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转眼便到，虽然民间有隆重的祭祀活动，不过皇宫里不许私祭，所以一点动静也没有。

　　越九霄再度在那群健壮的粗实宫女的护送下来到凤宸宫。在幽暗的夜里，宫殿化成了巨大的黑影，只有殿前两排明灭不定的宫灯照亮轮廓。越九霄随着她们走入正殿，发现皇后娘娘已经换上一身朴素的白衣，静候越九霄。

　　越九霄惶恐道：“有劳娘娘久候，微臣罪该万死。”

　　皇后凄然道：“哪里的话？能为惠儿再做一点事，本宫求之不得，所以早早准备，又不是你怠慢了。”

　　越九霄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知道皇后的悲痛是真实的，可是他却不是真心为太孙殿下作法祈福，一想到过一会儿皇后娘娘要看到什么，越九霄便觉得对不起她的丧孙之痛。

　　皇后说道：“九霄，本宫准备好了，不过本宫不曾在中元节祭拜过亡魂，要怎么做全靠你指点了。”

　　越九霄打起精神，说道：“是。微臣来之前，让钦天监的人看过了皇宫的地形。整个皇宫以西南方地势最低，护城河的水汇集于此，阴气极重，一定是百鬼聚集之地。在这个地方祭祀可以积最大的功德。”

　　皇后叹息道：“西南方吗？……据说前朝时那里是冷宫，有不少受罚的妃子宫女死在那儿，那个地方阴森森的，所以本朝干脆把那片地方废置了。要说那里汇聚百鬼，确实有理。”

　　皇后的贴身宫女听得一个冷颤：“皇后娘娘，那地方几百年也不见一个人影，您是千金之躯，别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

　　皇后却是铁了心，自从越九霄提了中元节祭祀百鬼的习俗，她就念念不忘。只要是能给太孙祈求冥福的，她都愿意一试。“本宫贵为国母，天子之妻，难道怕区区恶鬼？九霄，咱们走吧。”

　　越九霄应了一声，引着皇后出了凤宸殿。那群护卫皇后的妇人中也有三四人跟来，这是越九霄特意要求的，说是免得鬼气冲撞了凤体。

　　因为是不符祖制的祭祀，所以皇后吩咐了宫女都不敢声张，她们全都穿上了杂役宫女的衣服，一行人悄悄地出了凤宸宫，专选荒僻的地方行走。

　　因为要低调行事，所以连灯也没有点，路上有好几次皇后踩上了小石子，险些摔倒，幸好有越九霄保护。

　　越九霄心中过意不去：“连累皇后娘娘吃苦了。”

　　皇后毕竟年纪大了，脚下打滑几回后便决定停下来歇一歇，她铺了块帕子在水边的大石块上，温言道：“本宫怎会在意这点小事，我那可怜的孙儿如今只怕也是坠入无边黑暗，比本宫更苦……”她的声音哽住了，侍女递上去一块丝帕，皇后擦掉泪水，说道：“惠儿是本宫第一个孙儿，又那样早慧，陛下和本宫对他寄予多少希望，你们只怕不知道……”

　　侍女抚着皇后的背小声安慰她，越九霄沉默许久，问道：“若皇后娘娘还有另一个孙儿呢？”

　　皇后叹道：“太子和太子妃的事本宫也知道，再要有能继承大统的孙儿除非让太子停妻再娶，但那却是损害天家颜面的事。再说，天下有几个孩子能有惠儿那般资质？”

　　越九霄沉吟不语。

　　皇后说了许多话，心中的悲伤总算散了几分，她笑道：“可是话说回来，真有这样的孩子，本宫欢喜还来不及呢。”

　　忽然有个宫女低声道：“娘娘，那边好像有人！”

　　其余人都紧张起来，私下祭祀是犯宫规，犯规的是皇后更不得了。越九霄不慌不忙地说道：“镇定，咱们别闹出声响就好。”他向着假山后面一指：“走，我们去那边躲躲。”

　　所幸皇后带的人并不多，越九霄和宫女扶着皇后先行躲起，其余人各自找了隐蔽处藏好。

　　皇后无奈地对越九霄说道：“你娘亲说你长这么大还是顽皮，本宫还不信，直到现在才算领教了。”

　　确实，她当皇后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夜半三更和人躲猫猫，全都拜这位宰相公子所赐。

　　越九霄一脸尴尬地抱拳，又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此事微臣过后再请罪，咱们先看看那边是谁？”

　　皇后觉得有理，万一对方已经看到了这边，她也好知道去敲打谁。她对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带了几个人蹑手蹑脚地靠过去，听到的是个熟悉的声音。

　　“你家老爷之死的确冤枉，但却不该怪在我的头上，是他对姜绮罗起了色心，我只是满足他的愿望而已。难道我做错了？”

　　几个暗藏的宫女都认得这个声音，尚衣局的叶奉御不时会来凤宸宫送衣服和布料。

　　有个胆大的宫女探出头，看到叶奉御身前还有一人，看衣着是宫里的太监，个子高挑，肩宽腰细，身姿挺拔，单看背影像是美少年。宫女在心里替他悲伤，好好的小伙子偏偏落在宫里了。

　　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声音十分低沉，虽然很年轻，绝不是个太监的声音。他说道：“少爷哪里敢责怪叶姑姑，他只是怕老爷一死，我们高家这皇商的地位就坐不稳了。”

　　叶奉御娇笑起来：“确实啊，你家少爷羽翼未丰，要打理天衣阁只怕还差火候。所以他派你来见我？他是不是觉得我看到你这张俊脸就会扶植他？”

　　那男人赔笑道：“少爷怎敢这么想？是小的思念叶姑姑，所以求少爷帮小的入宫见您一面。”

　　叶朝瑾伸出手，拍拍对面男人的脸，说道：“你这话我都不相信。我只是一个困在深宫里的老女人，你会想我才怪。”

　　“叶姑姑这话真是伤了少爷和小人对您的一片心啊，您是天衣阁的大恩人，又宠爱小人，我们哪里敢哄您哟！”

　　叶朝瑾冷冷地笑了一声，她说过许多假话，所以更会识破假话。但是没有关系，就算是假装，眼前之人也会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爱，这座皇宫非常冷，虚伪的爱意都显得很暖。

　　“叶姑姑，天衣阁的皇商资格，能保住吧？”

　　“那要看你伺候得好不好了……”涂满玫红胭脂的嘴唇轻轻吐出魅惑的话，然后咬上美少年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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