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姜家桑园的管事孔四维找到了姜绮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临川知府给姜家桑园送来的粮食，慷慨非常，往后大半年的口粮都有了着落。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临近几个镇子的人听说了，拖家带口地来到了桑园之外。

　　“姜小姐，分我们一口吃的吧！你看看我的孩子啊！他瘦得皮包骨了！”

　　“姜小姐啊，你是活菩萨！分给我们一点粮食吧！”

　　“姓姜的，你有粮不借，还是不是人？老子死后一定化为厉鬼，生生世世缠着你。”

　　从哭诉到哀求到咒骂，哭天抢地，悲声不绝于耳。

　　孔管事刚刚在桑园门口处悄悄瞧了一眼，被汹涌的人潮吓坏了，连忙吩咐几个心腹把好园门，另外命人加固围栏，然后才来找姜绮罗。

　　姜绮罗这两天一直住在桑园里，白天去桑农暂居的棚屋视察，晚上和孔四维清点桑园在水灾里遭受的损失，两天下来精神憔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她强打起精神，走出孔四维给她安排的小屋，这是桑园现在仅有的几座砖瓦房子之一。

　　仅仅是站在门外就能听到园外的哭喊声，姜绮罗皱紧了眉头。她感到身后有几道目光，看过去原来是跟随她回到姜家桑园的桑农，他们不知道姜绮罗会如何抉择，目光中露满是疑心。

　　看来桑园的人是同情同病相怜者，如果姜绮罗不好好处理这件事，他们也许会私自把门打开，也许会抛弃姜家，甚至，在疯狂之下会不会做出更危险的事？就像在大路上，流民看到涵儿送了粮食给他们之中的一个，其余人便一拥而上？

　　孔四维悄声说道：“给他们粮食，咱们自己就没的吃了。不给的话，他们又会纠缠个没完，而且人只会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管事的确是在问姜绮罗，可是话中却有另一层埋怨的意思：如果不是姜绮罗把逃荒的流民领了回来，哪有今天这些事？

　　这位姜大小姐，还是不够格掌管家业。

　　造成如今两难局面的，是自己，姜绮罗心里很清楚。她心头浮现出辛豹嘲讽的笑容，辛豹对涵儿说救一个人，会引得一千个不得救的人的怨恨，所以应该一个都不救。

　　杀人如麻的家伙说的话怎么可能对？就算这世道如此运转姜绮罗也要证明他的错误，不为别的，就为了给涵儿看看。

　　“仔细想想……我们不应该给这些人粮食。”姜绮罗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仿佛顿悟了什么，盯着孔四维的眼睛说道。

　　孔四维点点头：“小姐这次说对了，此刻我们的确不该多管闲事！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赶走那些人！找官府？”

　　姜绮罗一拍手：“你说得对，我们应该去找官府！”

　　在他们周围旁观的桑农脸上大失所望，甚至有些人脸上不加掩饰的露出鄙夷。原来仁义的姜绮罗也不过是假装仁义，心底里还是不拿他们这些穷人当人看。

　　孔四维问：“我们请临川知府出兵？”

　　姜绮罗说：“咱们请临川知府放粮！”

　　两个人同时说话，谁也没有听清对方的话语，片刻后反应过来，又同时露出惊诧的神情。

　　相比之下，孔管事吃惊更多，他结结巴巴地问：“放粮？”

　　姜绮罗耸耸肩：“这事难道不是官府的职责么？他单把粮食送到咱们桑园算什么意思？不该村村镇镇都送到吗？”

　　孔四维苦笑了一声：“小姐，说过多少遍了？知府是不会发粮食的！这些年我就没见过！”就连和孔四维不对付的桑农们这回都和他站在一边了，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否则傅思仁手里的粮食绝对进不了穷人的锅！

　　姜绮罗面对一张纸不以为然的脸，只是微微一笑，憔悴的脸平添了几分神采：“你们是不是忘了，钦差是越九霄。有他的尚方宝剑在，傅思仁想不给粮食就不给吗？”

　　一干桑农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他们对越九霄的印象也是不错的，这个帮他们搭棚子挖井的钦差也许不会那么黑心？

　　唯有孔四维眼中透出冷嘲，他觉得姜绮罗还是太小看江南官场了，那个地方比江南任何一个染缸都要黑！

　　姜绮罗说她要去临川府要粮食，此言一出，一呼百应，几十个桑农自告奋勇要跟去。姜绮罗觉得人太多有威逼之嫌，所以只挑了几个仪表良好的。在这几名桑农的游说下，围在园外的那些饥民让出了路，还出了几个人同行。

　　桑农徒步而行，姜绮罗也不好意思坐车，只好一起走路。于是时间耗费许多，到了临川府时，天已擦黑，守在府衙外的差役惦记着退班回家，非常急躁。

　　面对目的不明还来势汹汹的人群，差役不由分说摆出阵势，大喊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姜绮罗大声道：“姜家桑园的主人，带着手下桑农，求见傅大人！”

　　她身后的桑农却懒得绕弯子，直接嚷嚷起来：“我们要粮食！”“我们快要饿死了！”“把朝廷给我们的粮食拿出来！”

　　差役一听，这岂不是来闹事的？于是派出去一个报信儿的，其余人拿出木棍随时准备赶人。“开玩笑！你当知府大人是花楼姑娘吗？说见就见？”

　　“呸！他还不如婊子呢！婊子还知道见人叫大爷呢！你家知府叫我大爷吗？”这些桑农对傅思仁积怨已久，这笔帐甚至要从他还不是知府时说起，所以说的话相当不干净。

　　姜绮罗叹口气，她再三叮嘱桑农要冷静，他们需要的只是个气势。不过这些话终究没有什么用，恨太深。

　　“你们找死！”差役挺起木棍便打了过来，好久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的桑农不可能是他的对手，甚至差役的棍子还没落下，只用手一搡，他们就倒下了。

　　危急之时，姜绮罗挡在差役面前。恰好这差役跟着去迎接越九霄了，所以认得姜绮罗。“嘿嘿，姜小姐，看在您的面子上，小的就不动手了，您快把他们带走！”

　　姜绮罗摇头：“我要见知府。”

　　衙差坚定地摇头。

　　姜绮罗皱皱眉头，取出手帕往地上一放、一坐：这是临川府正门，知府大人总要经过吧？我很有耐心，我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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