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越九霄一直避而不谈的消息终于揭露了，是顺天府的师爷过来告知的。念罗村正式落成之后还没有划归到入县，依旧由顺天府直接管辖。

　　师爷来时一身暗灰色，头上披着麻纱，腰上系着白布条，脸上的胡茬也是连日未清的样子。

　　姜绮罗见了不禁心惊：“师爷，您……”

　　师爷不待她说完，要全村的人都跪下，随后用一种低沉的声音道：“皇太孙殿下薨逝，举国同哀，万民守孝，天下缟素。”

　　这话说得很文，许多村人不懂，师爷咳嗽一声说道：“太子殿下的独子的急病死了。他本该是你们未来的君王，未来的指望，如今却抛下子民重归天上，你们该当有如失了亲父一样悲痛。所以依照礼制，天下人当为太孙守孝三月，期间不可食荤腥，不可歌舞饮宴，不可嫁娶。当披麻戴孝，不可穿红着绿，不可穿绫罗绸缎，不可佩戴珠宝……”

　　他洋洋洒洒地说着，村里人已经不再听了，什么绫罗绸缎，什么珠宝，这个村子里从来没有过，连他们染坊都不出产。认真听的只有源铭，他却觉得桩桩件件都是针对他，珠宝他有一箱，新衣服新腰带新配饰他有半车，全都不许用，真是恨比天长！

　　跪在当中的姜绮罗不由得叹惋，听闻太孙已又十岁，读书骑射无一不会，而且事父母以恭谨，待师长以谦卑，小小年纪已经很有君子风范，可惜啊可惜，上天要收回赐下的宝物，还不知太子妃要哭成什么样子。

　　她深爱涵儿，便觉得天下的孩子都很可贵，听闻丧子的悲剧就心生戚戚焉。

　　她感叹完。侧头看看越九霄，见他的脸色十分淡然，看来是早就知道此事。

　　师爷终于絮叨完了，他俯瞰着众人，说道：“听明白了就快点去换衣服，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还以为是庆贺太孙殿下逝世呢！”说到“太孙殿下”几个字时他又作势摸摸眼角，以示悲伤。

　　师爷临走前还对姜绮罗说：“府尹大人心里很惦记这村子，为你这儿做了不少筹划，你有空去京城看看也好。”

　　姜绮罗应付了几声，很怕越九霄听到又打翻醋坛，不过回头一看，他正独自在角落里发呆，而且连发呆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你怎么了？”姜绮罗推推他。

　　越九霄连她走近都没有感觉，被这一推才看清她。他想笑一笑，只是眉头还锁着，怎么也笑不出。他终于下决心了：“绮罗，我要同你商量一件事。”

　　姜绮罗眨眨眼：“你是不是想回家？”

　　越九霄没想到心思被看穿了：“对……你怎么知道？”

　　“我是不大懂朝廷的事，不过一位重要的皇族逝世，越宰相现在一定很累，你回去帮他当然好了。”姜绮罗说完，伸手按按越九霄的眉头：“就这么一点小事，你需要想这么久才说？”

　　越九霄总算是笑得出来了，他捉住姜绮罗的手在嘴巴亲了一下，说道：“你不是正忙着完成什么商会的任务嘛，我这时候走，你岂不是少了一大助力。”

　　姜绮罗瞪他一眼：“呸！你连什么是商会，又什么是任务都说不清吧？有你没你有差别吗？”

　　越九霄耸耸肩：“至少我知道现在是染坊发展的紧要关头。”

　　“你知道，姜绮罗却不知道。喂，你很有门路的样子，能让皇帝陛下把那个守孝三月，天下缟素的事撤了吗？”源铭大步走来，脚下的飞起的尘土证明他有多愤愤不平。

　　越九霄摊开手表示抱歉：“那不是陛下定的，是祖宗的规制里写的。不就是过三个月朴素日子嘛，源公子都能去山里捉蚕，哪里吃不得这点苦？”源铭的这段故事姜绮罗已经当做美谈给所有人讲了，越九霄也因此暗暗赏识这个貌似纨绔的公子哥。

　　源铭不受他的吹捧：“呸！捉冰蚕是我乐意，给太孙守孝算是什么？屁大点的孩子居然要我戴孝？”

　　越九霄连忙要他住口：“这儿可不比河内，天子脚下耳目众多，我们这村子里也就算了，到了京城万万不要胡言。”

　　源铭别开头：“要你教我？本公子自然明白利害。不过姜绮罗，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姜绮罗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答道：“未来继承皇位的人薨逝，当然严重。”

　　源铭直拿扇子敲自己的头：“我怎么就答应给你当军师了？姜绮罗，你想想看，三个月内不许穿华服，不许裁新衣，还有几个人会买布？三个月的时间，你怎么开起店铺，怎么把我搬到京城去？”

　　这一席话才算真的让姜绮罗惊醒。真是早不该晚不该，偏偏在她加入商会的当口出了天下缟素的事，太孙殿下要是晚些时候再死……

　　不不不，这想法不厚道，姜绮罗赶紧打消了念头。

　　她抱着一丝希望说道：“其实商行的约定本是六个月期限，只要源公子你不执着于三个月内住到京城……”

　　“那不行，本公子话都说出去了，你当是屁，一阵烟就吹没了？”源铭耷拉着嘴角看着这山、这树、这破桌椅，坚定道：“三个月，我最多忍这里三个月，过期你就是任务失败。”

　　她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便想听听旁人意见：“源公子，依你看我该如何是好？”

　　源铭冷笑几声：“我为自己家还愁不过来呢，可没有功夫管你。” 天下缟素是全天下的事，河内也逃不过。

　　姜绮罗觉得她的确问得太急切了，源铭此刻当然也是焦虑的。她正想赔个不是，源铭反而说话了：“反正这三个月是没什么商机的，正好你专心琢磨新布，说不定有什么意外的机缘呢。”

　　这倒算是中肯的建议，姜绮罗觉得暂且先这样做也好。

　　源铭来找越九霄只是来发脾气而已，现在已经痛快了，而且让退婚的姜绮罗更艰难了，他可以走了。

　　越九霄犹豫道：“我还是留下来为好，你需要一个不招你生气的聪明人。”

　　“你就是天下第一气人的笨蛋！回家吧！”姜绮罗拿胳膊推越九霄，“我和源公子都没办法的事，你能如何？”

　　越九霄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可我说不定是枚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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