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没想到鬼媳妇会有这样的举动,我紧随上去,然而只是赶在她跳下去前接住了她抛给我的东西,再去石台边上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我看清手里的东西后,差点没两手一抖把东西给扔下石台——纯白的锦帕,包着她在下面树根处捡到的断手。锦帕太小,断手苍白的一截还露在外面。
黑鼠从后面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你不用担心”的眼神,一个纵身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心想不担心个屁,你还没我鬼媳妇厉害呢你叫我怎么不担心。
我没有办法,只能拿着断手趴在石台边缘,看着地上那条巨大的裂口,却看不到裂口之下是什么情况。我想下去,但我清楚我这种级别,下去了也是添乱,唯有跪在这里学习谢四,默默地为他们祷告。
下方时不时传上来的碰撞声与嘶吼的声音告诉我,一场激烈的较量正在裂口之下展开着,但究竟谁优谁劣、最终谁胜谁负我们上面的人都无从知晓。谢四站在我旁边和我一起瞅着石台下方,丁神机在甬道里抓紧时间运功理气,而鹰钩眼老头子则是靠着甬道壁闭目养神。
他们应该都算得上所谓的江湖老手了,有相当丰富的经验,此时表现出这样的状态想必都是料定了这场战斗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虽然石龙子体型巨大看起来坚不可摧,但我鬼媳妇也不是好对付的,加上还有黑鼠搭手,这场战斗可以说是实力的对决。
在所有人都认为还为时太早的时候,一股劲风自裂口中涌了上来,我额前的发丝被风卷飞起来,我急忙缩回了探出去的半边身子,谢四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我就看见一个硕大的黑色身形从裂口里穿射出来,一颗卡车头大小的脑袋极速朝我们放大,又粗又长的身体被坚硬的鳞片覆满。因为体型太过庞大的关系,那些鳞片时不时便会擦到裂口的边缘,裂口边缘不停有大小不等的碎石被坚硬的鳞片刮飞出去。
巨大的家伙上来之后便像蛇一样盘踞住树干,顺着树的长势飞快地往上穿梭,完全没把石台这边的我们放在眼里。在它快速移动的身体上,我发现了黑鼠的身影,他此时正紧紧抓着他那把卡在石龙子侧腹鳞片缝隙间的铲子。黑鼠挂在它的身上,无论它怎么用力甩动身体,他就是不肯松手。
我焦急的目光一直等到石龙子的尾巴完全从裂口里收上来,却就是没找到我想找的那一抹身影。那一瞬间我眼前浮现出严家全家被灭门时的惨象,先是严家,然后是双葵,鬼媳妇,难道我连穿越之后也无法摆脱那杀千刀的天煞孤星的宿命。
我呆呆地看着前方,看着黑鼠被石龙子带到很高的地方,看着黑鼠的铲子从鳞片间松脱,看着黑鼠摔下来然后拼命地抱住一根树枝……
我听见身后谢四叫我走了,我没有回头,没有理他。身后几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不清楚,我还是没有动弹,像我这种人,还是一个人的好,这些人,如果没有我在说不定都还能好好的……
我仰着头死死盯着就快要消失在交错枝干间的石龙子,抓着断手的手从无力变为用力。妈的你就这么走了吗,你倒是下来把我一块儿叼走吃了啊!你下来啊!
我在心中呐喊。没想到它真的下来了,但却是翻滚着身体重重摔下来的。
这一下动静非常大,我身后刚要离开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只见石龙子不停将下半身拼命地往树干上缠着,上半身朝着我们这一侧,头以及脖子的部位痛苦地向后翻仰。我站在最前面,也看得最清楚,它咽喉的部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隆起,突然隆起的部位乍出两道暗红色的血光,血光在它的咽喉上交错成一把鲜血淋漓的大叉。鬼媳妇左右手各执一把长剑优雅又潇洒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她从叉形的口子里一跃而出,同时还从鲜红的血肉里拽出一个人来。
看见鬼媳妇,我整个人为之一振,之前所有低落和绝望的情绪全部烟消云散。
说时迟那时快黑鼠已经赶到了近前,接过鬼媳妇扔给他的人便使着轻功朝我们这边飞驰而来。这回是谢四站不住了,他大吼着扑上去接人,我这才发现黑鼠扛在身上的并不是双葵,而是谢四的兄弟谢二,那人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鬼媳妇还在树上被石龙子纠缠着半天脱不了身,那怪物,喉咙都被割开了却好像什么事没有,唯独张嘴的时候再发不出一点声音。黑鼠放下尸体立即朝鬼媳妇喊了一声,示意她赶快找机会回石台上来。出人意料的是,这时候谢四居然拔出腰间的弯刀跳了出去。
月牙形的刀刃刚好扣住石龙子喉咙上的伤口,谢四双手握住刀柄,手臂上虫子似的青筋全凸了出来,他两条结石的腿蹬在石龙子脖子上,腿上肌肉鼓起,膝盖蹬得笔直,弯刀从叉形伤口正中的位置一点一点竖着往下划着。不足二十寸的口子,似乎已经耗费了谢四全部的力气,之后任由他怎样拼了命的努力,刀子再划不动半分。
石龙子早就怒不可遏了,身体摆动得越发狂躁,脖子猛地一甩便把谢四丢回了石台上,而一直被它缠得死死的鬼媳妇却代谢四遭了罪,和周围的树桠枝干一起被石龙子柱子似的尾巴抡向了空中。
场面一时乱得无法形容,那些被抡起来的树桠和枝干有的在空中便断成了几截,有的碰在岩壁上摔得粉碎。鬼媳妇在混乱中往下跌了一段距离后,看准机会踢开身旁的一节枝干,借助这股微小的反作用力改变了自己的轨迹,同时向后一个侧翻落在了老树的主干上。她吐出一口鲜血,上方几颗巨蛋滚落下来,有一颗刚好碎在她身边。
石龙子伏下脑袋,两个圆洞洞的大鼻孔对着鬼媳妇鼓动,我光只是看着都能感觉到它喷在鬼媳妇脸上厚重的气息。不知道是看见自己媳妇儿的蛋碎了,还是近距离闻到了鬼媳妇身上新鲜的人血味道,石龙子突然发疯似的暴跳起来,伸直的脖子上三条向外翻开的口子看得人心惊肉跳,虽然已经没有在流血了,但却能从口子里看见里面白色的骨头。
鬼媳妇不愧是高手,这个时候了还保持着超常的镇静,她依然是半跪的姿势,抬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迹,眼睛一直盯着面前早已丧失理智的庞然大物,脸上看不出半点慌乱的神色。我紧张地注视着鬼媳妇,看见她此时的神色,估摸着这样的角度以她的身手肯定是有八成以上机会逃脱的,但就是一刻也不敢把眼睛挪开。这时忽然听到耳边嗖嗖的破空声,有三条细小的黑影从我身后飞出,在空气中飞快地打着旋朝石龙子飙射而去。
眨眼间黑影已经到了石龙子近前,石龙子完全没有防备,三条黑影齐齐射在它一只眼珠子上,却像是石头打到了防弹玻璃,铛铛铛几下被毫不费力地弹落下去。
石龙子下眼睑微微动了动,鬼媳妇已经在这极短的时间里站了起来,石龙子大尾巴再次朝她抡去,鬼媳妇这一次有了防范,就地一跃,轻盈地落在了石龙子抡来的尾巴上,将它的尾巴当做跳板跃至半空,一气呵成的侧身翻转,优美的身姿便转到了石龙子的右后方。
石龙子气急败坏,一扭脖子龇出尖利的牙齿朝右后方咬过去。鬼媳妇反握住手中两把长剑,双手同时用力将剑朝下方刺去,锵锵两声,剑尖与石龙子额头上巨大的方形鳞片擦出了两簇橙色的火花,鬼媳妇快速收剑紧跟着又是两个连续的翻身,翻飞的衣袂就像一曲飘逸的舞姿,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不见,转瞬又在岩壁边缘出现。
这一系列连贯而流畅的闪避动作看得我目瞪口呆,我捏着手心的汗,一边替鬼媳妇叫好一边暗自给她加油助威。鹰钩眼老头子一个箭步跨到我前头来,撞到了我的胳膊,我对他这个动作十分不爽,却看见他右手腕一抬把右手指缝里夹着的三个飞镖扔了出去。
石龙子不出意外又被这些飞镖分了心神,而鬼媳妇早已经一通飞檐走壁回到了我们这边。等她一上石台,鹰钩眼老头子立刻退回甬道,命令众人赶紧关门。
门关上,丁神机点亮了火折子,鬼媳妇朝鹰钩眼老头子淡淡道了声多谢。然而我怎么看都觉得鬼媳妇只是明面上跟他客套,并不是打从心底里感谢他,毕竟就算他不出手,她都是有机会逃脱的。也正因为如此,我和黑鼠不谋而合地朝那阴险的老家伙投去了鄙夷的目光。真心想帮忙一早干什么去了,非要等一切成了定局他才出手,不愧是江湖老手,老谋深算老奸巨猾,端的是下了一手稳棋。
正当所有人暂时松下一口气时,甬道口的石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甬道都跟着这一声巨响抖了一抖,头顶上瞬时落下来不少沙粒,与此同时我能够清楚听见外面岩壁上有东西正绕着甬道口爬来爬去。
“走罢。”还是鬼媳妇打破了沉默。
“那玩意儿进不来的,我们快些离开这里便好。”鹰钩眼老头子附和道。
鬼媳妇从我身旁走过,并没有从我这里拿走锦帕包着的断手。她走在了最前面,谢四扛着谢二的尸体跟在最后,我走在第二,看见她的手心还有剑身上还留有淡淡的血污,不禁有些走神,同时觉得有什么地方有点奇怪。
“原以为地下河那只已经算作是巨兽了,竟不曾料到上面还有这等庞然大物,严公子你倒说说,那些东西靠吃什么活的?这墓里要说荤菜就只有死人,这死人估计它们也吃不到,就是吃到了也塞不了牙缝,总不能是喝暗河水长得那般大小吧。”
黑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旁边,他那一番闲谈似的问话把我的注意力从鬼媳妇身上转移了过来,我想了一下回答:“暗河里不是有那么多盲鳗嘛,盲鳗算不算荤菜?”
“那盲鳗又是吃什么活?”他又问。
“总会有吃的,比如水里的浮游生物什么的。”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浮游生物?是什么东西?”
“……”我顿了顿,用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准确的说法跟黑鼠解释:“就是水里面非常小、小到你可能看不见的动物……或者植物。”
“如此。”黑鼠总算没有再继续问别的了,他要再问我还真怕我就答不上来了。黑鼠对我的态度与刚见面时截然不同了,一方面当然是因为罩我的鬼媳妇两次救了他的命,另一方面大概是承认了我并非一个草包富二代,实际上懂得的东西比他还要多吧。
也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各怀着心思,没有了我和黑鼠的说话声,之后的这一路走得格外安静,也格外闷。我觉得有点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顺势扫了一眼其他人,发现不光是我,每个人额头上或多或少都渗出了汗珠,尤其是最后面还驮着具尸体的谢四,胸前的衣服被汗打湿了一大片。
一开始进来倒没有太大的感觉,越是往里走越是觉得甬道里热的慌。我想这极有可能是墓主人故意为之的设计,为了保证打开石门后,甬道里的热空气能够迅速让外面石洞内的温度回升,使树上灯台里的物质迅速达到燃点。但却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隐隐有些担心,怕这外冷内热的设计没那么简单。
要说墓主人费这么大周章是为了营造奇观将自己神化也不是说不通,毕竟从古至今人类为了信仰而不惜一切的例子不在少数,但我还是觉得不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凡事都得多留个心眼。
这个多留个心眼的结果就是我一路走得提心吊胆、如同惊弓之鸟,却没有任何发现,最后撞上了突然停下来的鬼媳妇。
这已经是我下来墓里后第二次撞到她了,我知道这一下一定撞得不轻,差点就把她抱了个满怀,我赶紧尴尬地往后退开。感觉到她好像微微皱了眉看向我,我更加觉得无地自容,不由把脸转向了别处,就听见丁神机用上扬的音调在后面叫道:“真真是奇了怪了!这里何时多出的这些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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