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霄换上了绀色的的深衣，这是钦天监司监的官服。越夫人为他扶正头上沉重的冠，笑着说道：“这才像样。”

　　越九霄站在落地的铜镜面前看镜中的自己，那张脸分明是他，可全身的衣衫冠冕都像是从另一个人处借来的壳子。越夫人细心地帮他抚平衣褶，在旁边侍立的丫鬟们纷纷瞧着浑身不自在的少爷偷笑。

　　看来她们也看得出他和这身行头不搭调呀！越九霄细不可查地苦笑。

　　越夫人又叹气道：“我还是觉得屈才，你的才能可远不止做一个钦天监司监。”

　　越九霄搂住越夫人的肩膀，矮下他的身子在越夫人怀里撒娇：“我可不想像爹手下那些当牛做马的官员，我就喜欢闲得发毛还白拿工钱的事儿。娘，我要是太有出息了就没时间陪你了。”

　　越夫人不耐烦地把他推开：“省了你的油嘴滑舌吧！你不当这个司监时也没见怎么孝顺我！心里想得还不是那个姜绮罗？”

　　越九霄理解她作为婆婆吃儿媳的醋，还想着再卖个乖，宰相大人却正好进了越夫人的房间，看到二十多岁的儿子赖在夫人的怀里撒娇，顿时眉头皱得像西北高原上的沟壑。

　　“今日是上任头一天，怎地还这样不成体统？”越宰相冷哼了一声，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沉重起来，侍女不敢再偷笑，连越夫人都端正了神色。

　　“好！本官这就赴任。娘，诸位姐姐妹妹，小生去也！”越九霄说完，人已经在门口，临行时不忘回头嘻嘻一笑，气得越宰相胡须都要炸起。

　　“这个不肖子！让他为官迟早要丢我们越家的脸！”越宰相坐下来，心里颇不忿，狠狠地拍着把手。

　　越夫人走过去，帮他揉捏绷紧的双肩。宰相常年伏案劳神，肩膀时常酸痛，所以越夫人练就了一副推拿按摩的手艺。她笑道：“之前霄儿离家出走是因为什么？还不是有些人逼着他念书出仕？这些人啊现在倒嫌弃起儿子了。”

　　越宰相顿时气短，可还是不服，怒道：“你以为他是开了窍才去为官的吗？还不是为了一个女人？”

　　越夫人的手停了下来：“女人？姜绮罗吗？”

　　宰相沉沉地叹息：“还能是谁？你那宝贝儿子是怕姜绮罗再闯祸，所以才谋了个宫里的差事。”

　　越夫人紧盯着丈夫的脸：“怎么回事？”

　　宰相觉得好奇：“你不知道？你不是时常去太子妃那儿吗？”

　　越夫人“唉”了一声：“太子妃娘娘和我说的翻来覆去就是太子和她疏远的事，旁的大事她不说，我又哪里敢问？”

　　为太孙守灵的时候太子妃如入魔障，不可接近，越夫人壮着胆子劝慰了几句，不曾想太子妃便想开了，自此把越夫人当忘年交一般对待。越夫人自觉受宠若惊，但有皇恩降下不敢不接，于是总被传召到太子府相陪。

　　一听夫人说起太子夫妇的感情问题，宰相十分头疼，太子的家事就是国事，他们二人夫妻离心就是未来的皇帝皇后离心，这可是大大的不祥。

　　越夫人不明就里，十分不安，她抓着夫君的胳膊逼他交代了经过，然后便泪湿眼眶：“我苦命的孩儿，怎么就碰到了这么一个女天魔星！她入京以来发生了多少事？这次更是惊动了皇后娘娘。霄儿和她纠缠，我看迟早……”

　　越夫人这一落泪，宰相的态度立刻来了个大转弯：“依我看倒也不必担心，钦天监这个位子远离纷争，是个美差，对九霄的性子，又不容易惹事，岂有更好的安排？”

　　越夫人一听这话便觉得味道不对：“哼！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越宰相硬说没有那回事，夫人不愿和他就这种芝麻小事费唇舌，她现在满心想的就是儿子的前程，不，是性命。

　　她忧心忡忡地在家呆坐了一上午，侍奉她的老嬷嬷劝道：“何不上街散散心？”

　　越夫人登时同意，但她并不想散心，她要发火，她要找到绮罗坊，和姜绮罗说个清楚。

　　“宰相大人呢？”

　　下人跑进来回答道：“大人去了尚书台，夫人有事，要不要请大人回来？”

　　越夫人抬起手掌：“不必，宰相不在正好。”她夫君一向治家严格，却对外人宽容，若是家里人与外面有争执，他绝对主张息事宁人。越夫人平时倒还顺着他的意思，可事关儿子的未来，她却是不管不顾了。

　　她命人帮自己打扮，用最富丽的首饰衣衫装扮出气势，命车夫用高头大马，再挂起宰相府的大旗。就这样，她在侍女小厮的簇拥下，来到了绮罗坊总店所在的小巷子。

　　巷子很窄，马车不能入内，越夫人只好下车，提着裙子穿过黄土覆盖的街道。她一瞧这个地方便厌恶，在这里经验的店铺又能好到哪里去？经验那种店铺的女人更不会好。

　　相府的嬷嬷走入绮罗坊的门脸，见不大的店面里挤了五六个不知是农夫还是商贩的人。有个穿水绿衫子的女子在柜台后记账，嬷嬷不认得，她只认得另一边和人说话的姜绮罗，。嬷嬷清清嗓子，高声道：“宰相夫人驾临，闲杂人等回避。”

　　姜绮罗从柜台后面抬起头，她认得越夫人身边这位，连忙上前行礼：“原来是越夫人光临，姜绮罗有失远迎，实在失礼。”她回头说道：“刑五爷，军需货物的事咱们明天再说。”

　　刚刚和她说话的人生得五大三粗，不愉快地瞥了嬷嬷一眼，挥挥手出了门。等在外面的越夫人虽然面不改色，心里却很嫌弃这粗野的人。物以类聚，姜绮罗和这样的人生意往来，可见没有格调。

　　姜绮罗和柳枝飞快地了结了剩余几笔小生意，然后客客气气地迎了越夫人入内。

　　姜绮罗上一次见越夫人就是过年时随越九霄拜访相府了，当时越夫人十分照顾她，对那些流言蜚语一笑了之，姜绮罗十分感动。正好前些日子在为公商会开幕时与越相争执，现在求夫人说合一下，免得宰相大人记恨……

　　不过，她的目光一和越夫人相对，就知道今天的越夫人和上一次相见时绝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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