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夏之交，牡丹艳丽，芍药娇美，又有莺啼婉转。走在御园之中，一阵风来，花香鸟鸣让人醉了一半。

　　不过，比花更美的，是人。比鸟鸣更清脆的，是女儿家的笑语。

　　今日是太子选妃的最后一日。

　　选妃过程共有五轮，一轮比一轮要求更严苛。候选的姑娘本都是官宦人家的好女儿，到最后一轮剩下的，更是大浪淘沙留下的佼佼者。

　　这一日，皇后携太子为他选未来的妻子，亦即尊贵的太子妃。

　　最终夺得太子，或者说皇后青眼的，是叶家的嫡女。另有几位贵族小姐被选为太子侧室，将来论位分便是贵妃。

　　其余众女子虽然落选，但皇家绝不会让重秀女白忙一场，皇后为各女子赐簪花一朵，又赐黄金十两，白银百两，内廷礼官亲送回驿站。

　　落选众女子免不了垂头丧气，在驿站流连不去。倒是有一位女子，将此事看得甚淡，喊来一辆马车，径自去大青山踏青赏春。

　　谁知车至半途，车夫慌张张扯住了缰绳，怒叱道：“谁人敢挡秀女的车驾？”

　　女子素白的手掀开车帘，她扫了一眼对面紫底绣金的车帐，一看便知对面的人身份非常，于是对车夫道：“莫争了，回驿站吧。”

　　“哦？看来我打扰了苏小姐游春的雅兴，真是罪莫大焉啊！”对面车中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清朗温润之中带着一分笑意。

　　对方以“苏小姐”相称，看来对方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回避也无意义。于是苏氏大大方方掀开车帘问道：“祁王殿下有何指教？”

　　“唉，看来车夫的容貌，苏小姐早就探查过了。”对面车中响起一阵笑声，伺候的小童打起帘子，露出车主的容颜。

　　三月初春的青草地上，两人于各自车中相对而坐，虽然有点古怪，可是，或许是因为暖风熏人，此情此景倒有几分旖旎。

　　“听闻苏姑娘之所以落选，是因为御园选妃那日脸上出了红疹，有碍观瞻，失去了资格？”

　　苏小姐叹道：“殿下何必又提及民女的伤心事？”

　　“哦？你真的伤心吗？若伤心。还有心思来游玩？”

　　“派遣愁绪而已。”

　　祁王笑了一声：“本王为苏小姐惋惜啊！听闻苏小姐在秀女中人缘极好，这次被选为侧室的孟氏曾受你点拨琴艺，杨氏和太子对的那几句诗据说也是和你联句时得来的灵感。苏小姐还真是多才多艺，可惜，你这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啊！”

　　苏小姐微笑道：“两位姐姐本就资质过人，中选实属情理之中，哪有我的功劳？”

　　“可是这样一来，太子身边的女人之中，就有两人是你的盟友了。本王觉得，说不定比起当了正妃的叶氏，还是苏小姐更占便宜。而且，据本王耳闻，不仅是在秀女之中，苏小姐还借着选秀之机结实了不少贵妇人，她们一个个都把你当做干女儿呢。”

　　苏小姐的笑容有些僵：“原来民女的动向还值得堂堂王爷如此关注，真是折煞民女了。”她终归是未出阁的少女，就算涵养再好，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连女孩之间弹琴写诗消磨时间的事儿都被他打听了，心里总是不会舒坦的。

　　“不错，本王的确非常关注你。”

　　祁王这话说得又坦然又别有用意，苏小姐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妥当了。

　　好在祁王打破了僵局，问道：“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苏小姐正要开口，祁王“嘘”了一声：“别说什么皇恩浩荡之类的套话，本王不相信世上有全无欲望之人。”

　　殿下的目光直直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苏小姐再度觉得很气闷，好像他的目光能把自己看个通透，这种感觉并不愉快。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说了：“家父只是区区五品小官，即便民女嫁入太子府，他也无法给我提供强大的靠山，我在太子府中难有立足之地。还不如借机结交一些贵妇贵女，通过她们帮家父在官场上提升地位，这样对苏家更有利。”

　　“就这样？”祁王的笑声中透出几分轻视：“我还以为有如此心机和手段的女人，会有多过人的胆识，没想到终究是庸脂俗粉。就因为出身的不利，连尝试的勇气的都有便退缩了？呵，本王看错你了。”

　　苏小姐被说得来了脾气：“民女见到太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民女也罢，叶小姐也罢，所有秀女都一样，我们谁也入不了他的眼。民女如世上一切女子一样，愿得一心人，殿下想笑，只管去笑。”

　　祁王无言，这种理由他还真不好评论。

　　而且，一向优雅从容的苏姑娘忽然红着脸板起面孔，他也实在不好意思讽刺。

　　又陷入尴尬。

　　这一回，换豁达的苏小姐开口：“殿下为何对民女的企图如此挂怀？怎么想此事也和殿下无关。”

　　祁王的车慢慢开动，和苏小姐的车子侧身经过时，他压低声音，连两边的车夫侍童也听不到：“这座王宫，乃至这座京城，终究都是本王的！本王怎么允许有人在自己眼皮底下耍花样？”

　　温文尔雅的面孔，在一瞬间露出杀气与霸道，好像一只假寐良久的狮子忽然露出了利齿。

　　知道太多，绝不是好事。苏小姐微笑：“殿下真会玩笑。时候不早，民女先行回驿站了。”

　　“果然时候不早，那么本王说正题了。”

　　正题？那他们刚刚这半天是在闲磕牙吗？苏小姐很无语，传说中的贤王，仿佛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打交道。

　　她没想到接下来祁王说：“你应当知道，太子选妃之后是亲王选妃，之前落选的秀女可以参选。”

　　苏小姐睁大眼睛，这规矩她当然知道，但从来很少有王爷会从落选秀女之中挑人。都是皇子，心里谁也不服谁，明争暗斗还不够呢，谁会选兄弟挑剩下的女人？

　　但是祁王这么说，肯定有他的意思，聪慧的苏姑娘怎么会不明白？

　　“亲王选妃也需身体健康的女子，民女已经在皇后与太子殿下面前出了红疹，怎么也不算健康之列。”

　　“哈哈！你有本事给自己弄出一脸疹子，本王还找不到名医医治了？”

　　苏小姐低下头：“民女不解，殿下为何错爱？”

　　“错爱？呵呵，世上的美女不计其数，而本王需要的，是能与之共谋大业的女人。你认为自己配不上皇兄？本王却认为，是他配不上你！”

　　祁王居然如此直白地露出野心，苏小姐如果不想被他灭口，就要成为他的“自己人”。她很后悔，闲来无事踏什么青？

　　然而，祁王说要与她共谋大业的瞬间，她心跳得像鼓一样。她自小便是家里最聪慧的孩子，但父母对她的一切期许只是嫁个好人家，但她有疑问，她的人生，果然只能束缚在闺阁内吗？

　　长久无言，祁王等得不耐了：“三日之后，便是本王选妃的日子。只要你现身，余下一切自有本王担待。你自己选择吧！”祁王话音落下，马车便要离去。

　　“喂……”

　　车子停住，祁王皱起眉头：“‘喂‘？”

　　苏小姐低下头：“民女失礼。不过，三日之后，我会参选。”

　　说完她又想反悔，这是祁王殿下，不是一般人啊！她才说几句话，就把自己给嫁了？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给自己谈了一门王族的亲事？

　　想想还是算了，谁知反悔的话还没说出口，祁王抛下一句知道了，马车就没影了。

　　苏小姐的手指尖都在哆嗦，这亲事，究竟靠不靠得住啊……

　　回到王府的祁王殿下抹抹额头，谈话中途他好像差点把苏小姐惹翻脸。谈判无数，他还是第一次险些谈崩，娶妻如此，将来成亲后的日子会不会很痛苦？

　　“祁王殿下终于回来了？”越九霄从花园里溜达出来。这厮最近和他爹吵架，离家出走，又不舍得走远，来王府借住。

　　“殿下去了哪儿？”

　　“为何要告诉你？”

　　越九霄鼻子动了动：“一股花草清香，你去城外踏青了？怎么不叫上哥们儿？”

　　“没有去玩！”祁王恼火地回答。越九霄很有才华，就是不正经。

　　越九霄眯起眼睛：“独自踏青？目的只有一个！私会情人！”

　　“你胡说！”

　　越九霄一拍手：“急了？说明我猜对了！哟！乖巧的六皇子还会私定终身了！”

　　这厮的脑子全用在了没用的地方！祁王把他推到一边，径自回了房。

　　越九霄一把抓住身边经过的黑衣人，那是祁王培养的密探之一，时常被派给越九霄打杂：“说说看，在哪儿？谁家女子？他俩怎么发展的？到哪种程度？”

　　“你好烦……”

　　“快说！我有家难回，心里正难受。”

　　是吗？黑衣人仅仅露出的一对眼睛里露出鄙夷，但耐不住他纠缠，还是把看到的事都说了。

　　“大青山？宝地啊！看来是个遇到佳人的好地方！”

　　黑衣人连连点头：“没错！越公子，你赶紧去那里转转！”省得在王府讨嫌。

　　越九霄从善如流地接受了建议，下次离家出走，就去大青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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