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绮觉得这皇帝父亲也太爱端架子了, 她重得父母之爱固然高兴, 却不能接受自己一成了公主, 就要与以往的人和事统统断绝关系。
贺兰皇后却深知帝心, 皇帝因为当初狠心抛下女儿, 才使叶绮在宫外长大, 只要叶绮提及与她成长有关的任何信息, 都会让皇帝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他才会如此排斥。
叶绮道:“父皇您想多了......女儿今日得见亲生父母高兴得很,父皇您却总是说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的......”
听到叶绮半是撒娇的语气, 皇帝的心又软了下了,笑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你喜欢你母后这宫殿富丽是不是?回头朕就给你造一座公主府, 只要不违仪制,你喜欢什么富丽的东西, 父皇全都给你, 一定要比永泰那座府第还要好!”
叶绮摇头道:“公主府不公主府的有什么要紧?女儿只愿长伴父母身边, 能得到父母之爱......”
这句话正说到皇帝的心窝里, 他开怀大笑, 道:“好, 父皇也是这么想的......”
这时,李忠进来回禀道:“奴才已将罗公子带来了。”
贺兰皇后道:“让他进来吧!”
听说罗慕之来了,叶绮忙欢欢喜喜地快步迎上去, 笑道:“慕之, 快来......”
罗慕之向皇帝皇后跪拜行礼,皇帝微微皱了皱眉,道:“你的事,崔名亚都跟我说了,你待绮儿不错,朕心甚慰,如今我与皇后想留绮儿在宫里多住几日,你自己先回家,到时候朕自会召你来。”
若依着皇帝的意思,根本就不想在宫里见罗慕之,可是听崔名亚说女儿跟他颇为恩爱,又见了方才的情形,皇帝知道若是刚才在大理寺门口就把罗慕之打发回家,叶绮能不能安心在宫里住都是问题,这才不得已叫他进宫来。
罗慕之心想,莫说叶绮的生身父母是皇帝皇后,就算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父母要与女儿叙天伦之乐,他哪有拦阻的道理?他待叶绮至情至爱,那自然是叶绮想在娘家呆多久,就呆多久,所以尽管与叶绮刚刚洞房欢好,正在两情缱绻的时候,罗慕之还是说道:“阿绮喜欢在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如此便请皇帝皇后好好照顾她!”
这最后一句话叫皇帝颇不喜欢,心想我的女儿,还要你来“请”我照顾她,这叫什么话?他却不知道罗慕之与叶绮相依已久,彼此关爱守护已成习惯,这话实在出自肺腑,却无意中触怒了皇帝。
皇帝怏然而简短道:“回去吧!”
叶绮走到罗慕之跟前,为罗慕之整整长衫的领口,握着他的手道:“赶紧回去洗个澡换换衣裳,新做好的那套中衣给你放在柜子里了,我很快就去回家找你,你在家里等着我啊!”
罗慕之脉脉地瞧着妻子,心里百般不舍,只是人家的亲生父母在旁,也好忍痛而别,小妻只顾柔情万端,哪里顾得上一旁的皇帝早被一把把的狗粮噎得脸色铁青了。
看着罗慕之背影已远,贺兰皇后出来打圆场,笑道:“你父皇已经都安排好了,要举行宫宴,先见见皇室的兄弟姐妹们,再接见内外命妇,还要准备册封大典。”
皇帝道:“册封大典一时半会儿还急不得,需得先把陵墓平掉,朕的意思,永宁公主的封号也改一改,天下人这么多年都只当永宁公主早殇,如今还用这个封号,太不吉利!”
叶绮道:“女儿能再见父母之面,就是大吉大利之事,那些细枝末节的事但凭父皇作主吧!”
皇帝道:“还有一件事,却是早晚也得告诉你,你替父皇拿个主意!”
叶绮心想,皇帝还有不能决断的事?叶绮道:“您说吧!”
皇帝道:“当年朕以为你已经夭折,作为父亲,朕自然不能让女儿做个游魂,就下旨将你赐婚给庞奎之子庞绍廉,所以,朕的嫡长女是庞绍廉名正言顺的妻室,如今朕既认回亲生女儿,若不履行当初的诺言,是不是会失信于天下?”
贺兰皇后有点着急,皇帝一个“失信于天下”压下来,这明摆着是压着叶绮嫁给庞绍廉啊,岂不是让女儿左右为难!
没想到叶绮一点都不为难,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句:“这事很好办啊!”皇帝“唔”了一声,惊讶地看着女儿,叶绮道,“父皇再下道圣旨,让女儿与庞绍廉和离便是!”
皇帝没想到女儿竟如此剑走偏锋独僻蹊径,愀然道:“金尊玉贵的公主,哪能说和离就和离的!”
叶绮道:“那父皇想怎样?”
皇帝道:“你如今既是公主,就嫁与庞绍廉岂不好?”
叶绮道:“做这个公主就得嫁给那个姓庞的,那我不做公主啦,皇上仍旧让我做罗慕之的妻子!”叶绮听到皇帝要让她改嫁,心里早恼了,连“父皇”也不叫了。
皇帝不悦道:“好啊,没想到我生了个好女儿,为了个外人连父母都不要!”
叶绮道:“我什么时候说不要父母了,罗慕之也不是外人,他跟父母一样是我的亲人,皇帝您不能失信于天下,我就能失信于天地吗?当初我与罗慕之是拜过天地,发誓一辈子互相扶持互想爱护的,那么多亲眷好友都知道我是罗慕之的妻子,如今您要我改嫁庞家,那罗慕之怎么办?”说着,忍不住哭起来。
皇帝道:“罗慕之朕自不会亏待他,一定给他选个高门大户的女儿做妻室,你与他和离不就是了!”
叶绮冷笑道:“我是金尊玉贵的公主,哪是说和离就和离的?”
皇帝被噎了个绝倒,他一时昏了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瞧着女儿满面泪痕,也有些于心不忍,到底顾及着为君为父的面子,拂袖而去。
贺兰皇后跟上去,软言道:“皇上先别生她的气,我再劝劝女儿。”
皇帝闷闷地哼了一声,并未放缓脚步。
贺兰皇后回进宫殿,抚着叶绮的背,温然道:“此事从长计议,你父皇并没要你立刻做决定!”
叶绮抹了两下眼泪,道:“就是叫我考虑一百年,我也不离开罗慕之,皇帝三宫六院佳丽无数,哪里懂得什么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贺兰皇后怔了一下,她没想到女儿如此决绝,叶绮的话勾起她的心事,这些年面对后宫那些爱妃宠嫔,还要做出端庄宽容的姿态来,心里又何尝又委屈!
庞首辅最近比较烦。
在内阁里,他跟崔名亚那条老狐狸暗中争斗这些年,却斗他不倒,好容易找到这么个机会想扳倒崔名亚,希望就在眼前了,没想到事情比戏文里还要离奇,那崔名亚竟摇身一变,变成了公主的养父,为皇家立了一大功。
庞奎的肠子早就变成青绿色的了!如果不是他半夜三更盯着崔名亚把伪诏挖出来呈给皇帝,至多不过让他偷偷把伪诏毁了,伪诏只要一毁,永宁公主的身世就永远被埋在金叶坡的黄土之中了,也不至让那老小子得了这样大一个便宜!
庞奎一辈子算无遗策,这次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庞奎端起盖碗,咕咚咕咚将一大碗茶水一饮而尽,却依旧没能浇熄心头火。
“父亲,你已经闷闷不乐好几天了,不就是为了永宁公主的事吗?儿子倒有一个好办法!”庞绍廉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书房,庞奎只顾咬牙切齿,竟没有觉察。
“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庞奎对儿子的智商向来没什么信心,他把这归结于孩子的妈太笨!
庞绍廉为父亲小心翼翼地斟了一杯热茶,说道:“永宁公主死而复生是好事啊,父亲忘了,儿子与她可是被皇上下旨赐过婚的,永宁公主的灵牌到现在还摆在咱家的祠堂里呢!”
庞奎十分瞧不上的看看儿子,冷嘲道:“你以为你爹跟你一样脑子不够使吗?我何尝不记得你是永宁公主的驸马?只是她虽然没死,却是已经嫁了人的!”
庞绍廉道:“嫁过人又如何?儿子却不介意,更何况父亲一向在意的就是官位稳不稳,当初不就是为这才自愿为儿子结这个亲?永宁公主嫁没嫁过人,丝毫无损她公主的地位!”
庞奎斜着眼儿睨了儿子半日,笑道:“小子,你是不是已经见过公主了?”
庞绍廉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每次被父亲瞧破心事他就会有这种感觉,知道瞒也无用,只得说:“就是在......在崔兄家里见过一次......”
庞奎就知道,要不是存着私情,儿子才不会为了他的仕途主动求娶公主呢!这儿子的确有些傻气,这些年多少公侯小姐任他挑选,他只是挑三拣四,没想到竟然看上了......不对,永宁公主本就是他的妻室!
庞奎自己也绕得头疼,其实傻儿子能想出来的主意,他早八百年就想到了,只是他也知道永宁公主已经嫁过人,听说夫妻还颇恩爱,一旦他为儿子执意求娶,万一触怒了公主,在皇帝那里也讨不了好来。
正在庞奎沉吟不决之时,心腹护卫进来回事儿,在庞奎耳边低声才说几句,庞奎立刻喜上眉梢,问道:“圣上果真如此?”
一时护卫走了,庞奎拍拍儿子肩,笑道:“好儿子,爹一定承全你的心意!”
庞奎道:“真的,父亲想通了?”
庞奎走到窗前,打开所有窗户,仔细瞧了四下无人,这才对儿子道:“咱们的人已经打听到了,皇帝似乎也嫌弃罗家身份太低,配不上公主呢,而且因为罗慕之的事,皇帝与公主已经起了争执,这样,就算为父为你将公主求了来,一则顺了圣上的心意,二则公主就是怨恨,也怨不到我们庞家身上。”
庞奎当然也知道公主与罗慕之夫妻恩爱,但庞奎这般妻妾盈室的人,曾经沧海难为水根本就不在他的逻辑范围之内,就算对儿子,他都搞不懂庞绍廉那些所谓的“情投意合”“心有灵犀”都是从哪儿学来的,在庞奎看来,这都是他这个做老爹的太能干,从小让儿子长在锦衣玉食之中才惯出来的臭毛病!
庞绍廉当然不知道老爹眼珠子转了几圈,竟转出这些心思了,反正父亲答应了他的要求,他挺开心,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快快乐乐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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