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了少许,月光像是被凝结的白脂,从天幕流泻下来。溅在平躺的官道上,满眼覆若霜白。
佳节的闹腾随着时辰的深沉,而逐渐陷入到平静。“笃笃”的马车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醒耳。仿佛碾在道路两侧屋舍檐壁上悬挂的风灯所落下的晕光里,沉谥而荒凉。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在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睿王府的大门已经在跟前。
“王妃,王府到了。”赶车的车夫恭敬的传一声入车内来,不然贸然而入,只是低着身子将挡风的帘子掀开。
“王妃,下车吧。”一旁的梨红先站了起来,扶起路之晴。
寒衣随后扶在路之晴的另一侧,三人一起走下马车。
今天夜里,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虽然说算不得大,但是一路回来,谁都没有说话。寒衣本想开口,却在路之晴的眸光里,生生将所有的心里话压下来。她该怎么告诉路之晴,她对洛思年生了恨意。
又该怎么说,洛云柯跟秋清姒是她的仇人,杀母仇人。
胡思乱想着,寒衣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很。就跟一团没有头绪的麻线,在她心里乱七八糟的滚着,她却无可奈何。
默不作声的跟在路之晴身后,寒衣什么也没有说。
在马车停下来后,夏目也从马背上跳下来。随着路之晴的脚步,一同入了王府。即将分别的时候,夏目终究是忍不住,将路之晴拦了下来,
“母妃,儿子听说今夜发生了一些事情,你跟寒衣都去雪沉宫。不知道……”
虽然说,那只是后宅的事情。但是闹出这样的阵仗来,到底是瞒不住,还是传入到前庭去。夏目若是知道了,那皇帝也必然知道了。
路之晴隐约有些心累,端凝着夏目省夺的目光,路之晴顿了顿。
夏目有些等不及,
“母妃。儿子知道,此番回到京城,只怕我们已经不能脱身在争斗之外了。今夜皇叔找儿子先行入宫,是询问儿子的意思,何时继承父王的王位。不过母妃放心,儿子没有答应,说是一定要等到父王回来。只是,雪贵妃此举,未免太过明显了。”
“并非如此。”知道夏目想说什么,无非就是以为雪贵妃误以为他们无心京中权势,有意打压罢了。不过,路之晴也清楚,今夜的事情也许没有那么复杂。
洛思年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寒衣的身份,也只是睿王府的一个婢女。雪贵妃跟秋清姒再怎么眼皮子浅,也不会说计较到寒衣身上去。
沉思至此,路之晴摇了摇头,
“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无非就是那日的赏菊宴,你的胡闹使得寒衣抢了洛思年的风头。小丫头气不过,小姐脾气上来了,硬是要找一下寒衣晦气。不过咱们睿王府的人岂能吃亏,寒衣没让她落着好。这才闹起来的。”
“是么。”路之晴所说的,跟宫里头传的是差不多的,但是夏目心里仍旧是将信将疑。
而后转念一想,眸光在落到寒衣身上的时候,心头陡然抽紧。
宫里人那些手段,夏目多少也是知道一些。洛思年的母亲是秋清姒,而雪贵妃入宫也有十余年,只怕此番寒衣在她们手里吃了不少的亏。想到这儿,夏目便是心疼起来,竟是没有去回路之晴的话,不由自主的走到寒衣跟前,
“她们有没有为难你,你有没有吃亏?”
“呀。”寒衣一心沉浸在秋清姒跟洛思年的事情中,没想到夏目会走过来询问自己。心神一愣,久久都未能回过来。木然的看着夏目,过了很久,才是答话,
“多谢世子殿下关心,奴婢没事。王妃将奴婢保护的很好,奴婢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嗯,那就好,那就好。”听下寒衣的话,夏目一脸不动声色,默然颔颔首。
看眼前情景,路之晴心头有些不是滋味,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
“咳咳咳。夏目,你这样子就不对了,好歹你母妃我也在雪贵妃跟前据理力争了一番呢。你怎生的就不问问你母妃有没有受委屈呀,再说了……”
“母妃。”实在受不住路之晴絮絮叨叨的念起来,夏目匆忙开口,打断了路之晴,
“母妃,您这性子,又有皇祖母在。莫说是雪贵妃了,只怕是当朝的皇后,也是不能给你罪受的。再说了,这事儿不是你自己说的么,都是我惹出来的。那我,好歹也得问候问候两句人家寒衣吧。”
别看夏目把理由找的冠冕堂皇的,路之晴是一个字也不信,甩脸就给了他两个字,
“呵呵。”
讨着没趣,夏目没跟路之晴胡闹下去,自己抬步走出路之晴的视线,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歇着吧。我也回去了。”
“是,恭送世子殿下。”听完夏目的话,寒衣跟身后的丫鬟们一道,欠身下来,将夏目送走。
目送着夏目离开后,路之晴笑的一脸高深莫测。随后转头,看着寒衣,那探究的目光让寒衣一时有种错觉,好歹路之晴在用眼神解剖自己一般。吞了吞口水,寒衣耐性着性子问,
“王妃,您这是?”
“嗯,没事。就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收回眼神,路之晴不再多话,故作深沉的吐出一句。路之晴并没有让寒衣退下,而是将她唤到自己的花颜苑中,
“寒衣,你与我到花颜苑一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是。”寒衣不敢拒绝,欠了欠身后,立马跟上路之晴的脚步。
回到花颜苑后,路之晴将身后跟着的所有婢女,全都退了出去。便是梨红,也路之晴退了出去。紧合着门窗,路之晴将寒衣带到堂前来,玩弄着一侧灯台上的灯芯,路之晴若有所思的问,
“寒衣,今夜的事情我知道,定然是洛思年不对。不过,依照你的性子,断然不会如此的冒进。到底她做了一些事情,才使得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没想到,到底还是让路之晴生了疑。寒衣凝了凝眸,走上前几步,跪在路之晴跟前,
“对不起,是寒衣太过冲动了。寒衣知罪,请王妃降罪。”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既然是睿王府的人,那么我们便是一家人。我是不会容许你受到委屈,但是,我总觉得你心头有事瞒着我们。”对于寒衣的话,路之晴也不过是微微皱了皱眉色。吐出几句。
几句话落下来,寒衣跪着的身子,陡然一颤。抬眸看着路之晴,苦涩中有些慌乱,沉思很久,才是抿唇作答,
“寒衣幼年时,在访亲途中,父母被坏人所害。这些年来,寒衣流落江湖,受尽凄苦。不管为奴为婢都是寒衣的命,寒衣怨不得恨不得。可是那洛思年万万不该,辱及寒衣的父母。所以,寒衣一时气不过,才……”
“原来这样的事情,没事了没事了。好孩子,不关你的事,都是洛思年的错。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听着寒衣将心底的委屈一字一句的道来,路之晴心里心疼的很,从软榻上走下来。路之晴亲自将寒衣扶了起来,
“好了,都过去了。倒是没想到呀,那洛云柯堂堂大梁第一才子,竟然教出这样的女儿来,真真是让人汗颜。此番让你受委屈了,寒衣。”
“王妃言重了。”路之晴的心疼跟亲厚,让寒衣很是受宠若惊。上去握着路之晴的手,寒衣脸上满满全是感激之情,
“此番,确实是寒衣做的有些过了。无论如何,寒衣都不该出手打洛小姐的。洛小姐身份如此尊贵,又是雪贵妃的外甥女,寒衣给王妃添麻烦了。”
“不,你倒是帮我们的大忙呢。”反口否认了寒衣的说辞,路之晴反手握住寒衣的手,亦是一脸的欢喜,
“你也知道,京城的时局比不得咱们西陵。可此番咱们回来了,京城上下,哪方势力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呢。雪贵妃之前的种种,皆是为了拉拢咱们。今日,因你的事情闹出这么一出,倒也将咱们跟雪贵妃之前的一些来往,撇清了些。”
寒衣着实想不到还有这层,当下知道定定的看着路之晴,不知该说些什么。
路之晴知道寒衣毕竟还小,也不想与她说的太多,便是让她离去,
“好了,你下去吧,天色也不早了。回去好生歇着。”
“是,寒衣告退。”领下路之晴的命令后,寒衣才是福了福身,退出路之晴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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