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春晖堂的店铺还不曾打开门，院中宁静平和，空气清新凉爽。一场新雨沾湿了地面，庭院里的青草上尚且挂着露珠。

　　这样清爽的天气里，越九霄登门造访。他一来就不客气地坐下，对纪宁说：“你在漕帮的那个大哥，飞鱼，现在是住在你家吧？我有事要找他。”

　　纪宁有点为难，飞鱼大哥功夫高超，来无影去无踪，虽说住在春晖堂，可也时常不见人影，大约是去姜家找姜大少爷寻开心了。

　　不过越九霄很走运，这个时候飞鱼恰好在家，他从不知哪根屋梁上落下来，像是掠过客厅的一只大黑蝙蝠，正正好好在越九霄对面落座，翘起二郎腿笑道：“当初我有事要求越公子时，越公子可是嫌弃我们漕帮是江湖帮派，避之唯恐不及。我可真没想到，还会有越公子登门造访的一天。”

　　越九霄面对冷嘲热讽，毫不尴尬，耸耸肩说道：“当时的我对漕帮无所求，和飞鱼先生见面意思不大，也没兴趣卖什么人情给你。现在不同，我有事相求，咱们当然有见面的基础啦。”

　　飞鱼冷哼一声：“第一次见到有求于人还这么嚣张的。”可是他对越九霄又无可奈何，终究和宰相家闹出矛盾没什么好处。

　　越九霄笑得眯起眼睛：“你们漕帮是做生意的帮派，一定知道利字当头，什么敌人什么朋友都是随时可变的。你要是记恨我，那可就肤浅了。”

　　飞鱼做戏一般地笑笑：“上次漕帮遭关会长指控，越公子帮忙周旋，这个人情漕帮是记得的。不知道这次有什么能效劳的？”

　　越九霄从袖里拿出一张名单：“我需要兵部侍郎的罪证，名单上这些是和他有来往的商人。漕帮神通广大，一定能抓到他的把柄。事成之后，我会跟宰相谈通航许可的事情。”

　　这件事正是飞鱼惦记的，漕帮经历指控一事虽然被含糊处理了，但是祁王爷为免惹祸上身，没有再继续对百官的游说，漕帮向北方扩张的计划由此搁浅。如果越九霄肯帮忙说话，那还真是个诱人的条件。

　　飞鱼的衣袖一扫，名单被掌风卷起，飘飘荡荡落在他手心：“这个交易，我做了。”说完，他又消失了，连纪宁刚端进来的茶水都没喝。

　　越九霄却是一身轻松的样子，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他从纪宁手里拿起茶杯，吸着清凉的空气，心情大好，他现在要做的就只剩静观其变了。

　　但是飞鱼在奔波了三五天之后，心情很不好。他以为查证据是件容易的事，却偏偏他们漕帮就是不擅长。

　　他从京城分舵散发了消息，和兵部侍郎交易的商人遍布各地，所以全国各地的分舵都开始行事。很快，各地的回报就如雪片般飞来。

　　侍郎大人从朝廷拨款里吃回扣的事情很明显，不过无论是他还是这些分享贼赃的商户都很狡猾，在侍郎和懂行的朝廷官吏的指导下，上交朝廷的假票据准备得万无一失，就算大理寺和刑部来查，也挑不出纰漏。

　　至于商户如何把贿金和从采办处吞下的钱更是各种花招频出。兵部侍郎为了塑造他清廉的名声，决不许这些商人登门送礼。所以商人们想出个好办法，把南瓜挖空了心，将金银塞进去，装做侍郎家田里生长的产物送到他家里。

　　于是侍郎家门口就出现了奇景，就是一年四季都有刚成熟的南瓜送到，而且分量极大，就算侍郎全家上下顿顿吃这个都还要富余。过往的百姓都笑说，怕是侍郎家的狗都被吃成了南瓜色。

　　只可惜这些事，百姓们传得眉飞色舞，但传不到官老爷耳中。位置不及兵部侍郎的不敢出声，位置高于他的，那便已经是六部九卿级别的高官，谁会去关心南瓜？

　　这些事漕帮查得很容易，那些商户的嘴巴也没有蚌壳那么紧，因为漕帮的弟兄们最惯用的手段就是严刑逼供。

　　这就成了问题所在，漕帮拷打出来的供词能算是人证吗？百姓之间的传言和笑谈又算是吗？漕帮忙了这么多天，事情已经查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一件能扔在兵部侍郎脸上叫他哑口无言的证据。

　　飞鱼也知道，这样是没法达成和越九霄的交易的，更别谈完成帮里交给的任务。

　　他坐在屋顶上饮酒发愁，灰蒙蒙的瓦片像他的心情一样灰暗。不知谁家放出的鸽子绕着这边房屋盘旋，呜呜的鸽哨忽远忽近，越发搅得他心烦。

　　他忽然听到瓦片轻响，飞鱼不需要回头，就知道这是姜家不中用的少爷。

　　“你的轻功真差。”

　　姜大器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屋顶上歪放着的几个空酒坛子怒道：“我就知道是你。我去酒窖一瞧，最贵的几坛子都没了，我就知道是你偷了。哼，回头管家清点的时候，准又要算在我头上。”

　　飞鱼觉得理所应当，虽然姜老爷接触了飞鱼的看守人物，但姜大器在京城行走，仍然有他罩着，所以他拿两坛酒当酬劳，不是理所应当吗？

　　他就如听不见姜大器的抱怨，畅快地喝干净了最后一滴酒，却发觉借酒浇愁愁更愁。姜大器看他眉头紧锁，嘲讽道：“你们漕帮不是挺不可一世的吗？一个兵部侍郎你们就没办法了？”

　　“那家伙太狡猾，除了几句人言，什么证据也没有。说起来，你爹似乎也和朝廷官员有往来，他对你说过什么没有？”

　　“你想拿我爹开刀？信不信我剁了你！”姜大器举起手做持刀威胁状，但是飞鱼怎么会怕？他点点头：“也是，这么要紧的事怎么可能跟你说……”

　　姜大器真想把飞鱼踹下去，但他最近终于学乖了，知道此事不可为。他只能继续他的嘲笑：“那可不就没辙了？除非火烧屁股，不然兵部侍郎绝不会有破绽。”

　　飞鱼听了，目光闪亮起来，他忽然盯紧了姜大器，把他吓得一哆嗦。飞鱼笑道：“说得好！走，放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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