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罗身为晚辈不敢与越夫人对坐，她示意柳枝奉茶，然后便垂首站在越夫人身边，等着对方表明来意。

　　越夫人倒也爽快，直接说道：“你与我家九霄，不大般配。”

　　果然不出所料。姜绮罗在越夫人冷着一张脸坐下来时便已经有所预感。她沉默片刻，问道：“夫人知道前些日子我入宫的事了？”

　　越夫人猛地一拍桌面，头上的金步摇哗哗作响：“看来姜小姐自己心中也有数，那为何还不离开九霄？你无知犯错，这次本该株连全家，是九霄拼上了他和祁王的交情才保住你。可将来呢？你再闯下这等大祸，难道要牵连九霄陪你送死？姜小姐，这世上有种东西叫自知之明，望你好好掂量自己。”

　　姜绮罗看了一眼怒目圆睁的越夫人，面上波澜不惊，只是淡淡问道：“夫人想说的，就是这些？”

　　越夫人见她不似有悔过与亏欠之意，这份平静激得她怒火更盛：“当然不是！”越夫人原本只是想拿姜绮罗入狱的事当个由头让她放开越九霄，可偏生姜绮罗不识时务，她只好把话说透。

　　“姜小姐，我敬你是个知书达理的闺秀所以一向藏了些话。你知道，你的身世并不清白，甚至连姜涵的生父都不知何许人也。堂堂宰相府是不会接纳一个有不贞的女人。”

　　姜绮罗听她提起姜涵的生父，顿时想起太子，更深一步想到越九霄所言：太子妃是要和她抢涵儿的。

　　这句话像是一柄悬在她心头的剑一样，只要一动念，便刺得她心尖发疼。想到世上有人想把姜涵夺走，她便像受了挑衅的刺猬一样浑身倒刺。

　　如今，不仅有人要夺走姜涵，还有人要拆开她和越九霄？对于涵儿的那份患得患失的感觉延伸到越九霄身上，让姜绮罗无法再平心静气。“越夫人，原来上次我们相见，你善待我只是在九霄面前做的一场戏？”

　　越夫人轻哼一声：“若不顺水推舟，九霄何时才肯回家？姜小姐，莫非你以为我真的会给九霄娶一个不干净的妻子？”

　　姜绮罗感慨道：“岂敢？其实，直到不久之前我还不曾动过与九霄成亲的念头，所以越夫人的心思，我也从未去费力气揣度。我唯一看错的一点，就是误以为夫人心胸阔达，不拘于世俗偏见，万万没有想到，您贵为宰相夫人其实也同市井妇人没有两样。”

　　越夫人今日是特意端起架子来的，为的就是镇住姜绮罗，不曾想这丫头反而将她比作市井妇人。她娘家是贵族，夫家位极人臣，儿子也是备受瞩目的未来栋梁，越夫人从来就是高过普通女人一大截的。

　　越夫人恼火至极，却要保持好涵养，她硬是挤出微笑，说道：“咱们的话已经说道这个地步，姜小姐想必能意识到，就算你和九霄结为夫妇，你在相府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也许不出半年，九霄就会休了你，到那时你不仅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还会是个弃妇。姜小姐，我劝你为自己多着想。”

　　姜绮罗懂得越夫人未说明的部分，就算姜绮罗成了相府的少奶奶，顶在她头顶的越夫人也会想尽办法给她小鞋穿，随手找个错误撵走她不在话下。

　　姜绮罗笑起来，不住地摇头。

　　越夫人对姜绮罗的笑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要维持着客套：“还请赐教，姜小姐在笑什么？”

　　姜绮罗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不要气，我无意嘲笑，只是不理解夫人的想法。天下之大，难道我和九霄只能在宰相府落脚吗？”

　　莫非姜绮罗要怂恿九霄再度离家？不，那样该叫私奔了。越夫人心中不由得一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九霄岂是轻易被蛊惑的人？虽然他总同老爷闹别扭，但绝非能狠心抛家的孩子。姜小姐，不要以为他和你在什么村庄里相处了几日你就看透了他。”

　　姜绮罗点点头：“我当然不敢如此自居，可是越夫人，也不要以为您是九霄的母亲便看透了他。如果他发现夫人心口不一，他只怕会对您很失望。我毫不怀疑他会为越家呕心沥血，但我想他更痛恨束缚和虚伪。”

　　越夫人再没有耐心去讲风度，怒视着姜绮罗：“好呀，你这是要离间我和九霄的感情吗？你想让九霄对你俯首帖耳，忘了我这个娘亲？”

　　姜绮罗望着越夫人的眼睛，从她火光四射的眼眸里看出了她对失去儿子的惶恐。或许这是所有母亲的通病，就像姜绮罗不敢想象没有涵儿的生活。

　　所以她不想再和越夫人纠缠，便对等在后门处的柳枝说道：“替我送客。”她说完便去了库房，她还有货物要清点。

　　柳枝刚刚奉命端茶过来，却听到姜绮罗和越夫人的谈话紧张起来，所以躲在后门处不敢动，谁知姜绮罗早已知道她躲在那里。

　　姜绮罗不怕越夫人，柳枝却畏惧这些官老爷官太太，尤其是越夫人今天的阵势。她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拿不定越夫人肯不肯轻易离去，所以连送客的话都不敢说。

　　但无论和姜绮罗闹成什么样，越夫人并不迁怒于他人，见到柳枝畏畏缩缩的样子，心中反觉得不忍。“是你家小姐的不是，你怕什么？”

　　柳枝点了点头，为越夫人推开店门。

　　越夫人在此地多留无用，便扶着嬷嬷的手上了车。

　　临出发时，她掀开帘子多看了一眼在巷口恭送的柳枝，柳枝紧张地问了一声：“宰相夫人有何吩咐？”

　　越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在车里坐稳了。

　　车子离了绮罗坊，嬷嬷试探着问道：“夫人为何对姜绮罗的丫鬟感兴趣？”

　　越夫人满眼厌恶：“我对绮罗坊的人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只是觉得在哪儿见过她……”

　　嬷嬷觉得奇怪：“上次姜绮罗来咱们府上时没带着她呀，夫人怎么会觉得她眼熟？”

　　越夫人也正是对此不解，她眼里不容沙子，有疑问便非要琢磨透。但是这一回她没什么时间细想了，车夫在外面向她请示：“夫人，前面是王府的车驾，您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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