也是,哪里的皇宫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没有绮罗的保护,我只怕也活不到今日了。”沫舞感慨道。
“奴婢答应过绮罗,一定会好好的辅佐郡主。”绿萝趁机又道。
“绮罗想得真是周到。”沫舞赶忙伸手去扶她,“绿萝,你快起来。”
绿萝顺势起身,又劝道:“郡主也不必担忧,这事我们从长计议。”
沫舞闻言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想见见凌无双。”
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竟是能让拓跋飏如此。
她不是傻瓜,即便绿萝的话让她不那么绝望了。但她很清楚,拓跋飏对凌无双不会全然没有一点情谊。
绿萝的眼波微闪,劝道:“郡主若是这个时候去探望凌贵妃,只怕大王会多想。”
“他要想什么?以为我会害凌无双?”沫舞不禁激动。
绿萝见她如此,只得道:“郡主想见便去见,也算是情理之中。”
“那走吧。”沫舞说着便向外走了去。她不能与凌无双争,难道还不能去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吗?
她的耳朵也不是次次都软,也有她的倔强。
绿萝不提拓跋飏还好点,一提正好,她非去不可了。
于是,两主仆直奔无忧楼。
只是,无忧楼早有规矩,除拓跋飏和凌无双,以及必要的宫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许入内,沫舞自然也毫不例外地被拦了下来。
“姑娘请止步。”守门的侍卫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宫里的人大多不认得沫舞。即便认得,也没有人会承认她是郡主,只唤她“姑娘”。
沫舞的脸色不禁有些难堪,绿萝赶忙解围道:“郡主前来探望贵妃娘娘,还请禀报一声。”
她的话刚一落下,无忧楼的殿门便被人从里推了开,素月走了出来,打量了两主仆一眼,问守门的侍卫,“这是?”
其实素月是认得沫舞的,之前她有潜入过寒雨院。但,毕竟没正式见面过,这会儿也只能装作不认得了。
“回素月姑娘,属下也不认得这位郡主,只说是来探望贵妃娘娘。”侍卫语气恭敬地回。
沫舞的脸色更难看了些,她在这侍卫的眼中,身份只怕还不如眼前的宫女。
素月闻言,只得看向沫舞,问道:“请问郡主是哪个府上的郡主?奴婢也好上去禀报一声。”
绿萝见沫舞被气得不轻,赶忙先一步接话,“我家郡主是大王的贵客,现居于寒雨院内。”
“原来是沫舞郡主。”素月一欠身,算是见了礼,“奴婢这就上去禀报。”
话落,素月又折回了无忧楼,快步上了三楼。
在三楼门外,恭敬的禀报道:“公主,沫舞郡主求见。”
凌无双这会儿正脸色不好的坐在床上,她压了压胸口,才吩咐道:“让她上来吧。”
来者是客,总不好拒之门外。
不看僧面看佛面,毕竟是与拓跋飏有关联的人。
“是。”素月快步下了楼,对脸色仍是没有恢复的沫舞道:“沫舞主子,我家公主有请。”
沫舞应也没应一声,便进了门。
迈进无忧楼的一瞬间,她满心的不是滋味。她不是第一次住在拓跋皇宫里,却是第一次迈进无忧楼。
曾经,这里就像是拓跋飏一个人的世界,没有人走得进来。她几次试图走入,均以失败告终。如今竟是托凌无双的福,才能走进这里。
对于一楼空旷的大殿,她并不惊讶,她曾在无忧楼开门时见过。
上了二楼,她不禁停下脚步,视线落在棋局上。这棋局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郡主,公主还在楼上等您。”素月适时出声,打断她的思疑。她只得收回视线,举步向楼上走去。
三楼门前,三人停下脚步,素月对着门里禀报道:“公主,沫舞郡主来了。”
“嗯。请郡主进来。”凌无双的声音轻飘飘地从门里传来。
“是。公主。”
素月抬手推开门,对沫舞做了个请的手势。
“郡主请。”
沫舞抬步进门,素月随手便将门关了上,绿萝也只好候在门口了。
凌无双看着眉眼清秀的沫舞,不禁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不是认得,而是因为她的容貌与莫邪有几分的相似。
沫舞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向身后看了眼,才转过身,看向凌无双。
只是,这一看,她不禁愣住,眼中随即有恨意闪过,身子微微的颤抖起来。
凌无双将她的异样尽收眼底,问道:“郡主认得本宫?”
沫舞因她的问话一激灵,回了神,声音冷硬地回道:“不认得。”
凌无双闻言,也不追问,而是客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郡主请坐吧。”
沫舞一看这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便道:“不必了,我只是来探望凌贵妃一下,便要回去了。”
“那本宫谢谢郡主的探望了。”凌无双觉得这人好生奇怪,她刚刚看她的眼神,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的话方一落下,沫舞已经快步向门口走了去,大力地将门推开。
“绿萝,我们回去。”她激动地说了句,也不管绿萝,便快步向楼下走了去。
绿萝不明所以,赶忙跟上。在无忧楼内,她又不好多问。
素月打量了一眼奇怪的两主仆离开的背影,才抬步进了门。
“公主,沫舞郡主是怎么了?”她不禁疑惑,才进来这么一会儿,怎么就急匆匆地走了。
“她也许是认得本宫。”凌无双的语气肯定,“只是本宫有一点想不通。本宫向来没有害过谁,刚才那一瞬间,她看到本宫时,眼中为何有恨?”
“她怕是在恨公主抢了大王。”素月道。
“不对。她那一瞬间的反应是震惊中带着恨。绝对不会是因为大王。”凌无双否定素月的猜测,当即吩咐道:“素月,你帮本宫查查沫舞回来拓跋前,都去过哪里。”
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绿萝追着沫舞出了无忧楼,走出一段距离后,她才敢压低声音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沫舞蓦地收住脚步,大力抓住绿萝的胳膊,激动地低吼道:“绿萝,我一定不会让凌无双这个恶毒的女人得逞的。”
绿萝震惊地看着她,“郡主,刚才在屋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一门之隔,她时刻注意着里边的动静。若是有什么事情,她没有理由半点没听到。
沫舞的气息慢慢变重变急,胸口不停地上下起伏着,脸色煞白如纸,半晌也没有回答绿萝。
绿萝只得自己细想了想刚刚屋里两人说的话,试探着问:“郡主认得凌贵妃?”
“我怎么会不认得她?她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她。”沫舞发狠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郡主为何这般说?”绿萝的眼神微闪,视线往一侧的宫门冷冷地扫了一眼,却未做声。
沫舞迟疑着,唇瓣微微哆嗦着。
“郡主?”绿萝试探着又唤了声。
沫舞被唤得回神,当即道:“我要去见阿飏。”
话落,她已经急匆匆地向御书房的方向而去。绿萝只得快步跟上。
思前想后,绿萝的心思一沉,忽然开口劝道:“郡主这样冒冒失失的冲去见大王,若是惹怒大王怎么办?郡主还是先回寒雨院,再从长计议吧。”
“不行,我一定要见阿飏。”沫舞干脆地拒绝,没有多做解释,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
绿萝暗叫不好,显然沫舞这恨是冲着凌无双来的。若不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沫舞不会半点都不肯听她的劝。
若是凌无双出了事,她如何向主子交代?
绿萝心下一横,随即伸手拉住沫舞。
沫舞被迫停下脚步,转头怒斥:“绿萝,你做什么?”
“奴婢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郡主做傻事。”绿萝不卑不亢,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我一定要去见阿飏。若是这事阿飏还是不管,我与他再无话可说。”沫舞的身子微微发着抖,眼中恨意越发浓烈。
有些回忆永远是心口的伤,不能碰。
“难道郡主忘记了,是怎么艰辛地回到拓跋吗?”绿萝竭力冷静地提醒道。
“我没忘记,我什么都没有忘记。”沫舞回手握住她的手,“可是我恨,我好恨……”
说话间,她已经泪流满面,情绪崩溃。
“郡主,奴婢知道您痛。可越是痛,便越要忍下。这样才能更好地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郡主的人。”绿萝压低声音,声音尽量放柔地哄着。
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之前,她是定然不会让沫舞去见拓跋飏的。
除去凌无双是她不能伤害的人之外,便是沫舞这颗棋子,也不能轻易就牺牲了。
“真的吗?”沫舞终于冷静了些,身子还在轻轻地颤抖着。
“嗯。”绿萝肯定地点头,“郡主想想,如果大王是出于政治原因才对凌无双好,我们这么贸贸然的冲去,是不是就破坏了大王的计划?”
沫舞微垂眼帘,遮去眼中的怒意,明显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愤怒了。
“难道郡主希望大王因为心疼郡主,处置了凌贵妃,坏了自己的整盘计划?”绿萝试探着反问。
“你说的对。”沫舞再看向绿萝时,终于冷静下来,“我该为他想想。”
“郡主能想通便好。”绿萝终于松了一口气,“郡主,我们先回寒雨院,从长计议。”
“嗯。”沫舞又望了眼御书房的方向,才与绿萝回了宫。
两主仆回了寒雨院,绿萝扶着她坐下,先给她倒了一杯茶。
“郡主先喝杯茶压压惊,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她看得出,沫舞不只是恨,还有怕在里边。
沫舞端起起茶杯喝了一口,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绿萝不禁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沫舞不肯与她说心事。
她也不好再追问,免得被沫舞怀疑了她的居心,只得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而沫舞越是不肯说,绿萝便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午后,阳光温暖,却不烤人。
凌无双站一迈出无忧楼,便看到自己精心呵护的两棵小树苗,已经是花满枝头。
远远地看着,翠绿的叶子上缀着朵朵白花,虽不娇艳,却胜在皎洁。花瓣不大,随风摇曳,却更显强韧。
“素月,你快看。”她激动不已,几步冲了过去。
“这花真美。”素月由衷感叹。
“是啊。”凌无双点点头,开心得合不拢嘴,“素月,你看这么小的花朵居然能在这样大风的日子摇曳枝头,你说这花朵是不是很强韧?”
她的声音才一落下,身后便响起了一道肯定地回答声:“是。就像你一样的强韧。”
这声音饱含情意,带着拓跋飏特有的霸道。
声音方落,他已经走到她的身侧,握住了她的手。
“这花还是没有名字吗?”他侧头问她。
她摇摇头,才看向他。
“要不然大王想一个?”她唇畔含笑,回握住他的手。
他略一思考,眼色渐深,情意渐浓。
她被他盯得有些羞涩,刚想低下头去,便听他故作暧昧地说:“就叫慕双吧,爱慕的慕,无双的双。”
她微怔,噗嗤笑了,笑得他发窘。
“孤王的话有那么好笑吗?”他无可奈何地问。
她忍住笑,反问他,“爱慕一双,那便不叫爱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她到底在笑什么,狠狠地瞪了眼这个不知情趣的女人,末了却还是改了口。
“这很简单。双字可以改成霜鬓的霜。”
她眼中的调笑之意微滞,他却在这时拉过她的另外一只手,定定地看着她,深情地道:“白首陪霜鬓,此生不相离。”
一时间,周遭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她的视线里,只有他渐渐扩大的俊颜。
他柔软的薄唇贴上她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头狠狠划过一道尖锐的疼,疼得她的身子都跟着一颤。
曾经所盼,如今却是连想都不能再想,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他感觉到她的异样,当即放开她的唇,直起身子。
“无双,你怎么了?”他紧张地看着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毒发了?”
她忍着心间的疼,声音虚软地说:“子慕,如果能为你毒发而死,我这辈子便也圆满了。”
“不许胡说,孤王不会让你出事的。”他霸道地对她吼了声,弯身抱起她,快步进了无忧楼。
她听着他急促的脚步声,不禁笑了,在心里说:“你看,其实你也没有把握。”
他微眯了眸子,视线锐利地盯着她,似在抗议她的不信任。
他抱着她快步上了楼后,将她安置在床榻上,立刻去点了凝神的熏香,才走回床边坐下。
“别担心,孤王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他揉着她的发顶,语气虽轻柔,却透着不容置疑。
一再的重复,她想为的不只是换取她的信任,还是为了抹去他心底的不确定。
于是,她笑笑,温声说:“无双知道,我们还要去祭拜太庙,无双还要进拓跋的族谱。”
他眼中的神色微颤,温声哄着她,“你睡会儿,孤王看着你。”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吗?”她声音软软地求。
“……好。”他微一迟疑,起身离开。
她看着他离开,直到那扇门关上,她才收回视线,茫然地望向帐顶,却不敢多想纷乱的纠葛……
她只能控制,或是随缘……
拓跋飏一走出房间,眼中的柔情顿时沉了。
凌无双猜得没错,对于她体内的毒,他是全然没有办法的。
他向来运筹帷幄,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如此一筹莫展。
难道,当真要将她还给皇甫睿渊,才能解她身上的毒?
“去将冀安叫到御书房来。”他吩咐身边的内侍。
“是。”内侍立刻领命,去传唤冀安了。
这厢,拓跋飏回到御书房,冀安也被内侍传唤了过来。
“属下见过大王。”他跪地行礼。
拓跋飏出奇的没有叫起,而是沉声问道:“冀安,孤王让你派人去查*的解药,可有眉目了?”
冀安苦笑,若是有眉目了,他早便说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若是以前的大王定然不会如此急不可耐的叫他来,问这种明知不会有结果的事情。
“回大王,还没有。”
“你手下的那些人都是怎么做事的?这点事情也办不好。”拓跋飏怒不可遏,瞬间点着了火。
“大王请赎罪,*的真实来历,世上就已经鲜少有人知道了,更何况是解药了。请再给属下等些时日,属下定会尽力调查此事。”
冀安如实以报,却不想拓跋飏怒拍桌案。
“孤王还真尽是养了些吃白饭的人。”他气得胸膛微微起伏,怒视着冀安。
冀安心下一惊,怔愣了许久,才苦笑道:“大王变了。”
拓跋飏一怔,随即冷笑,“好样的。孤王才斥你一句,你就怪起了孤王来。”
“属下怎敢责怪大王?”冀安的笑意越发的苦涩,“冀安对大王的忠心日月可见。”
拓跋飏终于恢复了些理智,眼中的怒意渐渐沉去,却是问了句让冀安更加意外的话。
“冀安,你知道那种想得到一个人的心,却又害怕让那个人动心深陷的滋味吗?”拓跋飏的声音轻飘飘的,若不是他的话中带了冀安的名字,冀安真的会以为他在自问。
想要她的爱,却又害怕她动心深陷的滋味,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他被这种感觉折磨了很多年。可是,渐渐的,他便想通了。
他爱她,便是希望她一切安好。沅紫若是爱上了他,即便大王会成全。但,纥奚家却不会成全他们。
纥奚沅紫,拓跋部落最美丽的小郡主,纥奚郡王的掌上明珠。因为拓跋飏由始至终的宠爱,她更是成了纥奚郡王,乃至纥奚部落的荣耀。
他们都在等着拓跋飏一统塞外,攻入中原,等着纥奚沅紫登上后位。
若是她对他动了心,那她身上的光环不但会不复存在,更会成为纥奚部落的耻辱。
这样的她,即便还可以拥有爱情,就真的会快乐吗?
“若是已经预示了结果,便不该让悲剧发生。”冀安喃喃轻语,这便是他后来悟出的道理。
若是不能给她更多的幸福,就远远地看着她,不去打乱她现在的生活。
冀安这话本是说给自己听的,却是听者有心。
阳光明媚,山嶂叠翠,溪水涟漪,微微的风吹过,带着些微的暖意。这是拓跋难得的好天气。就连地上的风沙都知道今儿是个重要的日子,没有漫天飞舞的来扰乱人的心情。
从皇宫里蔓延而出的队伍,头已经出了城门,尾还在皇宫里。
如此的声势浩大,但凡是谁都看出了拓跋王对今儿这场仪式的重视。即便是当年拓跋要仰仗周国时,他也未曾给过周后如此的仪式,可见他对这位无双公主的重视。
两人一向克勤克俭,凌无双也未曾想到他会忽然在这仪式上铺张了起来。但转念想想,便也就懂了他。
他心里觉得欠了她,是以,他给了她如此声势浩大的仪式,他想全天下都认可了她拓跋贵妃的身份。
其实,真的不必如此,她想要的不过是些与他之间没有争斗的日子。
不管认可与否,她都始终未言一语,唇畔始终挂着笑,端庄地坐在他的身侧。
他宽厚温暖的大掌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地侧头看看她,眼底都溢出了笑意来。
“无双……”
他的话顿了顿,她转头看向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他却踌躇着没有再出声,脸两侧的线条紧了又紧。
她不解地盯着他,直盯得他古铜色的肌肤有些可疑的泛了红。
“大王不是在害羞吧?”她惊讶地看着他,一句话出口,差点没忍禁不住笑出声。
“凌无双,你胡说什么。”他怒目圆视,握着她的手一松,好似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又在下一瞬用力的攥紧了。
“大王很紧张?”凌无双歪着头,笑呵呵地看着他,不待他恼火,当即道:“其实无双也很紧张。”
他眼中的怒火瞬间熄灭,安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大婚时虽紧张,却也远没有如今要去面对拓跋的列祖列宗来得让人紧张。”她微垂着眼睑,略显苍白的脸颊渐渐泛红。
她的话便是他的心声。这是他第二次带后宫的女人去祭拜太庙,第一次是周清漪,不过是政事需要的形式。可是,这一次,他的心里不禁发紧……
他正望着她出神,她却蓦地屏住了呼吸。
他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揽过她,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心口又疼了?”
“没事,不疼。”她在他的怀中昂头,对他笑笑,深吸一口气,“这熏香很好用。”
她并不愿看他眼中有内疚的神色闪过,她总觉得那神情并不适合他。
“那你睡会儿,等到了太庙,孤王叫你。”他又紧了紧怀抱,温和的声音在她的头顶散开。
“拓跋的祖先会觉得无双是个懒媳妇吧?大白日的还睡觉。”她没心没肺地笑着,声音因为疼痛断断续续的。
“不会。他们喜欢你这个媳妇还来不及。”他在她的额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大王真会说话,无双这种没规矩的野丫头,有哪个祖先会喜欢的。”她半是说笑,半是认真。
她想,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塞外蛮夷之地,可没有你们中原那些规矩。”他间接回答了她的话。
这话倒也不是单单为了哄她才说的,塞外之地确实不同中原。
规矩礼数什么的,相对中原要宽松上许多。
但有些事,不管中原还是塞外,同样容不得。比如,凌无双与皇甫睿渊有染之事。
这会儿隔着帘幕,她虽然看不到百姓的表情,他们亦是不敢窃窃私语,但周遭没有半点喜庆的气氛,她还是感觉得出的。
拓跋的子民并不希望她这样的女人去祭拜太庙。同理,拓跋的祖先就当真会欢迎她吗?
她的心思又沉重了些,但她不想辜负了他的好意。她看着他笑了笑,笑意里却包含了太多心酸。
她怕他察觉出异样,不敢多与他对视,靠进他的怀里,紧紧地闭上眼,掩去翻涌的情绪。
车内的凝神熏香如今对她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她只能靠自我调节。不看他,不想他……
可是,她就在他的怀中,他的气息充斥于她的鼻翼间,她想要忽略都不可能。
车轮滚动,却仿佛碾压过她的心,沉重的痛。
龙辇里静寂一片,他低头看着怀中闭着眼的她,眸如深潭。无波无澜,深不见底,没人能探知湖底的秘密。
良久后,龙辇终于平稳地停了下来,他并未出声,只是静静地凝着她。
她即便闭着眼,也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只能缓缓睁开双眸。
一时间,四目相对,他的眸子明亮中透着坚定。
他扶直她的身体,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走吧。”
她望着他,心尖便又是一疼。任他牵着她,一起步下了龙辇。
拓跋的兵士整齐的列于龙辇的两旁,眼前便是巍峨的太庙。
这样庄重的场合,她忽然心生了胆怯,刚一犹豫,握着她的大掌便是一紧。她侧头看向他,凝着他的眸子里不确定的询问,心生亏欠。
她到底在犹豫什么?他是她的夫君,他带她来祭拜他的祖先,这不都是情理之中吗?
她掩去眼中不该有的犹豫,回握住他的手。
他眼底的沉重终于一点一点地散去,收回视线,望向巍峨的太庙,携她一步一步迈上台阶,步履坚定。
太庙厚重的木门随着他们的走近,被两旁的宫人缓缓地推开。
“吱呀”的声响透着沉重,碾过人的心头。
可是,走到了这里,她不想再后退。
即便她明白今日后,或许会又有些什么会随之改变。
恨她的人,大概会更恨了。
爱她的人,大概也会恨了她。
可是,即便风雨来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踏进这里的那天开始,她便没想过要全身而退……
但求,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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