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源绣，是天下第一尊贵的大小姐。

　　我爹是河内源家的家主，源家曾经是河内第一的名门望族，现在，是天下第一。我家雄霸皇商排行榜一百多年，前朝皇帝的衣服用的就是我祖先制作的衣料，直到现在，我家还是尚衣局的座上宾。

　　我爹很自豪地说，以我们源家的实力，娶十个八个公主都不在话下！

　　这话我娘很不爱听，因为她就是个公主。

　　据说，娘当年是整个皇宫的心头肉，不过她一身反骨，不听从他人摆布她的婚姻，所以抛弃名位跟爹私奔。不过后来老皇帝，也就是我外祖病重，弥留之际放下了娘私奔之过。而且后来登基的皇帝，也就是我表哥，曾经受过娘不少照顾，所以我娘这个公主的位置做到了现在。

　　我娘说，凭她尊崇的地位，爹这种倒腾布料的商人，给她提鞋都不配！

　　所以我从小就不懂，他俩这么嫌弃彼此，何必还私奔？

　　若不能想象他们的日子有多糟心，可以略观一二：

　　卯时，爹起床，先去我家的染坊监督工人上工，回来的时候，娘差不多已备下了早膳。

　　“这道荷叶圆子粥，清心去火，甘甜可口，最宜暑天早饭食用。瞧，本宫从宫中带来的厨师七窍玲珑心吧？”

　　她错就错在不该说最后一句。果然，爹一听便被挑起了战斗欲，说道：“你这是小看我们源家的厨子啊！等着瞧！”

　　说罢爹吩咐家中厨子重张锣鼓，再做一桌早饭。

　　我每天一起床就能看到恨不能百八十种花样的咸菜米粥，心想一个早饭，至于搞得跟打擂台一样吗？

　　但是姜姑姑曾经告诉我，爹娘当年第一次见面就是互相比阔，这种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甜蜜。

　　爷爷又告诉我，爹在生意场上没有对手，是对手的姜姑姑又跑去西域不知道干什么了，所以爹很寂寞，无敌的那种寂寞，于是，糟践大把银子再挣回来就是他还奋斗在生意场上的理由。

　　这不是有病么……

　　我对爹和娘的不解又加深了一层。

　　吃过早饭，爹去忙生意，娘便在家教我读书识字和琴棋书画。

　　是的，娘会琴棋书画，虽然看她和爹呛声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而且因为她的技艺是皇宫里老师教的，水平还颇为不俗。

　　娘时常扶着她精美的发髻浅笑道：“女孩子就是要有涵养，娘若不是个才女，又岂能俘获你爹的心？”

　　娘？你真的觉得你是靠才华吃饭的吗？而且，你又不嫌弃爹了？

　　我家染坊一般申时便收工，爹回来后若看到我练琴作画，必然会嗤笑一番：“学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作甚？来，爹教你做生意！”

　　晚饭后，如果爹娘没有再陷入厨子水平之争，那么爹会叫我读账本、打算盘之类。

　　“闺女啊，赚钱可是一门很高深，也很有用的学问！就是因为有点铁成金的本事，才有机会接近你娘！”

　　所以，爹，你又觉得娘很难追了？

　　但我长到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学会有些问题不再追问，因为问也问不出究竟，就让这些困惑继续困惑下去吧！

　　顺便一说，从前姜姑姑家没搬走时，我都是去隔壁跟着越姑父念书。越姑父教过我皇帝表哥功课，学问是首屈一指的。可惜他全家搬走了。想想看，还挺舍不得的。

　　总之，在爹娘轮流传道受业的过程中，本小姐长成了一个秀外慧中，入得书房，进得账房的小美人。

　　爷爷说该准备着给绣丫头找个好人家了。爹娘深以为然，虽说距离一般女孩嫁人的年纪还有三四年，但他们已经把河间所有有点背景的适龄男孩都挑了一个遍。

　　一向看不上旁人的爹居然按照名单把河间的名门访了个溜够，然后气鼓鼓地回家说道：“全是一些书呆子绣花枕头，整天就会吟诗作赋，能养活绣儿吗？”

　　爹，咱们家最浪费钱的是你和娘。

　　娘指着名单头几名说道：“我却觉得这几家的孩子都不错，小小年纪就有聪慧的名声，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爹哂笑：“前途？你是说他们将来考秀才当官？绣儿才不嫁这种官迷呢！”

　　“那你想让她嫁什么样的人？像你一样扎到钱眼里的家伙？”

　　“我怎么不好了？”

　　“一天天就知道染坊和布店，也不知道回家陪我，你说说你怎么了？”

　　……

　　分明是说我婆家的事，到最后总能发展到和我无关的问题上。

　　一般他们气消了，总还是会给对方赔个不是的。自然，他们不会说“抱歉”二字，只会用贵重的礼物砸晕对方。

　　然而，不难预料，这肯定会陷入另一番的攀比。

　　娘会说：“檀香佛珠手串？哼！有一百年历史么？请一百零八位大师开过光么？没有也敢说是珍宝？”

　　爹会说：“羊脂白玉狼毫？这东西不禁磕碰，难道我能带着各处跑生意么？没用！”

　　“你嫌弃我的东西？”“对！你不是也嫌弃我的吗？”

　　这种时候，等在外面的我会怀着希望入内问道：“既然这些爹和娘都不喜欢，可以给绣儿吗？就当是嫁妆。”

　　这时候他们会很齐心：“不给！”

　　别误会，本姑娘不是缺钱，更不是惦记着嫁妆，只是爹教我的生意经，沙子再小也是石头，能挣的，一文钱也别放过。

　　再说，难道我还能对嫁人有什么期待吗？

　　别说他俩这样能不能给我相中个靠谱的人都难说，就说成亲后过的日子，如果像我爹娘这般鸡飞狗跳，还真不如在家当个老姑娘。

　　成亲这回事，恕本姑娘从小就理解无能。

　　直到这一天，爹收到一封从遥远的西域寄来的信。

　　“姜绮罗，不赖嘛，在那边又做起布料生意了，还问我要不要也去那边拓展一番。”

　　娘白了他一眼：“跟你来河间就不错了，再远的地方本宫不去！”

　　爹踌躇许久，说道：“好吧。”

　　娘想了想，又问：“姜绮罗的信里有没有说思儿的近况？”

　　娘问的也是我想问的，但我觉得有点奇怪，娘好像很在意越思逸，可他不就是个邻居家的孩子嘛！

　　爹又看了一回信：“姜绮罗没说，可见没死，还活着！”

　　如此回答换来娘对他一顿爆锤，我觉得娘打得很好，他要不是我爹，我都很想打他！

　　不过，这封信唤醒了我尘封很久的记忆，越家的臭小子，还欠本姑娘一窝银貂的钱！

　　拿起信，许多小时候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时候我家住京城，隔壁是姜姑姑家，那时候的她和臭小子一起读书，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越思逸的脸上投下一块块斑驳的痕迹，显得他还有点俊。

　　我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决定，既然嫁人不是本姑娘的人生路，或许做生意才是！

　　“爹若不能去西域，女儿代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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