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承的报复可能会迟到，但是绝不会缺席。暴风雨消退后的第二日，他带着董家一百多口家丁登门造访。

　　与他同行的，还有典狱司的辛大人。

　　身着黑衣的官吏在前，手拿棍棒的家丁在后，姜家桑园的门口被一群不善的面孔围得水泄不通，几个不知情的人出门挑水，更是被打断了手脚扔回桑园里。

　　姜绮罗和越九霄闻讯时正在吃早饭，两个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目光都很镇定，于是各自的心更安稳。

　　姜绮罗放下筷子，沉声道：“终于来了。”

　　“我还嫌他来晚了呢！走，我们去会会那老家伙。”

　　越九霄来到大门口才发现辛豹，他冷笑一声：“辛大人，我那一剑你挨得可受用？”

　　辛豹坐在一张四人抬的竹椅上，越九霄那一剑下手很巧，没有触及命脉，但却在他心脏上开了个大洞。典狱司的人用尽全部灵丹妙药才止住血，又搜刮来半个江南的名医来治疗，才算缓解了伤势。但就算这样，他仍然要有一两个月不得下床，就连出门也要人抬着。

　　典狱司的掌刑，陛下面前的红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

　　所以董承求他撑腰，尽管他觉得董子昭的命并不比一条虫金贵，他还是愿意出手，只要能逼死越九霄。

　　他捂着胸口说道：“听闻钦差当街杀人，本官作为陛下钦点的随行官员，不得不过问。”

　　越九霄呵呵一笑：“原来辛大人如此急公好义呢！不知道本官追捕叶大人时落水的案子你能不能也查查？我前两日去董府的路上遭遇行凶你也查查？”

　　面对越九霄的暗讽，辛豹的脸色忽然苍白了几分，但他依然很镇静，不愧是见惯酷刑的人。“一码归一码，我们今天只说你杀人的事！”

　　姜绮罗皱起眉头：“辛大人，事情的原委你又不全知晓，凭什么就说是九霄杀人？”

　　越九霄伸手拦住她后面的话：“绮罗，与这等恶徒讲道理，岂不是浪费生命？”然后他瞟了一眼董承：“我说你儿子强抢民女，你要指控我当街行凶，咱们是谈不拢的。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董承穿着一身黑衣，扶着家丁的手，他几乎站不住，眼睛里迸出血红的光芒：“我，我要姜绮罗偿命！还要那个丫头交出了，我要在昭儿的面前活祭了她！”

　　姜绮罗怒道：“董承，你做梦！我不会死，更不会——”

　　越九霄却大笑起来：“董承，你是用哪根脚指头想出来的，竟然以为我会同意这种条件？我只是出于好奇，问问你要何种赔偿，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一句话足够让我笑到新年！”

　　“越九霄！你给我住口！”董承大吼起来，他鸡爪一样的兽手狠狠抓着家丁的胳膊，生生把一个壮男男子疼得冒出泪花。“你害了昭儿的性命，还敢说这等没有心肝的浑话！我要上报太子殿下！我要上报皇后娘娘！我要他们罢你的官！杀你全家！烧你祖庙！”

　　他越说越气，最后扶着家丁剧烈地咳嗽起来，听声音仿佛整个肺都要撕裂。

　　看得出来，董承的命不会太久了，就算他在越九霄面前叫嚣，也不过是秋日里草虫最后的鸣叫而已。

　　因此他骂得再凶，越九霄也不生气，何必要与一个已死之人争口舌上的胜利呢？

　　越九霄的嘴角翘起来：“那我就希望董员外多福多寿，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你！你……”董承连说好几个“你”字，却说不出要越九霄如何，色厉内荏的模样令越九霄觉得可笑，而辛豹觉得可气。

　　他也明白董承已不中用，便说道：“董员外不要急躁，本官会替你查明真相，伸张正义！”他所作的竹椅被抬得老高，于是看人的眼神居高临下，十分傲慢，尤其是面对越九霄的时候：“你说董少爷强抢民女，有何证据？”

　　越九霄只是一哂：“我是钦差，你有何资格审我？”

　　辛豹笑道：“越九霄，不要以为尚方宝剑就是你的护身符。陛下派我跟随你，就是要我监视你的，你若有滥用职权之举，我可八百里加急上报！到时候，你们宰相府都要蒙羞！”

　　越九霄“哦”了一声，他心里早就猜到陛下对臣子有防范之心，特别是他这种明确地站入某位皇子的阵营之中的。如果不是叶大人的案件得到了确凿的证据，只怕皇帝会疑心他以权谋私，回到京城明里暗里都要被清算。

　　帝王心术，曲折致斯。越九霄早有猜测，但听倒辛豹明言心里仍然微凉。

　　辛豹咳了一声：“越九霄，你控诉董少爷，至少要把遭遇他强抢的女子带出来对质啊？若是拿不出这个人，只能说你是诬告咯！”

　　只要那个叫阿金的女子现身，董承自然会否认董子昭对她做过任何事，只会说是丫头勾引董子昭又嫌报偿不足，所以陷害。到时候，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没姜家桑园，拿下越九霄还是难事吗？

　　姜绮罗不安地盯着越九霄，缓慢而有力地摇头：不可以。

　　决不能再让阿金卷入此事，更不能逼她回忆关于董子昭的一切。她不能饿再受伤害了！

　　哪怕她是唯一能为越九霄作证的人。

　　越九霄暗暗地捏了下姜绮罗的手，向她投去幽怨的一瞥。难道他会让阿金承受审问和非议吗？真是，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辛豹，我不会让阿金出来受你盘问的。”

　　“哦？那你是承认自己诬告，并且滥用职权了？”辛豹扬起嘴角，很好，比预想的还好，不必动用董承，越九霄自己家便投降了！

　　越九霄也笑了，而且笑得比辛豹更灿烂，更平和：“谁说我要承认了？我是说，遭遇强抢的不是什么小丫头，而是姜绮罗！”

　　姜绮罗诧异地盯着他，好在没有发出不合时宜的疑问。

　　就连辛豹也不解地看着他：“越九霄，你说什么胡话？董少爷几时和姜绮罗有瓜葛了？”

　　没想到，姜绮罗却站出来一步：“不错！就是我！董子昭那个禽兽，那天就是要掳我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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