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 无论是谁做的, 最终目的是什么, 她都是必须担责的。
云荍眉头浅浅皱着, 悄悄叹了口气, 她倒不怕担这个责任, 就怕后面还有什么连环计。
那边太医们再将平妃吃过的食物都尝过一遍后, 好像有了目标,在短暂的讨论过后,一蛊不多的鸡汤被他们研究了个干净, 接着又聚头争论了几句,最终达成一致。
刚刚回话的太医上前一步:“皇上。”
“说。”康熙一动不动,只稍稍抬了抬眼。
“是, 臣等将平妃娘娘用过的吃食都检查了一遍, 其他均无问题,独那蛊鸡汤。”太医顿了一下才道, “里头有牛膝熬煮过的痕迹, 此物有活血化瘀之效, 对孕妇却是大忌。”
确定了平妃真是因为吃食流产的, 云荍明白这个罪责她是摆脱不掉了。
“妾行事疏忽, 致使平妃腹中皇嗣受害, 请皇上责罚。”云荍屈膝跪下,磕头请罪,身后伺候的人也哗啦啦跪下一片。
康熙定定瞧着她, 说出的话却与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御膳房的人呢。”
“回皇上, 已经全部看起来了,慎刑司的人正在审。”梁九功低眉顺眼的回道。
康熙转开落在云荍身上的视线,看向从头到尾跪着不敢动的初杏道:“审她。”
“嗻。”梁九功应道,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个太监将初杏押了下去。
云荍掩在衣袖下的手倏地握紧,又慢慢松开。
她不能求情,这时候最好不要说话,希望初杏能挺住吧。
心底却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寒意。
康熙,怕是从来没信过她。
屋里更沉默了,空气流动的速度都缓慢起来,让人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启禀皇上,平妃娘娘醒了。”怯生生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屋内凝固的氛围,空气也重新畅通起来。
康熙起身,站了片刻才道:“一起去看看。”说罢抬脚走了。
跪在后头的福华上前小心翼翼的扶起云荍,替她拍拍衣服上沾着灰尘,聊胜于无吧。
云荍阻止了福华接着拍下去的动作,已经这样了,也别在乎是不是御前失仪了。这种时候,还是赶紧跟上去的好。
进了里屋,预想中平妃对着康熙梨花带雨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屋内静的比刚刚还可怕。
云荍莲步轻移,走到床尾,才看清楚床上人此时的样子。
平妃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一点神采也无,双眼焦点全失,茫然的望着帐顶。
云荍看的有一丝怜悯,不到一年的时间,连失了两个孩子,这对谁都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而且两次明显都有人为的痕迹,上次更是因为突发的胤礿之事,胤禨夭折的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平妃妹妹,身子感觉如何,要不要叫太医进来瞧瞧?”云荍柔声问道。
平妃像没听见,一丝反应也无。
云荍再接再厉:“此事是本宫的错,没有检查好吃食的安全,平妃妹妹生气也是应该的。可是生气也不能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哪里有不舒服就说出来,妹妹还年轻,好好调养,孩子还会有的。”
这番话说的自己都觉得婊的不行。
平妃也终于有了反应,只见她眨了下眼睛,眼珠缓缓转动,最终将焦距落在云荍身上。就在云荍期待毫无情绪的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她又将眼珠转了回去,恢复成刚才的状态。
这是什么表现?不哭不闹不撒泼,连难过的情绪都感受不到。
云荍疑惑的想道,张了张嘴打算再说些什么。
康熙打断了她:“她是失了心智,叫太医进来看看。”
失了心智?这是说平妃精神有问题了?难道是打击太大经受不住,人就傻了?
云荍不靠谱的猜测着,有人已经将太医叫了进来。
隔着帕子诊了诊脉,太医拱手道:“启禀皇上,平妃娘娘这是打击过大,一时有些神志不清,静养些日子便能好了。”
还真是神志不清,可云荍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总觉得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对着平妃这样子,康熙也说不了什么了,起身又要出去:“出去看看他们审的怎么样了。”
云荍一心两用的跟上,在踏过门槛的时候,突然灵光一闪。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少掉了一个环节!
平妃是在宴席上就晕过去的,孩子流掉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发生在她昏迷期间,就算醒来的第一时间被告知了孩子没了的消息,正常人都应该先是表示不信、然后痛哭流涕、再悲痛难抑以致昏厥,最后醒来才会是神志不清的状态。
平妃却是直接跳过了中间那一步,直接走向了结果,这不得不叫人怀疑。
云荍可不信她能在康熙进去之前完成中间那三个步骤,更何况刚才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云荍最后侧身望了一眼身后依旧安静如初的寝室,快步跟上了康熙。
初杏很配合,慎刑司的人问她什么她便说什么,近一个月与什么有接触、跟御膳房的人对接的种种细节,只要不是涉及云荍秘密的,她统统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不能告人的。
审问她的人有些无奈,按说遇上这么配合的嫌犯应该高兴才是,可他又不是评公断正的衙门,只要一纸口供就能交差。而且做这个位置坐久了,不是上刑把人弄得伤痕累累逼出来的答案,他还真有些不敢拿出去说,总觉得会被人嘲笑单纯,嫌犯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可初杏的表现又太坦荡了些,让人不信都不行。
审问的人挠挠大腿侧,最终还是将口供交给一人,命他去核实初杏所说的是否都属实,然后命人将初杏手上纯粹是个摆设的镣铐松开,递了一杯刚刚冲开的茶。
“不是什么好茶,初杏姑娘将就一下。”审讯人笑眯眯的道,倒不像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慎刑司管事。
初杏接过,微微波动的水面显示了她的内心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
“公公客气了,都是伺候人的奴才,哪里有享受茶好不好的风雅,不过解个渴罢了。”她客气的笑道。
一句话出来,审讯的太监倒是对她另眼相看,不愧是皇贵妃倚重的大宫女,果然有些意思。
“姑娘说的是,是咱家着相了。”
俩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等去核实的人回来。
初杏小口小口抿着茶水,氤氲的水汽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烫人的温度顺着喉咙滚入腹中,将她因紧张而僵硬的身子缓了许多。
情况比她想象的好很多,最起码她还没挨任何刑罚。不怕,不怕,只要主子还好端端的立着,便没有人敢要了听她的命,皇上就更不会关心她一个小小的奴才了。
核实的人很快回来,御膳房的人都在旁边的审讯室,已经被上了好几轮刑的他们,现在是问什么说什么,更是生怕说的慢了,所以很轻易的就核实了初杏口供的真实度。
倒是与御膳房之外的人的接触,一时半会儿没那快查清。不过这也不是很重要,御膳房才是重头戏,只要这方面查清了,嫌疑也就去了七七八八。
审讯人接过口供,去核实的人又附耳跟他低声说了些什么,他含笑点头表示知道。
那人说完后,审讯人才正经的对初杏道:“已经核实姑娘的口供为真,咱家这便要去跟主管禀报,委屈姑娘再在这里等等了。”
“公公请便。”初杏更放松了。
审讯的太监交代其他人好好照顾着初杏,便步履匆匆的走了。
“皇上,慎刑司大太监求见。”
“传。”
“奴才叩见皇上。”
“问出什么了。”康熙单刀直入的道。
“回皇上,御膳房的二等太监石杨一直偷偷偷取膳房的人参粉,将之倒卖出宫换取钱财,再在宫外买些劣等人参粉放回去偷梁换柱。据他交代,两个月前,他在夹带人参粉出宫的时候被人发现了,不过那人没有揭穿他,而是以此为把柄威胁帮忙办事。他答应了,那人就帮他把人参粉运出宫卖掉,还给了他替换的人参粉。后来也是那人一直帮他将东西运出宫去,不过所得的钱财他们就四六分了。”慎刑司大太监快速将查到的东西交代清楚,“石杨说,那人让他做的事也就是问问他,皇上您用了些什么,比较喜欢哪些吃食等等。其他的倒是什么也没让他做,而这次平妃娘娘的事,他完全没做过什么,那人也没叫他做什么。”
云荍一瞬间捕捉到些东西,皱眉看向皇上:“皇上。”
“说。”
“妾想知道,平妃喝的鸡汤都用了哪些食材。”
下头跪着的大太监回道:“这个问题奴才已经问过,口供里便有。”说着便从一堆口供里准确的抽出一张,递给上前接取的福华。
云荍从福华手上接过,快速扫过去,在看到某一处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深吸口气将口供递给康熙:“皇上您看。”
康熙也快速扫过一遍,看完后垂下手,吩咐道:“梁九功,带人去将御膳房的人参粉全都搜过来。”
“嗻。”梁九功带人走了。
康熙继续看着那太监问道:“那个人是谁。”
“回皇上,石杨说,他后来偷偷跟踪过那人,发现那人,最后回了景仁宫。”
康熙眼神一凝,平静了半天的情绪突然有了波澜,沉声道:“将景仁宫所有太监带过去让他认!”
“嗻。”立马有人领命而去,慎刑司大太监也退下跟去。
云荍让康熙刚刚突起的情绪惊得有些心神不稳,实在是之前康熙的表现都太过平静了,好像是事不关己的世外高人一样。
可下一刻,康熙便转过来看着她,语气和缓又带着些淡淡的关心:“站这么久不累吗,坐下歇一歇吧。”
伸手将她往自己跟前牵。
云荍条件反射的谢恩,然后顺着康熙的力道在他身侧坐下。
屁股只敢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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