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抓了抓高玄乙的衣袖,小声问她。
“当心虫子, 先去遇到那些带火的虫子, 此处极可能便是它们的巢穴。”高玄乙回答我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似乎怕惊扰了上面的东西。
我再次将视线挪到上面,盯着岩壁一处的几个“马蜂窝”看了好久,发现每一个“马蜂窝”竟然都像在呼吸一样,一下一下往外冒出淡红色的光, 非常非常地淡。因为这里光线充足且混乱的缘故, 如果不一直仔细地把它们盯着看,很难察觉到红光的存在。
我耳朵里仿佛又听见无数虫子扇动翅膀的声音, 像怪兽一样的低吼。我看见宗丁宣胳膊和后背上冒出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除了冷, 应该也有虫子的原因,不得不承认,这些具有超强燃烧能力的虫子着实让人忌惮。
周半涯打了几枚飞镖出去, 飞镖先后落在谷底不同的地方,大家观察着头顶上的虫巢,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动。周半涯又抛出一枚飞镖, 这次直接打在了铜椁上。“当”的一声飞镖被厚实的铜椁弹回地上, 虫巢依然没有动静。
“过去吧。”周半涯说。
大家沉默着,宗丁宣第一个走了出去, 其他人跟着也非常小心地朝棺椁那边一步步走去。无数的光束就像聚光灯一样射在棺椁上, 好在这铜椁颜色深, 反射过来的光线并不是特别刺眼, 但诸多的反光仍然让我觉得有些眼花。我决定少去看那些反光太强的地方,为了让眼睛得到休息,我把视线暂时转到一边,这时我才发现双癸和宗丁宣并没有跟我们走在一起,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走在谷底边缘的地方,一边近距离看着谷底的每一寸岩石和砖壁,一边从与我们不同的角度观察整个谷底。
走到棺椁前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来。近距离看这副纯铜的棺椁,仅从大小的感受,就比刚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要气派很多。在铜椁上部最外延的一圈雕有一条由重复简图构成的纹样,侧面还有一些比较大块的花纹装饰,整体来看算是比较素的类型了。
“开是不开?”周半涯问了一句,眯眼看向陆丙。
陆丙没有说话,又往棺材前走了一步。刚好这时宗丁宣和双癸走了过来。
“主人,东北面有个小山洞。”双癸说道。宗丁宣附和着点头。
高玄乙点头表示明白了,正要开口说话,陆丙忽然叫道:“开棺。”
“走。”高玄乙并不理会陆丙,低声对我们几人说。
“我说开棺!”陆丙忽然一记虎爪手掐向高玄壬的咽喉。
高玄乙站在原地,胳膊稍稍一抬,便用剑柄将陆丙打了回去。
周半涯看着往后踉跄的陆丙,“哎哎”了两声说道:“高小姐这是何必,此处动起手来对我等谁都不利,陆兄你也是的,何事这等心急,好好与少爷小姐说理岂不更好。”
周半涯说完,往陆丙身前挪了一步,笑着对高玄乙继续说道:“看眼下的情形,想必高少爷还没有与高小姐说出实情吧,如此老夫便带高少爷说出来罢。”他呵呵呵呵地笑着。
高玄乙看向高玄壬。高玄壬已经虚脱到了极致,此刻也不知道是给虚的还是给急的,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起来,他咳得双眼通红,嘴唇却白得吓人,接连不断地喘着气。
“陆兄在来此之前,担心高少爷身体承受不住,为以防万一,特意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几味药丸拿出来与高少爷服下了。这药丸虽药性刚烈,关键时刻却能护心保命,然却有一点美中不足,那便是一旦服用过一次,便须日日服用,倘若中途停了药,急火攻心,很可能遭药效反噬,除非服下特制的解药。算起来,高少爷应该有段时间没有服药了吧……此药着实是难求的好物,只是依老夫看,高少爷这身子骨实在太弱,经不起这般强的药性,就算有药也不能久服,还得快些服下解药才是。”
高玄乙脸色瞬间冷下来,一剑抵在陆丙的喉管前,冰冷的声音能瞬间把人冻住:“将解药拿出来。”
陆丙却只冷笑着说了两个字:“开棺。”
好死不死偏偏在这个时候,高玄壬咳得太急,一口气没上得来晕了过去。好在有赫连几和双癸把他接住,没让人直接栽在地上。赫连几让双癸一起,小心地将高玄壬放到地上躺平,拿过高玄壬的手腕探了探脉搏,朝高玄乙皱起了眉头。
“一天的药效就快过去了,与其拿剑指着我,还不如快些开棺,我可不想就这样失去一个好师弟。”陆丙一边说着一边竟然有恃无恐地反朝高玄乙逼上前一步,凸起的喉结刚好挨到锋利的剑尖。
高玄乙盯着他的眼睛,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几秒钟后,高玄乙收剑入鞘,命令宗丁宣和双癸开棺。
陆丙得逞之后,朝高玄乙抛过去一个小瓷瓶,哼道:“这是今日的药,赶紧让你弟弟服下吧。”
高玄乙打开瓶塞,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蹲下去扶起高玄壬的头,将药倒出来喂进了他嘴里。药一入口,高玄壬的脸色立刻有了起色,痛苦皱在一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这时宗丁宣那边已经打开了铜椁的盖子,出奇的顺利。然而众人朝铜椁里面看进去时,发现铜椁里面竟然还有一层小一号的铜椁。里面的铜椁被漆成了墨黑色,大小刚好比外层的铜椁小了一圈。
陆丙并没有说话,只是给了高玄乙一个眼神。
“解药呢?”赫连几走过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赫连姑娘难道以为,我会把解药这般要紧的东西带在身上?”陆丙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扔给赫连几说:“这是之后三日的药,我只带了这么多。”
“继续开。”高玄乙盯着面前的铜椁,平淡的语调里仍旧没带有丝毫温度。
小铜椁嵌在外层铜椁里面,宗丁宣墓里的经验其实并不丰富,他有些束手无策起来,双癸倒是经常跟着高玄乙做事,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以前也没碰到过这种情况,相反周半涯的老道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有劳二位到铜椁两头替老夫搭一把手,这玩意儿,还须得先把外面这层铜皮给卸掉。”周半涯对一同开棺的双癸和宗丁宣说道,转而又看向高玄乙:“高小姐,也劳你去对面搭一把手。”
待高玄乙三人就位,周半涯在铜椁表面一阵敲打试探之后,用力将两枚飞镖分别插.入外层铜椁一头的两条接缝中,继而一个翻身飞起来,双脚分别踩在铜椁的两沿,用左手支撑着自己,右手拿出匕首,在另外一头的接缝处鼓捣了半天。周半涯额头上青筋凸起,忽然他紧抵住棺椁一侧叫道:“开!”
周半涯凌空飞起,与此同时周围候命的三人各自抓住自己那一面的椁壁向外使力,四人共同配合下,看起来异常坚实的铜椁竟然就这样被拉开了。
周半涯一个跟头翻出铜椁之上的范围,落在我们后方。通体漆黑的铜椁完全展露我们眼前。这一次赫连几也加入进去,几个人合力,只用了几分钟便将这个小一号的黑色铜椁顶盖推开了。然而推开之后,在里面的是还要更小一号的铜椁。
几人相视沉默,最后依然用同样的方法,拆掉了外面的黑色铜椁。这次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副拥有绚丽彩绘的金色棺椁。椁盖上漆以蓝白色云纹,椁身上全是栩栩如生的人物鬼怪图画,在强烈光束的照射下,反射出黄金般的光泽。
我揉了揉眼睛,这金椁反光太强了,看久了有些眼睛疼。看着椁上的彩绘,我既觉得眼熟又觉得奇怪。眼熟是因为这些图案我经常在书本中、电视上看到与之风格类似的,奇怪是因为这些图案的风格,完全不像是中国传统绘画风格,那些人面兽身、还有蛇头人身的家伙,倒跟古埃及壁画里的人物极为相像。
难不成这棺椁里面装的是个外国人,我禁不住开始好奇。当第三层铜椁的盖子推开,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件平铺在棺盖上的彩色宽袖长裙。三层棺椁的密封性很好,长裙完好地保留了锦缎的光泽,一朵朵暗纹清晰可见,两条袖子平展开,袖口和衣襟处也全是高调地精工刺绣,明的暗的金丝的,映在投下来的光束中,让人想到了一个词语——流光溢彩。这条长裙很显然是女性穿的,腰间一条朱砂色绸带,内里衬有白色纱衣,总的来说要多奢华有多奢华。
我不太懂服饰,看不出这种衣服具体是什么朝代的,但我能确定,这是一件百分之百的中式衣服,就连上面的刺绣也是百分之百的传统中国风。
这就奇怪了,没道理棺材外面是古埃及文明,棺材里面用的却是中原文明……该不会棺材里面那位其实是个混种吧。
我不自觉往华丽的长裙下方扫了一眼,这回里面总算不再是棺椁了,长裙下面盖着的是一副棱角圆润的乌木棺材。经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眼下里面这副棺材,已经只剩下一个成年男子身高的长度了。从棺材的大小和棺材上铺的这条裙子能够断定出,棺材里面躺着的百分之九十是个女人。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身份的女人,竟然能享受三重棺椁的待遇。联想到外面的六尊大鼎,我忽然想起曾经在某本或者某几本有关考古的杂志上看到过,古来天子棺椁为七重,分为三椁四棺,如果要用鼎,规格通常为九鼎。诸侯的规格要比天子低一等,通常为五重——二椁三棺,七鼎。大夫三重——一椁二棺,五鼎。普通的士再重——一椁一棺,三鼎或只一鼎。
照这么算来,棺材里的人身份肯定不比士大夫低,也许和诸侯齐平,甚至比诸侯还要高一等级,该不会是某个天子超级疼爱的公主或者皇后吧。历史上皇帝取洋妞的例子好像也不在少数,说不定这里面还真是个外族姑娘或者混血儿。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眼前华服所吸引时,周半涯伸出手去,从长裙腰间的红绸带下取出来一块圆形的玉佩。他把玉佩捏在手里对着一束光掂了掂,玉佩发出通透的光泽。周半涯若无其事地将这块看起来很值钱的玉佩收入自己腰间,然后跟我们哼笑道:“招魂衣,徒有其表的东西,赶紧开棺罢。”
我听着“招魂衣”三个字,还以为是自己领域里某个不知道的专有名词,毕竟又有招魂又是死人衣服的,可我怎么就不记得我爷爷有跟我说起过这个词。我懵懵地瞅了高玄乙一眼。光束中高玄乙的皮肤异常白皙,眼神冷淡,虽然平日里她的表情也并不丰富,但此时此刻,我知道她的心情是真的糟糕到了极致,所以纵使我非常好奇非常想知道这个招魂衣究竟是什么东西,也完全不敢开口烦她。
高玄乙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看出了我的不解,低声对我解释:“招魂衣又名铭旌,乃是置于内棺与外棺间的帛画,形状有如展开双袖的衣衫,在大墓中时常能够见到。只是不知为何,此处的铭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衣裙,也未见得之上有任何具有意义的图画。”她语调虽然低沉,对我却有着她独有的温柔。
我点着头,心里不禁升起一股小小的暖意,我知道不合时宜,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两眼一直把正在准备开棺的周半涯盯着,尽量不去看高玄乙。周半涯先是把棺材上的招魂衣掀了开来,围着铜椁与棺材走了一遭后,摇了摇头:“眼下看来,还是得先拆掉外层的铜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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