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的氛围骤然变得微妙，潘管事在窃窃地笑，师爷的笔杆子在犹豫，府尹大人的这点过去他是了解的，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往案卷上写。

　　姜绮罗高声道：“府尹大人，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赵府尹漠然扫过她的脸，说道：“不必再说了。本官知道你素来言行不端，这案子事实明了，就是你忘记女子的本分，伤风败俗。令尊想要管教，你却忤逆不孝。姜氏，你从速虽潘管事回家，本官还算你有思过之心，否则你就是自取其辱。”

　　姜绮罗听说居然要她跟着潘管事走，恨到了想发笑的地步：“堂堂府尹大人，就如此草率断案吗？大人，你就如此轻描淡写地下结论，放走的可是杀人犯！”

　　潘管事脑袋磕在地砖上咚咚响：“青天大老爷啊，这可是没有的事啊。小的一个管田庄的，最多有几个帮着收债的，却哪里有敢杀人的？”

　　赵府尹哼了一声，他知道所谓的“帮忙收债”就是逼人还高利贷的打手，虽然心声厌恶，不过却不是此案重点。

　　他看着姜绮罗，说道：“你声称有人行凶，他们要杀谁？有为何行凶？”

　　姜绮罗说道：“他们的目标是我师父，他姓霍，单名祥，爹十年前就想杀了师父，如今是卷土重来罢了。”

　　姜绮罗还没有来得及细说当中曲折，潘管事便道：“师父？小姐，您可不要欺负小的不明事理。既然他是老爷的对头，又怎么会认小姐作徒弟呢？听说小姐时常深夜独自去见这位老前辈，嘿嘿，这师父和徒儿之间究竟在切磋什么可不好说……”

　　“混账！满口放屁！”姜绮罗上前一掌掴在潘管事脸上，“亏你想得出这等污蔑之辞，你满脑袋里都是这些龌龊事吗？”

　　赵府尹猛拍惊堂木：“姜氏放肆！本官在此，堂上岂有你动手打人之地？”

　　“他把脏水都泼到我师父身上了，你还要我忍气吞声？昏官！”姜绮罗不管不顾地大骂起来。

　　赵府尹的目光骤然犀利，但语气却仍是从容平静的：“本官自问只看事实断案。”

　　“事实？你又知道什么事实？”

　　“姜小姐的品行，本官还是略知一二的。”

　　“你……”

　　潘管事弯腰捂着脸，一副卑小可怜的模样，又一面悄悄地勾起嘴角。

　　他没想到姜绮罗会把事情搞这么大，来府衙的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应对。好在她是个不贞之女，府尹偏偏又是被她扣了顶绿帽子的未婚夫。真是天助我也，越是耿介清高的人越不许人生有污点，看准了这条不怕府尹不恨姜绮罗。

　　“犯妇姜氏，你污蔑亲生父亲，更口出狂言，实乃德行败坏，伤风败俗之人。本官有意劝你改过，你却执迷不悟，故不得不用重罚。”赵府尹今日几乎要将惊堂木拍烂，他大喝道：“左右，拖下去，罚她二十大板。”

　　一直昏沉沉的师爷骤然醒了，他看看姜绮罗，劝府尹道：“大年第一天，大人还是慎动刑罚为好。”再说，堂上这位姜小姐虽然一大早来告状颇令人心烦，却总算如花似玉，被那大板子打坏了怪可惜的。

　　赵府尹却冷冷道：“师爷心里怎么只想着今日过节的事呢？既然本官接了这个案子，岂有虎头蛇尾之理？”

　　师爷低着头翻了个白眼。这位新上任的府尹大人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太像个人。

　　永远恪守为官之责，一切遵循律法与规矩，不仅他这样，连他身边的人也必须都这样。就像今天，明明是个过节的日子，因为他要整理积存多年的卷宗，所以整个衙门都要回来当值。

　　这位姜小姐被府尹退了婚？那叫塞翁失马。

　　师爷腹诽个不停，听到府尹喊了声：“来人，拖下去打！”，就见身后几个衙差上前去捉姜绮罗的胳膊。姜绮罗挣扎个不停，连她身边的小丫头也和衙差较劲。可是两个小姑娘又怎么拗得过衙差呢？

　　师爷低下头，不忍卒视。

　　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在衙门口响起：“且慢！姜小姐没有诬告！大人要看证据？证据来了！”

　　春草听到这个声音激动得跳了起来：“纪宁！”她跑出去，一边笑一边问：“越先生的伤都收拾好了？……呀！”

　　姜绮罗听到春草的一声叫，不知她看到了什么怪事，趁着衙差不注意甩开了众人，也向衙门口跑去。

　　她不由得呆住了，纪宁不是独自一人，他拖着一块薄木板回来，那上面躺着一个染血的人，是越九霄。

　　“九霄！”她扑过去，伸手去摸越九霄的胸口，发现手心一片红，他的血还在往外流。

　　不仅如此，胸口那柄刀还原封不动。

　　姜绮罗的手在发颤：“纪宁，你没带他去看医生吗？为什么他的伤根本没处理？”

　　“别怪……纪宁。”越九霄握住了姜绮罗的手，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声音，说完这几个字，他就再也没有力气了。

　　纪宁说道：“我们本已到了镇上，大夫都要拔刀了，奶娘找到了我们，说姜小姐来京城告状了。越大哥说单凭一面之词，官府不会判姜家有杀人未遂之过，所以稍微喝了些药就要我带他过来了……”

　　姜绮罗尖声道：“越九霄，你疯了吗？你伤得有多重自己不知道吗？你若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和涵儿的！”

　　越九霄苍白的嘴唇露出无力的笑，他的手缓慢地移到姜绮罗头顶，安抚一般地摸摸她的头发。

　　“嗯。言出必行。”他又只有说几个字的力气，不过这短短几个字却是重于泰山了。

　　姜绮罗感觉他的身体动了动，连忙扶他起身。越九霄靠在姜绮罗肩头，小声问：“府尹呢？”

　　“本官在此。”赵府尹连同他的师爷衙差早已站在一旁，只是看着如此情景不敢惊扰。

　　赵府尹问道：“方才说要给本官看证据的其实是你吧？”他低头看着越九霄。

　　“不错。”越九霄慢慢抬起一双桃花眼，带着果决的笑意，一把拔出了胸口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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