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寒衣到里头的桌子边坐下，大娘脸上的笑靥，让人觉得很温暖。

　　寒衣悄悄的抬头，仔细的看过大娘的面容。约摸过了半百的年纪，脸上有些横肉，显得丰腴。身上穿的，也是粗糙的麻衣，深沉的灰色。只是头顶的灯火太过旖旎，照落在大娘身上，如同在她身上渡了一层金色的光。

　　让寒衣被冷风冻了一晚的内心，在瞬间逐渐暖和起来。

　　“吃吧，孩子。这么冷的天，你爹娘怎么舍得让你出来受这份罪。”大娘的眸光柔软而温和，缓缓的荡漾在寒衣身上，泛起一圈圈的疼惜。伸手将摊主呈上来的汤面推到寒衣跟前，不时催促着寒衣。

　　“谢谢，谢谢大娘。”寒衣已经忘记了，自己到底漂泊了多久，才有人对自己如此的好。感动之下，眼泪“唰唰”的落下来。泪颜氤氲在热汤面腾起的白气里，模糊而哀婉。

　　许是饿极了，寒衣不再多话，低着头用起汤面。

　　即便是饿极了，寒衣的动作也是有条不紊，很是斯文。丝毫没有粗鄙跟低俗，优雅的就似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小姐。

　　坐在寒衣对面的大娘，心中一阵奇怪，忍不住出声问道，

　　“孩子，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一个人到街上来。你的爹娘呢？”

　　大娘的问题，让寒衣拿着筷子的手骤然一滞。就在停顿的一瞬间，母亲跟玉姨惨死跟前的景象，在寒衣脑海中一幕幕的掠过。寒衣心里头也清楚的很，她不能跟任何人说出真相。

　　不然，若是被那些杀害她母亲的凶手找上门来，她如何替她母亲报仇。

　　忍下眼底的那一缕哀痛跟惊慌，寒衣垂下眼眸，露出一面哀伤的表情。抿起唇，洁白的牙齿紧紧的咬在唇间，不一会儿就在唇上咬出了两行深刻的印子。

　　好不容易止下的泪水，再一次吧嗒吧嗒的落下来，寒衣泣泣的出声，

　　“我跟爹娘本来是要入西陵城来寻亲的，无奈经过玉罗山的时候，遇上了土匪。爹娘为了保护我，已经遭了土匪的毒手。我拼死逃了出来，流落到这儿。”

　　“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听着寒衣说起自己的身世，那大娘也忍不住抬起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拭去眼泪后，大娘又问，

　　“孩子，你可知道你家亲戚的姓名，若是知道，大娘也好送你过去。”

　　本来就是一个谎言，寒衣如此知道有什么亲戚，当下只能摇了摇头，道，

　　“爹娘都来不及与我说，便是去了。如今，我也不知道……”说到伤心处，寒衣的声音低低的沉下去，终于隐匿在冰冷的寒风中。

　　“可怜的孩子，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认真的听寒衣将话说完，大娘又是一阵抽噎，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情绪给克制住。处理好脸上的泪痕，大娘抬目温柔的看着寒衣，

　　“孩子，你若是不嫌弃，可跟大娘回去。大娘家里虽然穷了一切，可是收留你，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如何能麻烦大娘呢。”大娘的话，着实让寒衣吃了一惊。

　　刚刚大娘能够赏她一碗面吃，寒衣已经是感激不尽。如今又听的大娘说要收留她，寒衣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答话。

　　大娘只当寒衣是不好意思，当下探身过去，握住她的手，

　　“大娘小的时候，家境也不好。看着你这身世，大娘心疼。大娘也没有儿女，正好你跟大娘一同相依为命。”

　　既然大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寒衣不好再推辞下去，只得点点头应下来，

　　“既然如此，就打扰大娘了。大娘放心，您的大恩大德，寒衣会一直记在心上的。日后，寒衣一定会好好的孝顺您的。”

　　“好，好。”寒衣的话，让大娘也很是欣慰，连连说出几个“好”字。满脸凑开花的笑意，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而后，大娘又是给寒衣点了一些吃食，直到寒衣吃饱了，大娘才是将寒衣带回到自己的住处。

　　其实，大娘的家离的那镇子颇有些远，寒衣跟在大娘身后，都不知道走了几个弯。好不容易，才走到大娘门前。正如大娘说的，家里头就她一个人。家里的陈设，也格外的简单。

　　空落落的院子，正屋在中间，两侧是柴房跟厨房。

　　推开正屋的门，大娘将寒衣领进去。屋内更是简单，只有一张软榻，一旁就是炕。

　　“瞧瞧你，这小脸跟花猫一样。大娘给你烧水让你好好洗洗，今晚好好睡一觉。”点了灯，大娘看的分明，寒衣脸上沾染的灰尘。

　　那一身的狼狈，让大娘很是心疼。拿出手中的帕子，往寒衣脸上擦了擦，大娘才是退身出去，帮寒衣烧起水。

　　水烧好后，大娘还拿出一个很大的木桶，将水倒满，将寒衣抱了进去。

　　自从家中出事后，寒衣就不曾洗过澡。坐在宽大的木桶里，温热的水洒在身上，那种舒服的感觉，让寒衣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大娘还坐在寒衣身旁，帮寒衣擦着背。

　　一时间，寒衣仿佛又回到了家中，自己的母亲还没有死。

　　玉姨，也没有死。

　　不由自主的，寒衣喃喃出声，

　　“娘。”

　　听到寒衣的声音后，大娘手中的动作骤然停住，愣愣的看着寒衣，许久才应过一声，

　　“哎。”

　　寒衣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跟大娘道，

　　“大娘不好意思，我……”

　　自然那明白寒衣的尴尬，大娘不以为然，自顾道，

　　“没事，没事。”说完后，又是帮寒衣继续洗着澡。等着寒衣洗完，大娘才是将寒衣从木桶里抱出来，给她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没有洗澡的时候，寒衣一身的狼狈，脸上也沾满了灰尘，压根敲不出本来的模样。如今一洗，经过热水的熏染，身上的肌肤越发显得白净。整个人，就跟粉雕玉琢的一样。纵然是面貌还没长开，已经呈现出美人坯子的底子。

　　大娘也是从来没有见过，长的如此好看的女娃儿，一时间忍不住看痴了眼，

　　“孩子，你长的看真好看。”只是，命不好。

　　后面那句，大娘不敢说出口，暗自压回到心底。

　　将寒衣抱到炕上后，大娘又是将寒衣的洗澡水处理后，才是跟寒衣一同躺到炕上休息。

　　在外头风吹雨淋的太久，一下子有了如此温暖的落脚处，寒衣一时难以习惯。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压根谁不着。仿佛知道寒衣的心思，大娘搂着寒衣，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心，哄着，

　　“孩子，快睡吧。这些日子来，你吃苦了。别怕，今后不会再受这样的苦了。”哄着，大娘居然还给寒衣唱起童谣来。

　　在大娘温柔的嗓音中，寒衣缓缓闭上眼眸，进入梦乡。

　　在梦里，她好似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回到玉姨身边。

　　在梦里，她们还是健康的，美好的。玉姨还给她买了蝴蝶面具，娘亲还教她如何施针，教她读书学字。

　　在梦里，寒衣还将娘亲给惹生气了，娘亲作势要打她，是玉姨挡了过来，拦住娘亲。

　　在梦里，她们温柔的喊着她，

　　“寒衣！”

　　明明天气那么好，天边还挂着太阳，院子里头的枣子树上开满了花。有蝴蝶飞来飞去的，那颜色就跟玉姨送给她的蝴蝶面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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