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日，姜绮罗拍响了临川府的大门，衙差恭恭敬敬地为她引路。“知府大人等候姜小姐多时了。”

　　不仅是姜绮罗，府衙大门还有不少百姓进出，官差没有盘问阻拦，遇到老弱还要帮扶。

　　姜绮罗未免心生感慨。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临川府，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礼貌的衙差。上次她是带着还没有在桑园落脚的流民来请命求赈济，尽管人多势众，气焰滔天的衙差还敢对他们棍棒相加，当时可真不敢想象这些狗仗人势的家伙会有夹起尾巴做人的一天。

　　衙差走后姜绮罗赞叹道：“赵知府出任不足半月，变化已经天翻地覆了，可见谁来做这个父母官真是天差地别。”

　　赵怀远恨恨道：“他们只不过是怕我这身官服代表的权力而已，一日不申斥，他们还是要欺压良民。”

　　“我相信有赵大人这也的好官坐镇，临川府会好起来的。”

　　赵怀远白玉般的脸蒙上一曾绯红，他总是不擅长应付姜绮罗的夸赞，他极力想要保持稳重端庄，偏偏从心底里高兴，忍不住地就会翘起嘴角。

　　“好啦好啦，我就不说令知府大人尴尬的话了，还是说正事比较令知府大人自在吧？”姜绮罗从怀里抽出一张卷轴，铺平在书桌上，“这是将要修建的双河镇大堤的图纸，请大人过目。”

　　赵怀远低头扫了一眼，却不明白姜绮罗的意图：“为何你要画一张河堤的图纸？河堤的修筑方案应该由官府来设计，莫非这是姜小姐建议的方案？本官想问的是筹措钱财的事情。”

　　姜绮罗忍不住低头翻个白眼，赵知府就非得谈钱这么伤感情的话题？

　　“首先，这图纸不是我画的，是越九霄，他比较懂这个。其次，我觉得知府大人犯了一个根本上的错误，你要做的不是向我们征收税钱，而是把河堤交给我们来修建。”

　　“胡闹！修筑河堤是国之大事，岂可托手于商贾之辈？”他说完自觉失言，又说道：“姜小姐，我不是说你，我是说其他的生意人，他们比较唯利是图，只要有一个‘钱’当头，什么百姓死活他们根本不关心！”

　　姜绮罗一拍手：“没错！这就是他们的好处，唯利是图！”

　　赵怀远彻底迷惑了：“你在说什么？”

　　他正问到了关节上，姜绮罗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就是因为我们唯利是图，所以绝不允许自家的桑园受半点损失，一场大水更会要了我们的命！所以知府大人，你觉得是朝廷更迫切地需要河堤，还是江南这些富商更需要？”

　　赵怀远终究也是个聪明人，明白得极快：“你是说——直接把图纸给各户富商，以桑园为要挟，强迫他们来修？”

　　姜绮罗眯起眼睛一笑：“哪里用得着要挟，只要不想明年被大水冲个满目疮痍，他们肯定火烧尾巴一样地开工！”

　　赵怀远点点头又摇头：“经费的事固然解决了，但是把这样一个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交给民间……朝廷如何能放心？”

　　姜绮罗忍不住白他一眼：“江南的河堤修过不少次了，每次都是建成不久便被大水冲垮，一查原因，准是官员中饱私囊，偷工减料。不是我说话难听，知府大人，河堤交给官府来修，朝廷就能放心吗？”

　　“放肆！你在说什么！你是在非议陛下的决策吗？”赵怀远拉下脸来喝问，但其实语气一点也不强硬，既是因为他对姜绮罗无法冷面冷心，其实也是因为在心底里知道，姜绮罗说的是对的。

　　姜绮罗却还在掰开揉碎地给他讲道理：“知府大人，谁家的桑园谁心疼。打个比方，我是姜家桑园的主人，自然很在意双河镇河堤的安危。就算是官府来修，我都恨不得每天过去督工，若是能让我亲自负责修建，岂不比官府负责一百倍？”

　　这就是她昨天和越九霄争论时灵光一闪的念头。

　　赵怀远不觉陷入了迷障：“我……河堤还能这么修吗？……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姜绮罗摊开手：“有什么不可的？成大事者哪有走寻常路的？知府大人，我相信你有魄力。”

　　这话令赵怀远忽然生出许多胆气，那些四书五经，那些唯上命是从的窠臼通通灰飞烟灭。他想了一会儿又问：“可是还有一些河段周围没有桑园，这些地方怎么办？只怕必须要官府负责修筑了吧？”

　　姜绮罗挑起眉毛问他：“你有钱吗？”

　　赵怀远尴尬地摇摇头。朝廷不给拨款，他连一个村子的河堤都修不起来。

　　“所以嘛，还是交给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来修，知府大人按他们修筑的长短酌情减税就好。河堤越稳固，承受大水冲击的年头越多，减的税越多。江南的富商肯定会为了少交税玩命加固河堤的！”

　　赵怀远说不出这方法哪里不好，只是心里总有个疙瘩：“本府是读圣贤书的，却要利用商人逐利的心态为百姓办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姜绮罗瞧他那副纠结的样子笑得眉飞色舞：“赵知府，世风从来都没有上去过，所以贪婪偶尔也是个好东西哟！”

　　赵怀远支吾许久，终于像是投降一般地叹口气。他下定了决心：“好，我会去游说各个大户，希望他们都有姜小姐的见识。”

　　“也希望他们都有赵知府的良心。”姜绮罗不无担忧地说道，从来事情都是想象得很丰满，现实骨瘦如柴。要推行一件从没有人做过的事，组立不是一般的大。“此事不容易做成，知府大人肯定要受许多气。”

　　赵怀远笑着摇摇头，说出了熟悉的四个字：“职责所在。”

　　姜绮罗忍不住扑哧一笑，然后连忙正经起来，和他客套了两句，便说告辞。

　　赵怀远一路送他出了府衙大门，望着她登上马车就这么远去，他心中难免失落，不过却也有些欢喜：“姜小姐，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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