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知了--知了--”
菀娘一只胳膊撑在小桌上, 侧身望着窗外, 一声高过一声的蝉鸣, 就像各自牟着劲, 比谁喊得更响, 虽说聒噪, 可听久了也能觉出一丝趣味来, 权当暑天的一点消遣了。
“到了三伏天,这蝉叫得也格外凶,改明儿跟常管家说一声, 叫几个人过来把这周围树上,还有附近竹林里的蝉都捉了去,省得吵人, 本就热得发躁, 听这声音就更心烦了。”香巧一边给菀娘按摩脚踝,一边发牢骚。
菀娘默默听着, 没有出声, 从她这里往外看, 正好瞧到一棵树干上贴着的黑蝉, 菀娘不禁想起小时父亲给自己讲过的某个典故, 不由绽唇笑开:“其实啊, 你有所不知,这蝉并不是无缘无故叫的。”
“不是无缘无故,那是为何, 这么大声, 也不怕吵死自己,我隔这么远听着都觉得惊心。”香巧有些纳闷,又有些好奇。
菀娘就像个老成的先生,一本正经地谆谆道:“这蝉啊,也分雄雌的,只有雄蝉会叫,叫得越大声,就越能吸引到周遭雌蝉的注意,为的就是繁衍生息,而且,蝉是没有听觉的,叫得再大声,它自己也听不到,这就叫让你们烦去,独我清净自在。”
香巧听出了兴致,睁大眼睛啧啧道:“原来这叫声里还有这样的学问,你懂得真多,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趣闻。”
“我也是听我爹讲的,我爹见多识广,懂得才叫多,我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父亲讲这段时还被母亲斥责了一通,说她年纪尚小,又是姑娘家,跟她讲这些混话作甚,哪有个当爹的样子。
父亲偏偏就喜欢看母亲娇娇地对他发脾气的样子,母亲怒嗔,他反而笑得更开怀:“菀菀总要长大的,总要知道这些,我先给她做功课,未雨绸缪,知道的多了,有了防范心,才不会被那些毛手毛脚的臭小子欺负了去。”
“你就扯吧,蝉叫和男女之事有哪门子的关系,亏你讲得出口,我都替你臊得慌,羞是不羞?”
“来,我看看,脸是有些红了,要是发烧就不好了,我摸摸!”
“走开,女儿看着呢,讨厌!”
“咳咳,菀菀啊,你那小闺蜜来了没,你们不是约好了一起放风筝,快去看看吧,别让人家久等了!”一两句话就把女儿打发了。
父亲总是在找机会同母亲打情骂俏,她那时小,不理解,觉得这两人好幼稚,一点都不稳重,还不如她,等到大了,时常回想起小时的事,才发现她爹娘应该是世上最恩爱的一对,没有通房没有妾室,爹只守着娘一人,将娘宠得像个小姑娘似的,一副不知愁的样子,嘴角总是挂着抹不去的甜蜜笑容。
母亲那是从内到外散发的幸福感,菀娘每每回忆起来,都是羡慕得不得了,可惜她遇人不淑,没有母亲那样的好运,遇到的男人渣得不行。
“菀娘,菀娘!想什么呢?怎么哭了?”香巧看菀娘恍恍惚惚,魂不守舍,眼底的伤感那么清晰,不由担忧的问。
菀娘低头,拿帕子拭掉眼角挂着的泪滴,装作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加上刚才又一直盯着外面看,眼睛有些酸涩了,不自主地渗出几滴泪水。”
香巧跟菀娘也算处得久的了,不太相信她的说辞,关心的问:“是不是想你家人了?上回你寄给你爹的信,他还没回?”
菀娘摇头,她也没指望陈大壮会回信,上辈子写了三封,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要是回了,才叫她惊讶。
香巧善解人意地宽慰菀娘:“说不定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或者他有事耽搁了,等到了年关,你可以跟世子爷求个情,多放你几天假,你在世子心里的地位不一般,他肯定会批准的。”
“到时再看吧,说不准明天就收到回信了。”菀娘勾了唇,寥寥几字想把话题揭过去。
就算魏珩批了,她也不想回玉恭县,养母早已过世,点心铺子也被陈大壮卖掉还债了,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人或事了。
看出菀娘不是很想多谈家里的事,香巧也识趣不再提,给她按摩完了脚踝,再套上袜子:“你这脚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走路的时候要稍微注意点,不能走太急了,还得慢慢来。”
“辛苦你了,这么费心地为我治脚。”菀娘真心实意地感谢香巧。
“哎,哪里的话,太见外了啊,指不定以后我还要叫你一声主子,靠着你发家致富呢。”香巧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说。
菀娘扯起唇角一笑带过,并不想回应这种她内心抗拒的话题,索性香巧也是说着玩,想调节一下气氛,俯身给菀娘套好了袜子,眼角一瞥,目光转到她露在裙子外面的右脚上,由衷的赞叹:“这串链珠子真好看,鲜红欲滴,衬得你皮肤更白更嫩了。”
香巧情不自禁地上手抚摸珠串:“这是赤玉做的吧,摸着真舒服,又凉快,据说长期戴着还能活血,让气色变好,世子爷可真会送东西。”
“你怎么知道是他送的?”
她也是今早起床换衣服时看到的,这位世子爷任性得很,拿了她的小刀就不打算还了,还说送她一样好东西交换,莫不就是这链珠子了。
那么,她宁可不要,只求他把小刀还给她。
“除了世子爷,还有谁能送,谁又敢送,之前也没见你戴过,应该也不是你自己的。”香巧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菀娘很想昧着良心说这就是她的,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而且,香巧那样子笃定了是世子送的,菀娘说了她也不会信。
结束一个话题的最好办法就是换个话题,菀娘摸了摸平坦的腹部,煞有介事地说:“知春知秋怎么还不来,我都有点饿了。”
“你坐着别动,我去外面看看。”
香巧刚站起来准备出门,知春火急火燎地冲进来,跑得急了还喘着气:“王,王妃院里的管事来了,要带你过去。”
香巧心头一惊:“带谁?我,还是菀娘?”
知春看向菀娘,菀娘又哪里不明白,香巧一直在世子院里,跟王妃没有交集,要见也只能是见自己。
菀娘尽可能冷静地问:“管事有没有说王妃找我所为何事?”
知春摇头:“她只说要你赶紧去,若是迟了,惹王妃不高兴就不好了。”
“菀娘如今是世子屋里的人,就算要带走,也得征得世子的同意,你们有没有跟世子禀告这事?”香巧比菀娘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
“世子一大早就出门了,常远也跟着去了,常安如今还在禁闭中,跟他说,他也不理会,其他两个外院管事就更加不敢插手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知秋焦急的声音:“马婶,你先等等,菀娘脚没完全好,走路还不太利索,能不能缓几天,啊!”
还没说完,知秋就被等得不耐烦的马婶一把推倒在地,两手叉着腰道:“王妃召见她是她的荣幸,哪里由得你们在这推三阻四,反了天了是吧!”
训完了人,马婶大手大脚推开门,扯了嗓子朝里头喊:“菀娘,你给我出来,不要以为有世子护着就硬气了,王妃召你问话,你难道还能躲着不成,呃,这脚哪里不好了,走得挺稳的!”
见菀娘小步慢慢走向她,马婶语气也稍微缓和了,盯着菀娘,看得有些入神。
多日不见,这丫头又长开了,粉面桃腮,气色红润,珠玉般的美人儿,就是这莲步轻挪的姿态也比寻常女子好看,倒像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马婶先消消气,王妃召我,我肯定是要去的,就是这没头没脑的,菀娘心里不踏实,马婶可否透露一二,王妃到底为了何事突然要见我。”
“你去了,见到王妃不就知道了,快走吧,再耽搁下去,别说你了,连我都要被迁怒。”
马婶说着就要拉菀娘往外走,香巧赶紧上前,想拦住她,知春知秋也是一脸忧心忡忡,菀娘反而还要安抚她们:“我去去就回,你们别担心,没事的。”
菀娘心里也没底,但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她们得罪王妃,否则,她会于心不安的。
上一次被王妃召见,是菀娘命运的一个转折点,这次到了王妃院里,又会遭遇什么呢?
菀娘跨过门槛进入厅内,看到灵犀和绿翘这对表姐妹跪在堂下,而王妃雍容华贵地坐在上位,皱紧了眉头,一股子山雨欲来的凌厉气势,瞥到走过来的菀娘,眼里更是浮现一抹厌恶的情绪。
“参见王妃!”
菀娘正要作揖,王妃一声喝斥:“你给我跪下!”
菀娘不争不辩,温温顺顺地屈膝抵地。
正是这副温顺的姿态让王妃看了更加不爽了,厉声质问:“好你个菀娘,阳奉阴违,虚情假意,我倒是看错你了,说,你是不是在背后挑唆世子和三爷的关系,才让世子对老三下那样的狠手?”
小儿子被大儿子打得鼻青脸肿,王妃气得整整两天吃不下饭,偏偏大儿子就跟没事人似的,找他质问,他一句“长兄如父,爱得深责之切!”顶了回去,王妃正愁找不到出气筒,菀娘算是撞到她霉头了。
一上来就扣这么大的帽子,菀娘当然不能认,低眉顺目恭恭敬敬道:“奴婢时刻牢记王妃的训示,本本分分在世子身边伺候,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你少跟我讲这些废话,”王妃不耐烦打断,阴冷的眸直盯着菀娘,“我且问你,那日昭儿掉入池塘,是否跟你有关?我这有证人在,你最好老实交代,讲错了一句,你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屋子。”
菀娘一看到绿翘和灵犀出现在这里,就知道形势对她而言非常不妙了,那日假山发生的事,绿翘究竟看到了多少,又跟王妃透露了多少,菀娘不得而知,又不能就这么抓着绿翘询问,内心说不慌张那是不可能的,尤其王妃这般来势汹汹的质问,恐怕是想好了要收拾她了。
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错综交织,菀娘有点乱,但又不能就此慌了神,必须稳住,她两手交握在袖子里暗暗收紧,给自己增添勇气,微仰头,用异常澄澈的眼神看着王妃。
“三爷掉入池塘,奴婢确实不知情,当日绿翘忽然去了茅房,接着三爷出现了,说了几句话,奴婢想着避嫌,又急着去找绿翘,就先行离开了,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绿翘姐姐可以作证。”
闻言,绿翘转头看向身旁的菀娘,眼里就差喷刀子了,你说你的,扯我做什么。
“绿翘,你来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妃一声问话,绿翘浑身抖了抖,忙道:“那日,那日奴婢急着去茅房,等回来时菀娘已经走出假山了,也没见到三爷,不太清楚菀娘和三爷之间的事。”
三爷赏她银子,支开她和菀娘私会,曝出来,对她也没好处,都怪表姐,事情过去那久了,忽然又扯出来,还捅到王妃跟前,害得她骑虎难下,怎么说都不对。
这时,秦嬷嬷走了进来,王妃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昭儿人呢?”
秦嬷嬷吞吞吐吐:“三少爷说他仪容不雅,有碍观瞻,在恢复容貌之前,避不见客!”
“他也知道不雅,早干嘛去了,不成器的东西,成天就惦记着一张脸,真该彻底毁了才是!”
王妃声音一下子拔高,听得在场的人心神俱颤,特别是菀娘,总觉得后面的话是针对她说的,提心吊胆,连呼吸声都轻轻的压抑着。
儿子不出现,王妃找不到人对口供,正是气闷,看菀娘就更加不顺眼了:“我让你服侍世子,你却在枕头底下藏凶器,你说你安的什么居心,想谋害世子不成?”
这帽子扣得更大了,菀娘一个小小的婢女哪里承受得住,连忙解释:“那小刀只有奴婢掌心那般大,并无大用,带在身边也是慰藉思亲之情,奴婢已经向世子澄清,王妃可以等世子回来,再做确认。”
王妃看了菀娘半晌,见她目光清明,坦坦荡荡,倒不像说假,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妃转向挺直腰背跪着,默不作声的灵犀:“你之前说那匕首极为锋利,手一碰到就能划开口子,你觉得她话里几分真假?”
灵犀咬咬牙,抬眸望向王妃,一副豁出去的凛然:“奴婢觉得菀娘话里只有五分真,之前都传她有意勾搭三爷,但并没有如愿,王妃将她指给了世子爷,她就见风使舵,把心思转到了世子爷身上,先是引起世子爱犬的注意,从而成功攀上世子,私藏匕首这等关乎性命的大事,她都能哄得主子轻拿轻放,既往不咎,可见此女心思有多叵测,还望王妃明察,切不可姑息养奸。”
菀娘忍不住地伸脖子,越过绿翘望向侃侃而谈的灵犀。
手痒了,想打人了怎么办,见过欠揍的,就没见过这么急着找死的。
喜欢叹叹叹她人比花娇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叹叹叹她人比花娇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