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这一日傍晚
长孙延便兴冲冲的自门外进来,因他来往次数繁多,早已和前院的用人们打成一片,所以未经通报,便可进来。
他进了三进,便见少年打扮的人一身缟素,坐于那颗开了正艳的夹竹桃下喝酒
他神情黯了黯
“张子萧的尸检结果出来了”
江离垂眸不语
半晌,点点头
示意她听到了。
她头发高高挽起,一身银白缟素长袍,连头上用的发带与玉冠也成了白色的,如更趁的她眉目如月,宛如仙人。鲜艳的夹竹桃花瓣暗自垂落于那人衣襟之间,被她毫不怜惜的一掌挥去。
额前几缕发丝,于傍晚的风中飞舞,有时飞到唇边,她也不管,索性狠狠一咬,那发丝便如雾一般,散去风中
长孙延心知她近来心情不好,这种状态已经不止一两天了,悻悻想自己说什么,怕是他也听不进去,只能拿出那副图了
“张子萧的左手小臂上,有一只黑色的凤凰图腾,我仔细查看了,那东西不像是后天雕琢上去的,倒像是生长于皮肤之下的。”
“嘭”
酒壶落地,四溅开来,碎成一片。
江离霍然起身,也不管地上那碎成一地的渣子,上前,一把抓住了长孙延的领口,她向前一冲,撞的长孙延向后一退,坚硬的石桌铬在了他的腰上,剧烈的疼痛自腰间袭来,他竟一声没吭
“你说是什么图案”
长孙延见她眼窝通红,步履踉跄,将一张泛黄宣纸,递到她手上。
江离瞬间瞪大眼睛,她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在了头上,她慌忙的跑进房间,在门槛外险些绊倒,她一个踉跄起身,便于屋翻箱倒柜,拿出了那个离开益州时,铁成给的锦囊。
泛黄的纸张上,赫然一副黑色翻飞的凤凰图案,与长孙延手中的一般无二。
那么当日,那杀人凶手是否就近在眼前,那叶氏是谁带来的。
她痛苦的抱着头,蜷缩于墙角里,这些混乱的片断,一点点出现在眼前,自己确找不到丝毫头绪。
长孙延看着院中的蜷缩的人,一时之间有些震惊,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江离。
他将那绢书放于石桌上,走过去,扶起蜷缩于地上的人,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你别急,我听兽医说,这东西更像是一种蛊毒,很早前便种于体内,待到机时,发动即可要人性命,但是她说也只是在书中见过。”
突然一只手轻轻拉过她,将长孙延推了出去,花问情瞬间隔在了两人中间,一脸鄙视的看着长孙延,以一种,你不要脸,你趁人之危,你占人便宜的眼神,狠狠的将他推开。
长孙延被他看的发毛,哂哂道
“我,我,我只是将张子萧尸检情况给告诉他了。”他一脸无辜的看着花问情要杀人的眼神。花问情将步履不稳的江离,扶到了院中石桌旁
“他说的没错,那东西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我族丢失凤凰劫,看这架势,应该是烛黎给偷走了,数年前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过,这东西神秘无比,谁也没见它是什么样子,更无从得知,这东西是如何发作于人身之上的,但我敢肯定的是,张子萧身上,很早之前,便被种上了种蛊。”江离缓缓抬起头,双眼空空的看着十万里长空
“我早已怀疑烛黎,但数次交手,让我觉得,他只是一个执行者,不会是背后主谋。那时我曾经怀疑过是你南疆一族的族长,姜崇,但结果,如你所见,事发时,你南疆早已自顾不暇,更何论不远万里的跑到益州去作祟。”
一声悠长的叹息,她紧紧的闭上双眼。
“你要珍重,前路很长,且不可这样倒下去。”
江离抬头,眼前少女黝黑的肤色,眉宇疏朗开阔,那双杏眼,光影流转,自眼底深处而起的担忧之色,弥漫白身。
站在不远处的长孙延同样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好几次想伸手,确被花问情给挡了回去,他只能远远坐在桌子对面,静静的守着。
江离有些苍白的脸,在日光下,显得单薄,半晌,花问情伸手揽过跟前,轻轻靠在她肩上,只听得肩上少女呢喃
“谢谢你们”
远外长廊之上,一人白衣胜雪,负手立于廊柱之后,定定的看着这个方向,默然不语,眼底翻涌着疼痛,怜惜与自责,他垂在眼眸,长长的睫毛天他皎洁如月的般美好的脸颊上投上剪影。自那夜后,两人之间,便产生了某种隔阂,贺兰寻心知,她在怀疑他,关于叶辛楣的死,那么蹊跷,当时没有想到什么,但事后不会想不到,谁会大半夜的告诉叶氏,张子萧有难,而叶辛楣那样精明的一个人,又怎会轻易相信谁,从城南别苑,到城外密林,那么一段长路,若是没有人绝顶轻功的人带领,如何能那么快的找得到地方。
而事发时,并无人看清楚,叶氏是怎么闯进来的。
是谁能取得叶氏的信任,是谁将叶氏穿过层层包围,带到了树林深处,又是谁在最紧要的关头,将叶氏送到她剑下。
答应很简单,一个叶氏熟悉且信任的人,那个人便是恒王府上的婢女,叶氏的干女儿——南厢。
而事发后,他曾命密卫去了恒王府上,并未找到她的痕迹,她就这样消失了。
于江离而言,南厢一直是听命于他的。
他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些事情。
叶氏的死,便是诛心之计。诛的是谁的心。
他见少女单薄的身影靠在花问情身上,情绪不似前几日那般死气沉沉,她消瘦的肩膀似是还有些颤抖,他缓缓抬起手,向着那个方向,想要触摸什么,但半空里,确又慢慢放下,片刻,转身离开。
那些她于病中昏迷的日子里,他一直静坐于床前,当她醒来那一刻,看向她厌恶而痛苦的眼神时,他才明白,背后那人的计谋成功了。
至此,平城再无迹可寻。
一月后
西疆阳关,八百里加急
急促的马蹄声响彻长安街。
午时未到,一人高举令旗,冲进了宫城。
西疆,乱
后秦与柔然结盟,以魏帝无道,残害后秦国公主为由集结兵马三十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陈兵于三国交界处,并派出前锋五千人,侵犯大魏西疆边界。
一时之间,边疆狼烟四起,异族铁蹄即将踏破长城,挥师北下。
永兴三年,八月初三。
魏帝集结兵马二十万,于西郊燕台,歃血祭天,御驾亲征
任南平公长孙嵩为兵马大元帅,任白马公崔宏为监军。出征西疆,势破敌之城垒,挽狂澜于即倒。
而就在两日前
永兴三年,八月初一
久未露面的贺兰部落首领,贺兰桌(贺兰寻的爹)亲自来信于拓跋嗣,告知其命不久矣,临死前希望再见自己的孩子最后一面。
拓跋嗣拿着书信,呈给贺兰寻时,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交汇处,尽显一丝了然之色。
君臣二人促膝长谈一夜,天明时分贺兰寻才走出云中宫,晨起的风,吹起他的衣袍,风中猎猎飞舞
当日便于窗下辞了江离,再次回了贺兰山
江离彼时正卧于西窗之下的贵妃榻上,拿着贺兰寻临行前给她的信,想着贺胧大人那一副来月信的脸,不禁觉得好笑。
贺大人告诉她南氏兄妹并非殿下的人,他们只是双眼睛与耳朵,让她不要像猪圈里的某种只知吃睡等死的动物一样,要用脑子思考,思考懂不懂。出门前,还把花问情让人送来的炖的补品给一口喝了下去。
江离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厮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很想告诉他那是治疗女人治疗行经不畅,宫寒痛经的东西。
半晌想想他刚刚那么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恶狠狠的想着,还是别说了,说不定贺大人不真有这方面的问题需要解决呢?
想起一个月前,那一次,恒王殿下半夜爬到自己床上,说的好像也是他爹要召他回去,看贺兰寻年龄,他老子,应该也就不惑之年吧,怎得才过两月便抱病不起。
又想起,那日净房里,见到贺兰寻身上纵横交错的鞭伤,想起他这一个月来,忧虑深邃的眼睫,以及,以及张子萧死前的那一个眼神。
她烦躁揉了揉脑袋,正巧花问情进来,她便将贺胧偷喝她那碗治痛经的补气通血的药告诉了她,两人顿时贱兮兮的补脑,贺大人于某日下体流血不止的模样。
当日晚上,月清风高,她让天香楼送了一桌酒菜,同时把从贺兰寻房里藏着好酒都拿了出来,说是要感谢花问情与长孙延这几日来的照顾,与忍受她整日摆一张臭脸憋屈,希望能补偿下二人的付出,那两人见她恢复正常,又见有好酒好菜吃,自然乐见其成,只是喝着喝着,两人开始脑子眩晕,一圈圈的如静水里的涟漪,越转越大,最后
嘭的一声,两人倒地呼呼大睡。
她取出毯子盖到两人身上,又仔细打量了两人,片刻离去。
这一去不知是生是死,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我只是不喜欢那样的离别场景,这样也好,也好。彼时南山一处林中。
一身黛色的少女,坐于两座孤坟前,那坟前摆了两壶酒,她一边向着那篝火里添纸钱,一边将酒倒于坟前,被焚烧的纸钱在风中摇曳,发出滋滋的声响。
万里长空,暮色暗了下来,霞光将最后的光影投于林中,将少女的身影拉的极长。
她浅笑着对着那座坟
“叶大娘,我要走了,去阳关,可能许多不能来看你,
有些事情,算了。”
她起身,将最后一滴酒倒于坟前,转身离去。
夕阳于草尖之上,投射出光影,翻涌而起的云霞,渐渐收起最后一缕光。
那少女起身的同时,一块泛黄的羊脂白玉,跌落于草丛,叮的一声,于暮色下反射着幽幽的光。
那是于城西张府的张子萧的房间里找出的,她这几日一直带在身上。
恍惚间那块方形白玉里,有块阴影,她眸光一闪,像是想起什么,便拿起那块玉对着最后一缕阳光
贺兰卓
三个微小如发丝的字迹,微雕于那块方玉的右上角,她迎着夕阳,闭目,贺兰卓,贺兰部落现任首领,拥兵于贺兰山下的王城,为大魏镇守西北,是大魏为数不多的拥有实权的未封爵位的藩王。
当然他还有一层身份,贺兰寻的爹
她记得,南氏兄妹身上也有这样一块白玉。
再加上那日贺胧大人说的话,某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中一闪而过,随即她轻轻一笑,将那块玉小心翼翼的收起,放入胸口那处暗袋子里。
她拿出贺兰寻走前让贺胧送来的信,那是一副地图,去阳关的乃至贺兰王城的地图。
少女转身,迎着夕阳下山,那暮色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白云共长天一色,凝于那一人背影之上,白身像是度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那金光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于水平线的尽头永兴三年八月初三
西征大军开拔,于一月后到达阳关,于阳关西北外三十里外驻扎,彼时已近九月。
而大漠苍凉如厮,卷起的风沙与飞雪刮的人脸颊生疼。
土黄色的风沙在外呼啸,还未近入冬,便觉刺骨的寒气。
此时近阳关城内的一个小饭馆里。
一黛色少年轻轻扣开门扉,进门便道
“老板,来壶酒,两碟小菜,半斤酱牛肉。”
“哎,好咧。”答话的是一身怀六甲的妇人。
那妇人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岁左右,她头上包一块绯色头巾,一身蓝色粗布棉麻衣裹在身上,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不远处,一身形健硕,脸盘黑黑的男子在招待堂东北角的一桌来客。
想来那男子便是这妇人的丈夫了。西北民风淳朴,因与塞北边缘各族接壤,民风相对内地来说开放不少,比如在这样的边塞城外,妇人也可抛头露面做些营生。
那妇人身形轻盈的自桌间绕过,五官清秀,美目如点漆,但是肤色有些黯淡,让她瞬间失色了不少,想来是常年吹着边关风沙的缘故。
那妇人见丈夫忙不过来,便亲自待客,她高高的举着盘子,来回穿梭于桌间,突然间像是被什么绊了一脚,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她正前方对着的是因年岁久远而未来得及修葺的桌角,那桌角早已列开,正露着森白的木杈,眼看那肚子将要撞上时,她惊慌的将手挡在前方,眼底泪光点点。
一双雪白的手,忽然出现在眼前,那手轻轻一抬,咔嚓一声,森白的木叉齐根断了。
须臾间,她一手挽起那妇人的肘部,一手轻轻托起她笨重的身体,腿疾风般向后一扫,身后那桌子立即向后挪了挪,轻轻将手中孕妇放下。
堂内正乱,无人发现此刻的异常,只有那妇人满眼感激之色。她正想表达感激,那黛色少年轻轻一笑,做了将食指放于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妇人会意,小心翼翼的转身。
半晌几碟小菜端了上来。妇女感激的看了一眼,又放上一壶酒。那酒壶是西北常用的粗劣陶罐子,将瓶塞一开,清冽的酒香扑鼻,竟是难得的上品,大漠瑶。
一个多月来的赶路,每每行至下榻之所,所呈上的皆是浊酒,虽说有些不习惯,但好歹可以犒劳以下自己的胃,消除一个月来颠沛流离的疲惫。
这黛色少年,正是一月前从平城来的江离。
江离回首看向正与柜台之后妇人,轻轻举了举杯子,表示感谢,那妇人温暖一笑,半晌悄悄趴在那黝黑男子耳语几句,那男子脸色先是一变,然后伸手摸了摸妇人的肚子,转头眼神郑重的对着江离拱拱手。
半个时辰后
堂内渐渐安静下来。那对夫妻才绕过简陋的柜台向她的方向走来。
黝黑男子躬身一拜,毅然一副江湖做派
“刚才多谢恩人相救,得以保全我妻孩,方某人磨齿难忘。”
她一抬手扶往了那男子,也学着那人的样子拱手笑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一壶好酒足矣”她指了指桌上那壶酒。
那黝黑男子哈哈一笑“小兄弟年纪轻轻,想不到也是爱酒之人。在下姓方单名一个绝字”
男子一听哈哈一笑,震带的粗衣带风,通身气魄竟一点也不像是小饭馆老板,倒多出几分江湖侠客的豪爽。
“小兄弟自哪里来,看着不像是西北人,怎得一个人,这外面现在不太平阿。”
那怀孕的妇人道
“嫂子所言极是,在下姓江,单名一个离字,自平城来,寻找父亲。这酒品,自幼承袭于家父,别的长处没有,独独喜欢品鉴好酒”
男子皱了皱眉道“寻父?”
江离点点头道“我父原是自平城到西域的商人,常年行走于阳关一带,只是于数月前,接到了封家书后,便杳无音讯,家母不放心,便遣在下前来。”她言辞诚恳,听得对面那对夫妇目光一闪。
那男子目光闪烁,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半晌长叹一声“小兄弟有所不知,三个月前据此地百里的贺兰部落,当街处理了一批内地商人,说是敌国细作,意图窃取情报,当街腰斩,以儆效尤,现在那首级还挂于城楼之上呢。”
言毕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离颤了颤,眼底闪过一丝疼痛,半晌她抬起头来问道
“方大哥,可有进城的法子,我想去见见那些人里到底有没有家父。”
话音未落,便听得身后杂沓而至的脚步声,几个胡人打扮的魁梧男子自门外进来,为首那人将弯道向桌上一放,一条腿放于搬凳上,呲着牙喊道
“老板,上酒”接着身后几人纷纷落座,那几人天寒冷边关外依然露着胸膛,上身裹着一块兽皮,露着胸脯上黑毛,随着呼吸起伏,眼神如猎豹一般扫视着店内。
半晌
啪的一响,酒壶落地的声音,店中为数不多的人,见那几个身形魁梧胡人摔了酒坛子,便匆匆结账,对着掌柜的露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那名唤方绝的男子,过去,露出一副憨厚的笑容
“几位爷,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为首男子轻轻吹了吹弯刀,指了指不远外江离的桌上
“为什么她的酒,比我们的酒好,你是怕老子给不起钱吗?”
江离感觉背后有道目光盯着自己,回头瞥了一眼那几个人,也不理会。
那妇人见此,立刻上前道
“几位官爷,那位的酒是自行带的,并非小店里的。”
为首的胡衣男子,眼睛直了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妇人,嘴角露出一抹淫邪的笑意
“既然小美人说是自行带的,就是自行带的吧。”说完对着身后那几人,发出几声邪恶的笑意
说完竟然试图伸手去摸那妇人的脸,方绝赶忙将妻子挡在身后,不着痕迹的挡下那只手,陪笑道
“几位官爷若是喜欢,我大可让店里的人去给官爷再买一壶。”
那胡衣男子,见自己被挡,当下恼怒,一巴掌扇过去,骂道
“你娘的算什么东西,也敢挡你爷爷,滚一边去,老子许能饶你一条贱命”
方绝被打的一个踉跄,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迹,他眸中寒光一闪,瞬间掩去,那为首胡衣男子用力一推,他依旧寸步不让的挡在妻子跟前。
那人一惊不想这男子看似温和竟有千金之重,自己刚刚那一推明显用了五分真力,若是不懂武功之人,早已被推出十丈开外了。
那男子目光一闪,退后一步,一招手厉喝一声
“给我砍了”
身后几人晃晃脖子,拿起弯刀向着男子走来。一人当先,对着方绝就是一劈,不想那人反应比他还快,出掌如鹰,抓住那人手腕咔嚓一声,刀落腕断。
后来五人见同伴一招之内落败,皆不敢轻举妄动,不动声色的将他夫妻二人团团给围了起来。
几人似有预谋一般,齐齐攻击那妇人,男子为保护妻子,几处空门大露,为首的胡人看准时机,一刀劈向男子脊背,方绝感到身后偷袭来的寒光,微微一闪,这一闪,夫妻二人之间便留出了空隙。
那胡人一伸手将女人拉过来,向后退了几步,方绝立即被团团围住,与妻子隔开,那女人见丈夫身上几处见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确没有恐惧之色
胡衣男子,淫邪的桀桀一笑,伸手便要去脱那女人衣服
他的手指还未伸到女人领口之时一阵疾风自面门拂过,他还未来得及呼叫,只见一支筷子,直直的插进他的手背,紧接他感觉下盘又是一阵疾风,另一根黑色铁木长筷穿过他的裆部,自另一端穿出,还带了一嘟噜的血线,钉在了堂前的木桩之上。
那胡衣男子当场楞在那里,他只感觉某处一凉,再低头时,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破,血正汨汨的向外涌着,接着那痛便如触电般传遍全身,他躬身倒在地上,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脖子一凉,看见一角黛色长袍,一柄亮剑,剑上还沾着谁的血,好像是他的血。
一生里的最后意识,那坐在店内一角的人,以一根筷子,害了他的命根子。
江离将剑一收,血自剑尖点点滴落,她一手掷出一副长筷,一支射向那男子的手,一支穿了他的命根子,趁他倒地出神期间,一剑刺穿他的脖子。
她轻轻托着那女人的腰,大喝一声,起,两人便如飞燕一般,于空中一个旋身,便跳上了屋顶,她轻轻将女将放于梁上,吩咐她抓好梁柱,将手里夺来的那胡人弯刀塞于她。
放才飞身而来,她衣袖一挥,四敞开的大门便吱呀一声关紧,掷筷,杀人,上梁,关门,几个动作一气喝成,那几个正与男子纠缠打斗的人回神时,便见自己的头捂着裤裆倒地,脖子上一个血窟窿,而那黛色清瘦少年,正立在头尸体身边,将手上那柄长剑在他们头身上擦了,然后她抬头一笑,一双明眸灿若星辰。
她长剑一挥,剑风一震,那几个胡人不自觉的得后一退,此时,他们身后正抵着一把刀,不知何时,刚刚还手无寸铁落于下风的饭馆掌柜,手中拿着一柄长刀,将那后退的胡人给刺了个对穿。
旁边一个稍瘦的胡人一声厉喝
“老三”
然为时已晚,方绝厌恶的将那个叫老三的人的尸体一扔,瞬间一刀劈向了刚刚喊叫的那人,寒光一闪,滚烫的热血溅了他一脸,那人便如同一个烂麻袋一般倒了下去。店内烟尘四起,碎掉的桌椅碗筷砸了一地,鲜血越来越多,店内站着的胡人还有两个。身上的兽皮比被那男人扑面而来的剑的罡气给划破。江离与方绝对视一眼,各自转开。那两胡衣男子中,一人向着梁上一瞧,立刻抽身向前一奔,一步滑至梁下,对着那梁柱就是一砍,瞬间屋顶的沙土簌簌落下,坐于梁上的女人死死的抱住而另一男子拼死缠住两人,不让其二人脱身,眼瞧着那梁上女子撑不住,头顶上簌簌落下的灰尘与木头屑让她睁不开眼睛,身体在剧烈的摇晃中开始下坠。
忽然一道黑色的鞭光一闪,长鞭瞬间勾住了那梁下砍柱子的男人的脖子,鞭身用力一收,那男子便如抛物线一般,在半空里划出个弧度,嘭的一声巨响砸向店内的一处空桌上,陈年木桌,常年受边关风沙吹蚀,哪里经得起这人全力一砸,瞬间桌腿横飞,木屑四起,那双雪白的手指轻轻一弹,半空里的桌腿瞬间变了个方向,直直的朝着那男子腹部插去。
还剩一人
江离回首轻笑一声
“这人交于你了。”
接着旋身上梁,伸手温柔揽过那女子,轻飘飘的落了下来。此时方绝已经解决了场中唯一剩下的胡人。
他黝黑的脸上,溅着几滴鲜血,目光灼灼如炬,见妻子安然,呲牙一笑,森亮的白牙,在灰暗午后的小店里有些瘆人。
妇人慌忙上前查探丈夫有无伤痕,半晌,嗔怒的看了他一眼,抬脚踢开身边倒下的尸身,也不知是否对二人说话,那声音里竟然有种遗憾
“唉,真没意思,赶紧收拾东西吧,又要回去了。”
忽然转头对着江离一笑“一起着你一起,你不是要进城找父亲吗?”
江离憨厚的笑笑,点点头。
那男子宠溺的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抱歉的看了看江离“让你见笑了,内人的爱好有些特别。请见谅。”
江离眼睛亮了亮,眼前之男子,正是十年前名动南朝的刀客方绝,曾是东晋皇朝手中的一柄利剑,也是各国争抢的顶级高手。四海乱,各朝皇室也在拉拢江湖势力。
后来,因陷入南朝皇室内部争斗而被追杀,后从世界上消失,再无人寻得他的踪迹,至于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无人知晓。
这几年大魏兴,后秦起,南朝东晋早已被刘裕所控,当然也无人再去寻他,大浪淘沙,乱世年代英雄辈出,许多人早已将他遗忘了吧。
江离看了看底下那几人的尸首,眸中笑意淡淡,这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武艺,也是够辛苦的。若是不一开始便从贺兰寻手的情报网上得到消息,怕了自己也被这人平庸的外表面蒙蔽了吧。
那女子向内室走了一半,忽然回首,明眸一闪,上前几步,轻轻附在江离耳边道“你身上好香。”说完眼睛一眨,狡黠一笑。
江离听得浑身一颤,原来人家早已识破自己,半晌摇头苦笑,怎么没想到,自己与她亲密接触了两次,两次虽然都是救下那妇人,确忘记了男女之防。
立在一旁的方绝怔怔的看了她一眼,笑意浅浅自眼底漾出,他手腕一翻,顺手将刀插入刀鞘里,片刻功夫,那妇人也出来,只是她换了一身装束,原本发黄的脸颊被洗去,股明如雪,一双含情目,如三江春水,潋滟生波,一身湘妃百蝶绯色长裙,质地极好,江离心中暗赞,果然是人靠衣衫阿。确实是个美人。
方绝见她出来,便回身进去。女子笑意莹莹的看着她,一边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肚子
“司玉,谢过江姑娘再次相救之恩”她上前一步盈盈一拜,身姿挺拔,气度非凡,哪里还有这边戍城外乡野之地民妇的粗野,说她是世家大族也不为过。
只是这一拜,一个大胆的想法,自江离脑中闪过,她轻轻垂下长睫,轻轻扶住了正欲下拜的司玉
“嫂子有身孕在身,且不可行此大礼”
司玉嘴角弯起,掸掸衣袖,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她,江离被她看的脸红了红,微微转过脸去,换得她哈哈一笑。
“你们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自里屋而出的男子,一身黑色锦袍,大马金刀,行步带风的上前,扶起妻子笑问
司玉一指“这丫头被我看的脸红了呢”
方绝一听,满眼无奈的歉意的看了江离一眼
“江妹子真是抱歉,我这妻忆,几年来都让我宠坏了。”
男子温柔如水的将女子头发上还残留的木屑拿下来,一边给她整理衣衫,一边道“你说,你这都快当娘你人了,怎么还这样胡闹。”
女子不做理会,白他一眼“早就当娘了,家里几个崽子都那么大了。”
上前一步拉着江离道“走吧,我夫妻送你进城。”言毕也不管她是否同意,硬拉着向后院走去。
不知何时,后院低矮的土墙外,停放着一辆马车,除一个车夫外,还有三人男子,江离仔细一瞧,那几人身上还粘着菜叶子,莫不是后厨的厨师吧。
她这一怔,正在前方拉着她的司羽便感觉到了,她轻笑道
“阿大,阿三,是我这小店的厨子,别看他们长不不怎么样,烧的菜确不错,今日一番打架,倒是扰你吃饭了。”
那几个被她称为菜烧的不错,长的不怎么样的厨,露出牙疼的表情,对这个主子无良言语似若未闻,这个明明在西北最繁华的贺兰王城里有最豪华的酒楼的人,偏偏没事便跑来这百里外的阳关城外,找寻人间真味,他们同情的看了一眼,今日挨打的主子,高高肿起的脸,再次无语的摇摇头,装做没听见。
司玉热情的拉着江离上车,方绝骑马,行于车外,
两人静静的坐在车上,对面那腹部高高隆起的妇人,先是如刚才一般直盯盯的看着她,越看眼中笑意越深,看得江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门派的功法路数,出自昆仑,看姑娘你的年纪应该不到二十岁,昆仑派于前年陆羽传位陆青竹,想来你应该是陆先生最后一位弟子吧。”司玉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吐气如兰。
江离一振,再次细细打量起这眼前这位妇人,她虽然看着像二十几岁的样子,但眼角爬上了些细纹,眼底也有些与相貌不符合的成熟苍凉与望尽天涯路的寂寞。
这人最起码已过了三十岁,看得出来皮肤白皙,保养甚好,她脑中飞速的旋转着,这夫妻二人对昆仑所知甚广,甚至连师傅于前年传位于大师兄这等事都知晓,想来也算是陆羽的故交。
她深吸一口气“嫂嫂莫非与我师傅相识。”
对面女子朗然一笑,她眉宇疏朗,带着一股天高海阔的大气与潇洒之气“是我丈夫,他爱武成痴,经常找天下豪杰比试,昆仑陆掌门陆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江离眼睛一亮,瞬间想起自己那个爱酒成痴的师傅,以及经常外出归,又想起自己刚才与店中饮的那壶大漠谣,原来是师傅的故交。
她起身,退后一步,拱手道“既然是师傅故交,那便是我的长辈,请受我一拜。”那女子哈哈一笑衣袖一起,抓起她的胳膊一拉,她便又回到了自己坐位上。
这一拉一放,内力竟不弱于自己,想来刚刚若是自己不救她,也不人能伤她吧。那么刚刚那场面就是试探自己咯。她无奈的笑笑,想着这对夫妻还真是有趣,一个胡闹,另一个陪着她胡闹。
她将身体舒服的靠在马车上的软靠上,笑道“别嫂嫂,嫂嫂的叫了,叫姐姐吧,显得我还年轻些,我瞧你挺顺眼的,我在这阳关外呆了半个月了,每天都摔一跤,这么多人,只有你肯出手相助,唉真是。人心哪”她语气里竟然有股遗憾与得意
江离嘴角抽了抽,看着这个脾性奇怪的孕妇,别人怀孕后都是好好在家待着,她倒好跑到百里风沙弥漫的小饭馆里,试探人心,可真是个妙人
她眉目半闭着“我与老方打赌,若我摔倒了肯定有人会出手相救,他不信,说什么人心险恶,况且又逢战乱,谁会无缘无故的救你,嗨,看吧,还是我赢了。”言毕她得意的敲了敲马车壁。
自那一角小窗外扔进一个锦囊,她满意的颠了颠放进袖子里。江离再次抽了抽嘴角,为这对奇葩夫妇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
司玉半眯着眼睛看着她,嘴角弯起笑意淡淡
“世人愚钝,只敬罗裳,不敬人,我还偏不信呢”
江离垂下眼眸,手不经意间摸了摸腰间那封飞鸽传书,那是十日前她师傅以昆仑独有的情报渠道传与她的
阳关之外,七里之东,昌陵之内,可助尔矣。
阳关之外,就是阳关城外,七里是一个地名,昌陵酒馆便是刚刚毁掉的那个小饭庄。
她心里默默的感激的想着,眼前这女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贵气,虽漂泊江湖多年,依然如故,岁月不仅没有磨去她的光环,反而还增添了一种风韵,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阿,看看人的那身段,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再看看自己。
她憋憋嘴,眼神不着痕迹的瞥发一眼对面那女人的胸。然后心里思索着,她姓司,南朝晋人。
好巧,记得当年她母亲给她读名人传记时,顺口提了一句,南朝三十年,公主,司马锦玉,琴棋书画,兵法璇玑,无一不精。
只是十年前,突然失踪,据某些民间八卦皇室野史爱好者讲,这姑娘应该是不满晋帝赐婚,与人私奔了。而帘外那个一脸春心荡漾的,当年名动一方的刀客,恰好也是十年前消失去江湖的吧,而对面这人,姓司,名玉,好巧,好巧。
半晌她迎上那笑意,露出自认为很美的四颗牙齿。
司玉见她笑的坦荡,眼底微微一震,长眉舒展开来,从座下的地方摸了摸,她肚子高耸,动作也不太利索,半晌,从里面抓出一块小包袱,扔给她,然后继续闭目养神。
江离接过那浅绿绣暗纹的包袱,轻轻一抓,她脸色一变,若没猜错,那应该是进入贺兰王城的令牌。
贺兰王城,是西北边关一带的主城,与阳关相隔甚近,因得天独厚的优势,以山脉为城,为大魏阻挡了来自西北柔然的铁蹄,阳关是大魏的正西,与后秦国接壤,自阳关向西北百里,便是贺兰王城。
这里是三国接壤的三角地带,也是矛盾冲突的必发地。就好比现在的中东地区的,叙利亚,伊拉克。
贺兰王城依山而建,巍峨城门便是一道城墙,易守难攻,它有独立的军政大权,农桑,经济,官级,可以说是一个独立的王国。这个不论是军队,经济,农桑都比较牛叉的一块肥肉,偏偏这块肥肉归附了新兴的国家,魏朝。
原因无他,联姻呗,自古家国天下,成了一家人,什么都好说话了。
话说贺兰王城里出的第一位太后,便是拓跋嗣的奶奶,原草原部落的大妃,该女人玲珑剔透,深谙政治之道,比起那些草原上,只知养牛放马,喝马奶酒摔跤的男人们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当年在草原叛乱,被柔然夹道攻击后,她毅然放弃自己的身份,带着唯一于战乱中活下来的儿子,拓跋珪回到了她的娘家,那时她们母子落魄,无一兵一卒,回到贺兰王城,肯定受了不少苦,想当年嫁给叱诧草原一乎卓可汗是风光无限,如今夫死,草原被占,孤儿寡母寄人篱下,想想也是够惨的。
不过这位女人,用她长远的眼光,与无比犀利的政治胸怀教导她的儿子,眼睛要向远处看,不要盯着脚下那一点点苦难,这点苦算什么,将来你若能一统天下,你便可以随意践踏那些冷眼与嘲笑的人。
果然一年后,原乎卓可汗部下的一些散兵游勇找了过来,这也是最初的拓跋珪军队的形成。五年后,那个昔日寄人篱下的少年终长成,他统一了北方,建立了大魏,连昔日收留他的贺兰部落也不得不忌惮他几分,将部族中最尊贵的孩子派往平城做质子,以示自己永无背叛之心。
贺兰寻便是那个倒霉的孩子,当然还有他那个死了十年的叔父贺兰匀。
贺兰部落将贺兰王城治理的繁荣昌盛,这里虽地处高原,北接戈壁,西接沙漠,向南向东是平原。算起来也算是个荒凉的地带吧。
然第一任贺兰部族族长贺兰炎,确实是个天才,当年他兴修水利,凿壁取井,因西北天气干燥,便发明了暗井,一来可以保存水源,二来也可防止沙子沉落,保证了水源的干净。
同时在北部大量种植适合戈壁生存的红木,防止戈壁侵袭,引戴渭水穿城而过,灌溉红木,便得城内四季无风沙。
贺兰王城分外,王城,内城,与外城,以同心圆的状态一层层建起
很明显,王城只有贺兰一族嫡亲人才有资格入住,内城,就是掌城内军政大权的人,与在当地居住近十年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入住,否则,连入城资格都没有,当然也不乏贺兰族长爱才之心,自外引入的军事政治人才,赐与的房舍。
外城呢,就是迁徙而来的居民,与一些三国接壤的边境的人,有胡人,柔然人,魏人,后秦人,总之很杂乱,很难管,但统统都臣服与贺兰部落的铁蹄之下,不听话,扔到王城北的戈壁上喂狼。
发展到现在,贺兰王城建立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相比与大魏建国不足一百年,实在是太有资格与其分庭抗衡了。然事世就是那跌宕,第一代大魏太后出自贺兰王城,后拓跋珪又娶了自己的小姨,太后的妹妹,这个小姨比外甥还小几岁。贺兰微嫁与拓跋珪时,年方二十,于三年后生下清河王拓跋绍,也就是咱们之前讲过的清河之乱的男主角,杀了自己的亲爹,意图等位,最后被拓跋嗣一剑给宰了的那人苦逼皇子。
贺兰寻是贺兰卓的儿子,贺兰微的堂弟,拓跋珪的小舅子,拓跋绍,与拓跋嗣的亲表叔。阿,这烧脑的关系网
所以说这皇室的关系是最复杂的,单细胞生物的脑袋真真不是够思考的。
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江姑娘,在一番思索后终得出一份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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