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贺兰听罢她的分析,嘴角上扬“越是繁华的表层,内里越是龌龊不堪。”
江离点头:“我离开后院去了趟茅厕,听见几个丫鬟说,五日前贾行奉命去乡下收租,丫鬟们托他给自己娘家带些体已去,到了次日才回来给那些丫鬟们送去娘家送来看东西。”
江离盯着前方思考着,又道:“不,不对,这好像又太过巧合了。”
她立于马上,举起手中的东西晃了皇,
“我认为这是一个突破口,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去吧,注意安全。我去趟刑部,两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
“是。”江离下马,将缰绳交与身后的人
“属下告退。”
江离一人走在街上,转了城西半天,也没发现卖这样陶瓷的人,她顺着人流走着。
傍晚熙熙攘攘的人群,小贩们收拾箩筐,携着妻子孩子回家。路人匆匆找客栈投宿。她走到护城河边上。
深秋的柳,落了一池的寂寞,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远的有些星光自远处迤逦而来,河边,有人在放河灯。
因隔的远,看不清面容,只觉是个清瘦的男子,蹲坐在那里。一朵朵的荷花灯从他手里悠悠的飘出来,烛火如豆,照亮一方绿水,像是浅浅低诉的情诗,载着放灯人的忧伤。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里在贾府所见的贾行是也。隔岸望去,他低着头,像是在对着那灯说着什么,江离进近,只听得海棠两字,海棠,应该是某个人的名字吧,或者是某位少女的名字。
贾行感觉身后有人,转过头来一瞧竟是江离,他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又消失了,换了平时那副礼貌与疏离。
“原来是刑部的小哥,您怎么跑这里来了。”
白日里江离跟着贺兰去贾府,说的自己是刑部的人,所以贾行并不知今日所见的人是赫赫有名的恒王。
“贾先生,这河灯是为谁而放?”她轻轻指了指
江离蹲下,与贾行席地而坐。
贾行苍白的笑笑,眼神望向河灯深处“我的未婚妻,她已经死了。”
他声音里有股难以言说的悲凉,江离眼波流转,半晌道“节哀。”
贾行长叹一口气道“逝者已逝,不过她那双眼睛,与你倒是很像”他也不抬头,痴痴的望着远方
她寻问的目光转向他“如何会这般形容。”
贾行但笑不语,江离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刻意与自己拉开了一段距离。
心下瞬间明了,这人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确没有当面拆穿,又时刻谨记着男子之防,与她保持距离,当真是个君子。
江离笑笑“给我讲讲你和尊夫人的故事吧。”
贾行出神的望着远方,仿佛没有听到江离的话。
她有些尴尬,刚准备开口就听贾行道
“我遇上她那年,她十六岁,她母亲在她十岁那年早逝,跟着父亲一个人生活,那时起她便一个人抗起家里的生活重担,春天去卖花,秋天去卖果子,山上种了几颗栗子树,如果头一年收成好,栗子能卖到第二年春天。她很孝顺自己的父亲,挣来的钱从来不舍得花,以至于我那年初春遇见她时,她还穿着单衣。”贾行眼底透着淡淡的心疼。
“后来,后来,一个秋天里,她去山上采果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江离转头看向贾行,只见他脸上两行清泪,在微弱的灯下反射出悲伤。
两人不语
“好了,我该走了,小哥也快回去吧,马上就要宵禁了。”他起身微笑,将手中最后一朵河灯放下,施施然转身离去。
江离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他今年不过二十余岁,确沧桑的如同花甲之年的老者,看来未婚妻的死,对他来是打击很大。
她出神的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丝毫未发现,身后那个冲过来的扁担挑子。
“哎哟”
“公子没事吧,真对不起,小的急着回赶,没注意,撞到了您,对不住阿。”
“没事。”
她出神的站在那里,被赶着回家的小贩狠狠的撞了下,那小贩担着两筐东西,其中一个掉在地上摔碎了。江离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摔坏的,我来赔吧,多少钱。”
那小贩老实巴交的笑笑,“可别这样,这东西根本就不值钱这是十几年前的工艺了,本来就是为了多卖点瓷器白送人的。”
江离看着碎在地上的陶瓷,表面已经有些磨损,掉在地上碎成好几半,她看着那白瓷,兴奋道:“你这是从哪里进的陶瓷,能告诉我吗,这平城里有几家在卖?”
那小贩有些奇怪“现在平城里已经没有人再卖了,就是我也是从铜罗巷那徐家瓷窑里进的,那老板看我进货次数多,就将这东西送我的,反正也没收钱,我就顺带着了。”
“小哥,说的铜罗巷,可是城北的那一条巷子。”
“对正是那一家,不过现在去的话,怕是赶不到,马上要宵禁了。”
“谢谢。”
江离开心的走在街头上,见贺兰寻已经在前面的客栈喝茶,看见她后,招招手示意思她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江离将今日遇见贾行之事向贺兰汇报
这时她忽觉有东西砸在自己怀里,低头一瞧是一荷包,那荷包以金丝线绣的鸳鸯戏水,在红色底上分外暧昧,香气扑鼻,差点没将她熏死。“是谁!偷袭我。”她慌忙四下查找凶手
这厢确听贺兰寻哈哈大笑,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楼上
一妙龄女子以扇遮面,正向她暗送秋波,长这么大哪里遇见过这类当街被调戏的情形,遂将荷包向上一扔,砸向肇事者,快马加鞭逃命似得撺了回来。
刚到门口,才想起将贺兰寻给丢在那大街上,想回去找,又怕再次遇见那向她掷荷包之人,不过好在还有别人跟着,不至于发生什么事。遂在门口将马栓好,自己拿起一树枝在地上划着。
贺兰寻回来时看到这一幕,门外的两颗银杏树叶子已经金黄,只见男装打扮的少女,在蹲在台阶上,夜幕将尽未尽,余光将她的影子拉的极长,来自远方的风,带着少女的处子之香迎面扑来,他的心突然被一种柔然确极细的东西给轻轻刺了一下,他抬手,想去抓,那东西确如风一般,从他指尖划过。连自己都没发觉的嘴角轻轻扬起,他有些恍惚时间似乎慢了下来。
江离不曾注意,十步之遥有一人看着她看了许久,她只低着头脑子里飞速的分析着今天的情况,听到脚步声抬头才发现,贺兰寻已经自己回来。
“为什么不进去?”贺兰问
“我把主子弄丢了,进去也不知怎么向南厢姐姐交待。”江离有些委曲道
“嗯”
江离跟在他身后想这“嗯”是什么意思。
“你在地上鬼画什么,似乎与今天之事有关,可有什么新的发现?”贺兰回到梅园,端起茶相杯问。
江离正在想事情想的出神,就看见那青花白底的普通陶瓷,在他骨节分明且欣长手指上像是开出的白莲花,仿佛那青花瓷杯,都有了生命一般,鲜活动人。
她盯着那杯子道有些出神。
“明日需要派人去一趟城北,查一查这陶瓷碎片的来历,另外,应找人去贾府盯住贾行,一举一动皆要来汇报?”
贺兰寻不解的看着她
江离见此低头问“王爷可还有什么疑问?”
贺兰寻道“着人去查,以前南柯跟着我时,但凡牵扯这样的命案,一应小事皆是亲力亲为,如今到你了,竟是想着偷懒耍滑吗?”
江离心道叫苦“南总管是你的心腹,我又不是,再说了南总管月钱多少,我才多少,你分明就是压榨剥削劳动人民吗?”心里想着嘴上可不敢这样说
“王爷教训的是,我会亲自去查。只是……”她有些犹豫
“是什么,说吧”贺兰将茶杯放于桌上
江离有些不好意思,听他这样一回,到是给了勇气,一狠心,一咬牙道
“我需要刑部查案用的令牌,纹银二十两,快马一匹,上等的笔墨纸砚一套,对了,只要洛阳产云烟家产的。”
贺兰白她一眼,拿出一块印章扔向她“刑部令牌没有,这个先用着吧,其余找南厢要。另外着人去监视贾府之事,我会处理,若没有要紧的事,你先退下吧。”
次日,到了南厢处,拿了银子,牵了晌午的那匹马。一头扎进西市铜罗巷,那巷子西北角上有几家专卖这陶瓷器具的店铺。
她识得这掏瓷,十年前,每次外出归来,父亲会带些这种陶瓷小狗小猫,有时候甚至是侍女小像,来送给她玩。
只是如今十年已过,这种简单的烧瓷工艺,早已被釉彩冰裂所淘汰,本以为不会从这里找到什么线索,不想昨日遇见的那个小贩,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那拿起一碎的最大的,对着阳光瞧了瞧,上面隐隐的刻着徐记两个字,这是一种陶瓷出处的象征,就像景德镇出的往往在底部印上自己的名讳。
城北的徐记瓷窑
江离于铜罗巷最北面一处门店前停下,乌黑而陈旧的牌匾下写着“徐记陶瓷”四个大字,这里位置偏僻,生意确还不错,皆是一些走街串巷的小贩来批发,屋檐下摆放着各种白瓷器皿,屋内满满的瓷器。一年过花甲的老头,见有客来,慢悠悠的出门,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见他衣着不凡,便礼貌道
“小哥,自己先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年纪大了,你看上什么,过来结账就行。价钱好谈。”
“老人家,我想打听打听,这里是徐记瓷窑吗?可是只有咱们这一家。”
那老人一听原不是来买东西的,有些不耐烦指了指上面“你没看见上的的牌匾吗?这是何话,我父辈都在这里,少说也已有一甲子年了,这里除了我们家姓徐,开了个瓷窑,做陶瓷生意,再没有其他家了。”他摆摆手,做出一副不耐烦要赶人的姿势。
听他一说完,江离有些放心了,便拿出白日里从贾府捡来的碎片给老人家看。
“老人家您看看,可认得这东西吗?昨儿白日里,我家小主子失手打碎了,这本是他心爱之物,所以屋里头的丫头们让我来买个新的。你看我这个粗人,我也不曾见过这东西的原样,又怕主子打骂我没用,所以只能前来询问,只知道这是从徐记陶瓷铺子里买的,便寻了路,找来。”
那老人眯起眼睛,先是对着光瞧了瞧道:“这是十几年前的技术水准了,不过也确实是从我们店里出去的箱底子。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个月我总共卖了十个这种不上釉彩的白瓷。对,对,上次来买的也是一男子,他好像要了五个吧。他上前一瞧道
“可不是你”那老者又细细看了看她,道:“你比他白净些,好像也比他俊俏些,不过那人好像比你高点吧,你们是一个府上的吗?
”对了,他额头左上有一道疤呢,多俊俏的一个人呢。真是可惜拉。还有一个是城南的串巷子的王仁,我送他了五个,再没旁人了。”老人也不放下手里的活,絮絮叨叨的说着,自顾自的叹息。
“这个汉宫侍女小像,是十几年前比较流行的,因为它的底部可以拆卸,密封性也好,很多来都找来买。那时这卖的多,订的也多,我就想着多些个吧。结果这东西没流行多久,没无人问津了,还剩了一些,没上釉彩的,没人要,扔了又可惜,我就给收起来了。”
左额头有疤痕
那老者翻箱倒柜,从柜子最底下翻出来一个箱子,这是我五年前做的汉宫侍女像,后来出窑时我看着有些粗糙,也没上釉彩,这也是我这里最便宜的,现在阿,已经不流行这东西了。也不曾想过会有人来买,就叫人收起来放那下面,不想上次那人进来就问我,有没有下面可以拆卸且密封性好的,时下早已经不流行这种款式了,我想来想去也就这个了,便找了出来,想三文钱一个卖给了他。”
江离问:“哦,他怎么说的?”
“没有,这人贼的很,他见我从箱子底下找出来,知是当下不流行的,且看出是本不打算卖的,便说一文一个,他买五个,我见这东西摆在这里也是占地方,就卖给了他。”老者道
江离拿起一个汉宫侍女像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她的手轻轻摸了摸底部,确实可以从边缘处将底子拆下来。这种陶瓷优点在于密闭性好,底部以特殊吸水材质所造,且边缘涂了某种胶,不漏水,且颜色透亮,但是外立面的些颗粒,不太好上釉彩。她看着与手中的碎片一般无二,遂给了老人十文钱道,“老人家,我将他欠您的也补上吧。”
拿好东西骑马而去。
回到房间,她来不及向贺兰寻汇报今日所得,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拿起笔来在纸上整理着今天所得信息。
“贾府小厮贾行,汉宫侍女像,隐藏的小门,屋角前碎片,河岸纪念未婚妻,破庙的乞丐,鳏夫……”
她仔细的看着上面的词,不觉皱着眉。
贺兰寻进来时,便见江离皱着眉头于烛火下奋笔疾书着什么,他轻轻咳嗽一声,江离见他进来忙起身道:“王爷。”
“嗯”贺兰也不问
江离学着南柯的样子低着头,离贺兰三尺之遥开始讲着今日去陶瓷店发生的事情。
贺兰寻见她不也解释,为何回来后并未曾去他那里汇报,又见她此时一本正经的事情经过,当下也找不到发作点,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江离有些纳闷,他老人家这气生的有些莫名其妙,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算了,还是继续想想明日如何安排吧。
次日清晨,江离如往常一般来到贺兰房时,确发现今日托盘之上并未有备好衣物,叹了口气,索性自己去找,两人高的柜子里她看了一遍,又想了想南柯书中所记的笔记,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颜色不忌,今日为单日,必会有晨练,她从拣起一件白色束袖长袍叠好放进托盘里,等着贺兰更衣。
不想半晌过后是托盘掉地的声音,听那人懒洋洋道“这衣服有皱折,换”
江离默不作声,再次来到衣柜前,挑了件款式一样的衣服,这次仔细看了看,确定是平整的无皱褶的才放进去。
半晌后托盘又被扔在地上,依旧懒洋洋道“这衣服檀香味太重了,你想熏死本王吗?换”
江离有些无奈,昨日此时还站在这里还沾沾自喜,认为这王爷也忒好伺候了,不想今日这家伙就原形必露了。想起昨日还对他夸赞有词,就恨不得抽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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