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羊惊恐地叫着，叫声混杂着粗暴的马蹄声，一起远去了。

　　姜绮罗听到那些人走了，松了一口气。不多时阿日善夫妇俩来了，肿得发紫的脸上满是好奇：“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才说完，从羊栏后面爬出来一个小小的人影，伸出手埋怨道：“娘亲，手臭臭，好难闻！”

　　阿日善的妻子一看姜涵那小表情就知道他的意思，打着他出去舀水洗手。

　　阿日善见地上一大滩半干未干的羊粪，旁边还有他们装干牧草的大口袋，觉得有些奇怪：“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可没有那种功夫，只是做了一个小机关。”姜绮罗指着支撑帐篷的架子，那上面搭着一根粗粗的绳子，绳子一端拴着大口袋，另一端系在帐篷入口处类似门框的横木上。

　　“收集一袋子羊粪，袋口不要扎太紧，就像现在这样穿过帐篷架子，让粪袋子架在高处，他们进门时会扯动绳子，袋子就会落下来，里面的脏东西就正砸在他们脸上了。”

　　糊他们一脸羊粪，也免得他们看轻姜绮罗，给阿日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件事涵儿功不可没，他先是不顾脏臭地帮着收拾了羊粪，还爬到帐篷架子上设置陷阱，实在是大功臣。这也让姜绮罗有种欣慰，原来跟着越九霄在山里爬树并不是瞎费功夫。

　　阿日善恍然，又有几分失望：“原来就这样简单啊！你们中原人果然比较狡诈！”

　　姜绮罗看他热情又坦率的目光，还有直直竖起的大拇指，心想大叔应该只是中原话没有学好，不知道“狡诈”和“聪明”其实不一样。

　　她叹口气：“可惜这等程度的报复只是出口气罢了，大叔你的牛羊和细软还是被夺走了。”在塞外，牛羊就和金钱一样贵重，不仅是食物，也是用来交换其他物品的工具。

　　阿日善想起了窝心事，脸上浮起怒气，可是又无可奈何：“这片雪原上就是这样，谁的拳头更大谁就有道理。”

　　姜绮罗禁不住义愤填膺，而且她见惯了赵怀远那样秉公的好官，总觉得阿日善这事很不可思议：“难道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吗？你们的部落难道没有首领？”

　　阿日善摇头：“他的两个儿子都娶了族长的女儿，族长是不会向着我的，如果族长恨起我来，我就要被逐出部落了。”

　　姜绮罗觉得那也挺好：“那不是正好摆脱欺负？反正你们牧人逐水草而居，离开这儿也没事啊？”

　　阿日善有一次对姜绮罗露出了她很傻很天真的目光：“这片山谷是附近几百里水草最好的地方，如果被逐出部落，我就要到荒原上流浪了。而且别的部落会接受我吗？雪原上的部落之间也有许多世仇啊。”

　　姜绮罗想了想，仿佛的确无解，而且她是个局外人，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从行囊最底层拿出从马贼手上退下来的金戒指：“我想黄金在哪个地方都是值钱的，总能换一些东西。大叔，你拿着吧。”

　　黄金要花出去才有价值，难道在冰天雪地里还有处能花钱吗？还不如在阿日善这里做一个人情。

　　阿日善板起脸来：“我没有那个意思！你救过我，我招待你，这是情义，你的金子是侮辱我！”

　　“情义不能换回你的牛羊，也没法让你度过冬天。如果你聪明，就收下它。”

　　他俩正在争执，涵儿和阿日善的妻子回来了，姜绮罗二话不说，把戒指套在了他妻子的手上。妻子的手指有点粗苯，戴男人的戒指倒也没有问题。她没有抗拒，可是知道阿日善的脾气，不知该不该收下。

　　“这是我送给你妻子的礼物，你不能替他拒绝。如果她不想要，让她自己来和我解释。”

　　阿日善气急败坏：“她一个中原字都不会说，我教她好多年都不会，怎么跟你解释？”

　　姜绮罗一脸惋惜：“那就没办法了。”

　　阿日善没辙，狠狠地跺脚，险些踩了满鞋底羊粪：“你们中原人，就是很狡诈！”

　　姜绮罗忍不住笑起来，转念一想似乎不对，他根本就知道狡诈是什么意思！

　　正好姜绮罗藏身在小羊羔的帐篷里，她便帮着照看。才半天而已，涵儿不仅跟着阿日善大婶学了几句胡语，而且和满帐篷的小羊羔厮混得很熟。

　　既然收下了金戒指，阿日善就更加把姜绮罗的事放在心上，借着用黄金换牲口的机会，他向同族打听了不少消息。最后，他带回来了令人失望的结果。

　　“雪下得太大了，根本不能行走，而且现在只是暂时停歇，过两天还要继续。”

　　和他隔着一张小矮桌对坐的姜绮罗皱起眉头：“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能离开部落，除非你想死在大雪中。”

　　“那怎么行！？”姜绮罗大叫道，“我要去找九……我夫君。”

　　阿日善大叔的表情出卖了他的内心，他根本就觉得这种寻找是徒劳：“其实，雪一停，部落里的人就去附近打猎了。猎狗能闻见生人的味道，如果你夫君那时候没有被埋在雪里，我们的猎狗一定能发现他。可是，谁也没遇到他……”

　　姜绮罗一字字地说道：“他一定活着！”如果猎狗没有发现越九霄，那也是猎狗的问题！

　　阿日善发觉中原人看起来逼他们瘦弱，但固执都是差不多的，而且应该狡诈的时候就是很狡诈。他只好说：“如果你丈夫还活着，他现在最可能在的地方，和你一样，也是某个部落。你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下，等雪化，再去找他。如果他死了，你现在去找也是没有希望的。”

　　“……”姜绮罗无法反驳他。雪原就是这样残酷，上一次她和涵儿可以躲过风暴，下一次还会有摔入雪洞的运气吗？

　　九霄，你一定要活着，在一个温暖的地方活下去，等着我去找你！

　　姜绮罗闭上眼，无言地在心里说道，她相信越九霄会听得到。

　　睁开眼，她点点头：“好，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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