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孤山孤狼
狄安安在宿醉的头痛中醒来。
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待思绪回巢之后,蓦然想起昨夜她与沈墨在一起饮酒,谁知自己好像不知不觉睡着了,连忙支起身来看了看白围。
她长舒一口气。是自己的房间。
她只觉得头“突突”地痛得厉害,轻唤了几声桃枝的名字。后者推门而入,见她难受得厉害,连忙端起一旁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她喝。
狄安安接过,喝了两口定了定神。昨夜的桂花酿实在太过厉害,自己才喝了一小盏,便醉成这副模样。从小到大,她还未这般放纵过。
“小姐……”桃枝见她身体不舒服,犹豫着不说话。
“怎么了?”狄安安一眼便看出她吞吞吐吐,心里藏着事,怕是担心自己身体,便解释,“我其实无事,只是刚才刚刚起床快了点,所以头有些晕。你有何事,便说吧。”
桃枝单纯得很,狄安安说什么都信,便点点头,回道:“我昨日去白府打听了,那里的一些姐妹说,白夫人去世之前,身子一直不好。身体乏力,也一直咳嗽。至于其他的症状,倒是没有。请了大夫看过,也说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事。”
狄安安蹙眉,身体乏力和咳嗽都是砒霜中毒的迹象。可若真的是砒霜中毒,这症状也未免太少了点。
“对了对了,哪里的姐妹还说,夫人去世之前总是睡不好,每日早起,眼下总是乌青的……”
“眼下乌青?”狄安安仿佛抓住了什么。“就是这个,走,我们要再去一趟白府!”
桃枝一愣,正想拦她,狄安安却已经率先出了房门。
房门之外,沈墨一袭红衣,肆意张扬。沈亦晗白衣似雪,大气沉稳。白嫣嫣一身淡黄,俏皮灵动。
张扬的沈墨靠在树上,手上摆弄着他那瓶桂花酿,沉稳的沈亦晗一手持剑,拦在青石板路上。灵动的白嫣嫣指着沈亦晗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狄安安出来,满目的愤怒顺便化成委屈,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狄安安半张着嘴,呆愣在原地。
这不是她在京兆尹府的院子啊!
“安安!你看他!他欺负我!”白嫣嫣委屈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里,让她本就因为宿醉而昏昏沉沉的头越发地懵了起来。
狄安安被那声音刺得头痛,她扶了扶脑袋,指挥道:“沈亦晗,你让开!”
沈亦晗看了眼树下的沈墨,见后者微微点头,这才无奈的放下胳膊。白嫣嫣咧嘴一笑,对着沈亦晗做了个鬼脸,小跑着到了狄安安的身前。
“安安,今日城外孤山脚下有花会,你要不要去啊!”
狄安安叹了口气,摇头道:“案子没结,不去。”
白嫣嫣委屈地扁了扁嘴,神情有些失落。
“你去吧,让桃枝和亦晗跟着你。若是白老爷问起,我帮你应付。”狄安安只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前几日曾听人说起过,孤山附近有野狼出没,她才特意叫二人跟着些。
“可是小姐……”桃枝和沈亦晗齐齐唤道。
“你们也知道唤我小姐,让你们去就去吧。”狄安安揉了揉太阳穴,她再也不喝这么多的酒了!
“听到没!”白嫣嫣傲娇地昂着头,睨着沈墨,接着又对狄安安嘱咐道:“那我就先走了!你可一定要记得帮我应付我爹着点。”
说完,便一蹦一跳地跑出来院子。接着,便只听到她指使着沈亦晗做着做那。
沈墨见他二人走远,站起身,走到狄安安身边,将外面的袖衫披在了她身上。
“还疼的厉害?”
狄安安的眼中含着愠怒,“都怪你,让我喝什么酒!”
沈墨扶她到树下坐好,那树下石桌上摆着副棋盘,精致的很。
“你会下棋?”狄安安搭上那副棋子,只觉得触手光滑,舒服得紧。
“下一盘?”沈墨反问,也算是回了狄安安的话。
狄安安想了想,她头疼的厉害,实在不愿再动脑下棋。可这棋盘的触感是真的舒服,她又舍不得拒绝。
“好。”她点点头。坐在了红棋一面。
两人的棋风皆是漫不经心。沈墨是慵懒中见狠戾圆滑,狄安安则是清冷中带着强硬。象棋讲究的是排兵布阵、统领大局,在谋略上,沈墨似乎抢占先机。
沈墨以为狄安安会有所保留、瞻前顾后。谁知一开始,狄安安便放弃了飞马走炮的传统保守开局,直接出车进入敌方直搅黄龙。趁沈墨有些疲于应对时,她又将炮开过了河,再一跳马,竟生生造就左、中、右三路同时强攻的压迫性局势。
沈墨在京城攻心场混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有这样不要命的架势。弃帅不保,转而强攻,这般剑走偏锋,却是十分难缠。
他艳丽的唇角挑起更甚,赞道:“攻敌之,不得不防。实在是妙。”
狄安安盯着棋盘,眸中冷光四溢,回道:“昔年听闻有人说‘攻,即是守’,深以为然,倒让公子见笑。”
沈墨笑道:“何谓见笑?兵行险招,今天是我受教了。”
只是嘴上虽这样说,手上却毫不留情地反击。狄安安的战术太过冒险,到底还是出了破绽,让他的車过了河。
黑方开始全面反攻。
狄安安抬眸:“到底还是公子厉害,我甘拜下风。”
沈墨正欲开口,却见门外匆匆走进一个人,正是那日的捕头赵书岩。他眉头紧皱,本来想上前,见狄安安似乎完全浸入棋局,又踌躇着不敢出声打断,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沈墨挑眉转头,开口问道:“何事?”
“回沈公子,城外孤山出事了。”他见狄安安似乎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他,才继续说道:“城外孤山上的野狼把人咬死了。”
“什么?!”狄安安一下子站起身来,险些把棋盘弄翻,“是谁?!”
“属下也不知……”赵书岩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只听说是一位年轻姑娘。”
狄安安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下,连忙以手撑住身旁的桂花树才站稳。她想起白嫣嫣跑出院子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不安。
“今日孤山庙会,人群嬉闹……怎会有狼出没?”半晌,她才开口。沈墨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紧张害怕,抬眸不语。
“属下也不知,听到这个消息就跑来通知狄姑娘了。”赵书岩回道。
“带我去。”狄安安言简意赅,抬脚便往院外走去。还没走出几步,她的衣袖便被人拉住,转头便是沈墨风华绝代的脸,认真道:“我陪你吧。”
“谢谢。”狄安安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的害怕。她向来不喜别人窥见自己的软弱,这次竟鬼使神差答应了。
秋风吹过,红衣卷上白衣角。杳杳黄昏,暗香盈袖,门前风景此时佳。远处的孤山之中,却已经乱成一团。
狄安安和沈墨急匆匆地往城外赶,一路上都是往城内走的百姓。有热心的人见到狄安安,又把城外孤山上有人被狼咬死的事说了好几遍,只是大家都和赵书岩一样一知半解,只道遇害的是个年轻姑娘,其他什么都不知道,这让狄安安越来越焦虑起来。
“她不会有事的。”身旁的男子突然开口,安慰她,声音里有股奇异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不远处隐着身影跟随的沈亦晗看到这一幕,瞪大眼睛,心里又称赞了狄安安一句“世间奇女子”。
这位爷简直就是京城小霸王,虽然面上总是和煦,但是暗地里的坏肠子都没人数的清!想当年天香楼的应怜姑娘见他是花楼常客,便下药想与他春宵一度,妄图攀附上世子。谁知世子药性上头却还能保持清醒,美人在侧却坐怀不乱,一掌便把应怜的双手折断,竟生生将红楼变成屠场了。
可如今这阴狠小霸王竟然对一位女子这般体恤?!若是京城豪门贵族看到,一半人的眼珠子都会掉下来!
段世子中了蛊吧?!
可如今,浑然不觉的狄安安并未察觉任何不妥。她满心都扑在白嫣嫣身上,自然也不会多想这些旁的东西。
她心里正担忧着白嫣嫣的安危,抬首,却见前面的人群攒动之中,一人着淡黄色,如一朵出水芙蕖,正是白嫣嫣!
她一向冷静自持,此时却有些失了往日沉稳,举起手来朝白嫣嫣大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嫣嫣!”
白嫣嫣在人群中,有些呆滞地跟着前面的人走着。狄安安叫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看到狄安安的那一刻竟顿在原地,片刻之后突然大哭出声:“安安——”
狄安安连忙扶了她在路旁坐下,帮她顺了顺气:“我还以为是你出事了,没事就好。”
“死了……就这么死了!”白嫣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如蚊蚋,狄安安努力辨认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别怕。”狄安安寡言冷淡,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白嫣嫣,只能硬生生憋出二字。
“不,你不懂,”白嫣嫣拼命摇头,声音微微颤抖,泪水混着脂粉蜿蜒而下,从下巴滴落,如打落水塘的娇花一般,“你不懂的,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她的肠子都出来了!”
“啊——”
白嫣嫣似乎忍受不了脑海中血腥的场面,尖叫一声,抱住了自己的头。
狄安安担忧地抬头看了一眼沈墨。后者褪去了素日里的慵懒笑意,抿紧薄唇,略有所思。白嫣嫣一朝崩溃,野狼咬人的场面竟然血腥至此。
一只畜生都敢如此伤人!他微眯了双眼,没有说话。
人群还源源不断地山上走回城里,中间传出低低的抽泣声。气氛微妙,人人自危。
“亦晗。”沈墨叫道,身后隐去身影的沈亦晗立马到了跟前,“将京城所有的猎户召集起来,进山抓那只畜生,不抓到就不用回来!”
“是。”
“慢着。”出声的是狄安安。她的声音清冷寂然,带了几丝凉意,“先等仵作验完尸再说,天灾人祸,都还说不准。”
这下,就连哭泣的白嫣嫣也愣住了。
莫非……还可能是人祸?
狄安安的眼睛闪着冷肃的光,“狼向来是成群结队出现,除非它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否则从不主动攻击百姓。若是单独的狼,它还是害怕人的。城外孤山突然出现孤狼,山民的家禽足够它生存,它又何必铤而走险,在这么热闹的日子出来吃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年轻女子呢?”
白嫣嫣此时恢复了几丝理智,着急地辩驳:“可是,安安,你根本不知道!除了畜生,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残忍?!”
“也许吧。”狄安安的目光投向城外孤山深处的绰绰树影中,声音中透露着一股冷意,“可是你能揣摩狼的心理,却永远不知道人在想什么。”
旁边的沈墨眸光深邃,紧抿薄唇,低眼看着坐在路旁的狄安安。他悄无声息地摆了摆手,沈亦晗会意,立刻就明白狄安安已然说动了他。
暮色四合,重阳节的秋色已慢慢远离。深红浅黄,勾栏玉砌,衬得光怪陆离,笼罩着山雨欲来的浮梁小城。
遇害的年轻女子闺名唐若莺,是商户唐家的二小姐。前几日正逢唐家嫡系的祖母过寿,她们阖府女眷便到京中来为祖母祝寿。如今正赶上花会,姐妹几个便去赶个热闹,本想明日便动身回去,没想到遭此不测。
唐若莺被狼正面袭击撕咬,伤口呈对称锯齿型,经仵作检验确是狼的利齿才能留下这样的伤痕。狄安安去看了一眼尸体,姑娘面容完好,但胸部以下被撕裂得惨不忍睹,鲜血凝在衣服上呈大片大片的暗红色,隐隐可以看见下面的五脏六腑。
——真是惨。
狄安安可以想象,当时在孤山上,年轻女子倒在草丛中,鲜血淌了满地,肠子若隐若现,这副惨烈的景象,也无怪白嫣嫣崩溃成那样。她久被养在深闺,虽性子骄纵了些,但从未见过这样的血腥,希望别再她心里留下阴影才好。
听说这唐家二小姐,自小生得温婉贤淑,气度雅贵,性子丝毫不同于她们祖籍甘州风沙一般高凛,反而像是新安侬语一般,最是软恬。她本已定了宣威将军嫡长子的亲,明年夏至便过门,谁知竟突遭飞来横祸,香消玉殒。
“韩叔,你确定这必定是狼咬出来的伤痕?”狄安安微微蹙眉,又向仵作确认了一遍。
“你还质疑你韩叔的眼神嘛!”韩仵作从前是屠夫,后来进了衙门,从事仵作二十年,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水平。如今见狄安安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便有些不大高兴,“几年前也有猎户被狼咬死过,当时也是我验的尸。这伤口和当年一模一样,我记得清楚,准没错!”
“我们京城……多久没出现过狼了?”她的目光淡淡停留在不远处木桌上的尸体上。早上察觉的蹊跷还是伏在她心上,没有减退半分。
“就几年前……那个猎户被咬死以后,其他猎户为他报仇,在山中抓住了一匹狼,”说起这事,韩仵作颇有些手舞足蹈,“那匹狼是头母狼,带了一窝小崽子,全被杀了!一个不留!后来啊,咱京城,就再也没有恶狼威胁啦!”
“那现在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一匹孤狼?”狄安安眸中清冷之光更甚,眉间疑惑重重。
“城外孤山山连山,一直到北边几百里外,大着哩!这狼肯定是从北边跑过来的。”韩仵作似乎有些不明白狄安安为何咬着这事不放,“姑娘,我看这事就可以结了吧?前头那几个唐家的姑娘今天受了惊,还是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狄安安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并没察觉到韩仵作所说何话。
“哎,你瞧你,”韩仵作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事明摆着是畜生伤了人,你干嘛又去钻那牛角尖呢?!”
“是啊。”狄安安低眸,无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便离开了。韩仵作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大声叹了口气,便进屋收拾唐若莺的尸身去了。
衙门前厅,站着几个姑娘。为首的那人,穿着一身霜白色襦裙,头上只插一根翠玉碧簪,亭亭玉立,弱柳扶风。她长得张扬昳丽,明艳无双,穿着这身素衣,倒显得楚楚动人,生生迸发出一种矛盾的美感出来。
这娇弱的明艳美人柳眉微蹙,颤抖着手,身子轻晃,摇摇欲坠,似乎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她扬起了手,。一巴掌便扇到了她身后穿着桃粉色襦裙披着杏黄坎肩的少女脸上:“你为何那样不懂事,就这样害了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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