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你,必须活着!
影秋院内,一片狼藉。
狄安安和沈墨走进屋子的时候,桃枝正兴奋地在一旁看徐木匠狠命地看着拔步床厚重的床板。
走在路上的时候,狄安安就和沈墨说了一些今日的发现。他见此情景,眼眸深邃,略有闪烁,问道:“你是说这床里大有乾坤?”
狄安安还没来得及回答,桃枝就兴致冲冲地跑到他们跟前,回禀:“小姐!这床下还有一个隔层!大着呢!”
狄安安似乎早就料到,面上浮出一个清冷的笑意:“是不是还有机械装置,所以这床板能完全的翻过来?”
桃枝眼中的崇拜之意都要溢了出来:“小姐你太神了!你怎么知道!”
“他们玩了移花接木的把戏,说明白婷婷的死亡时间比我们认为的要早。程原说的是实话,他那时进影秋院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那为何半刻钟之后,白婷婷的尸体突然出现在了他的床上?”
沈墨眸色渐沉,还未开口,桃枝就抢先说道:“因为有人将尸体搬了进来!”
“不!”狄安安抬起手,将葱白的指尖指向了那华丽的床榻:“白嫣嫣就是在这里被人杀的!而且,在程原进屋之前,她已经死了,尸体就在这屋里!”
桃枝禁不住哆嗦了一下:“难不成是见鬼……啊!”她想到那床,突然尖叫一声,瞪大眼睛,也看向那床:“难不成就在那床板之下!”
狄安安赞许地点点头:“没错。”
身旁的男子轻启薄唇,唇畔隐有赞赏之意,声音如淙淙流水清越,“所以,为何没人听到白婷婷的呼救,不见凶器,杀人事件不够,那些疑点都解释的通了。”
桃枝接上他的话,快人快语:“还有婷婷小姐为何被绑在床上杀死,程公子又为何这样大喇喇地把尸体呈于床榻之上,也情有可缘了!”
“凶手先将白婷婷杀死,绑在这床榻上,又将床板翻了过去,外表看去一切无恙。只是仓促之间,凶手不小心将枕、布衾和席镇掉落到了床下的隔层里,只是时间不够,只能将错就错。”狄安安继续淡声分析。
此时,徐木匠也有了发现。他适时地喊了一声:“狄姑娘,这床板下面的隔层里有枕、布衾和席镇!”
狄安安神色未变,点点头,继续道:“然后,孟娇又上了垂花门后的阁楼,远远地让女眷们看了一眼。她和白婷婷太像,大家都以为那就是白婷婷,不久她又下了阁楼,匆匆进了影秋院,让人都以为白婷婷那时走进了影秋院。”
“后来发现了白婷婷的尸体,我们便很自然的以为我们看见阁楼上的‘白婷婷’时,她还活着。”
沈墨挑眉,“那过后不久程原进屋的时候,孟娇岂非也在影秋院里?”
“影秋院曲径通幽,花木繁多,她只有有心藏起来,没人能找得到。”狄安安转头看向窗外影秋院偌大的花园,“待程原离开后,她再进屋,启动机关,将床板翻了过来,白婷婷的尸体便也翻了出来,是我们后来看到的模样了。”
“之后,她只要静候有人发现白婷婷的尸体,便可万事大吉,趁乱离开。”
这桩谋杀案,一环扣一环,紧凑狠绝。
沈墨注意到她口中称谓的变化:“你之前说凶手,后又指了孟娇的名字——难道,还有两人合作作案?”
狄安安唇畔浮现一个奇异的笑容:“我们之前试过,一个女子没有可能将白婷婷绑起杀死。若我没猜错,凶手就是她的夫君,程钦。”
“今年春天,程原才搬到影秋院,这其中必有程钦的安排。他那时就做了准备,有朝一日杀死他的妻子。”狄安安顿了一顿,“兵器铺子的赵师傅说春天的时候程钦向他订制了好些东西。我猜,他就是在那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这张床的机关,后又设法让程原住了进来。只要让赵师傅来,一认便知。”
屋内所有人一时静默无话。枕边人这样的算计,实在叫人心惊。
她转头,看着沈墨的眼睛:“他的目的,一是为了除掉碍眼的妻子,与心爱的表妹双宿双飞,二是为了她的嫁妆。”
狄安安的眼眸清澈冷厉,就像北地初春化雪后的潺潺流水,教人迷醉。沈墨心中一跳,将目光移开。
徐木匠第一次听人破案,很是新奇,听到这儿,停下手上的活,插嘴道:“狄姑娘你是不知道,今年开春的时候噢,白家大姑娘嫁给程家世子爷,那嫁妆足足有十八台,长街上都挤满了送嫁的人,可把我们眼馋死了。”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不过这富贵人家,倒也是可怕啊。”
沈墨扬声吩咐:“亦晗。”
沈亦晗神出鬼没,立刻从门外跑了进来。
桃枝看得惊奇:“沈公子原来一直在附近啊?”
沈亦晗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他可是暗卫之首,暗卫!暗卫!顾名思义,当然是神出鬼没,一直跟着世子保护他的!
——不过这厮忘了,最近世子将他派到狄姑娘身边保护她。
狄安安似乎一直知道,垂着眸,并未说话。
沈墨又开口,道:“将程钦和孟娇带到衙门去。分开带,别让对方知道。”
沈墨随还未向她表明身份,不过狄安安知道他绝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简单,故而放心的让他接手了过去。更何况,她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她向徐木匠道了谢,便领着桃枝往院外走去。
她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龌龊肮脏的地方呆着了。
“你去哪儿?”沈墨跟在她后头,问了一句。
“唐若莺案还悬而未决,我去布局。”狄安安言简意赅。
“小心。”不一会儿便走到侯府门口,分道扬镳前,沈墨开了口。
狄安安“嗯”了一声,沿着长街往东边慢慢走去。
沈墨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单薄清冷,寂然有力,有股别样的风韵流动。
殊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沈墨将程钦和孟娇二人分开提审。
他先审的是程钦。
选择程钦,一是他到底和白婷婷做过夫妻,不至于那样绝情,很容易被骗上钩;再者他听狄安安叙述,孟娇实在是个深沉的女子,恐怕难以突破。
果然,沈墨才刚骗程钦说孟娇已经招供,指证程钦为了庞大的嫁妆杀害白婷婷,程钦就撑不住了,痛哭流涕地承认了自己杀死了白婷婷。
他的眼眸里满是怨怼,愤恨地诅咒道:“最毒妇人心!孟娇那个毒妇……竟然,竟然敢出卖我!她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出卖你?”沈墨略一挑眉,看着眼前如同跳梁小丑般的男人。
“明明是她勾引我,诱惑我!后来,后来她又让我这样杀了婷婷!”程钦虽然手被捆在椅背上,却控制不住他的怒火滔天,拼命地往前扑。“都是她!都是她蛊惑我我才……大人!都是她!”
沈墨已经不想再听这样无聊的话下去。
这两天审问这家人,无不是推诿责任,栽赃陷害,令人作呕。大骁京城,天子脚下发生这样的龌龊,更令人扼腕叹息。
他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衙役识趣地将程钦带了出去,又将孟娇带了上来。
孟娇依然穿着早上那身天青色古云纹长裙。素净矜持中,总有不经意的妖邪之气乍起。
她如春花娇嫩的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迈着小步婀娜走进房间。似乎自己没有身处牢狱,而是在山花烂漫的时节郊游踏青。
沈墨看着她,眸色微沉。他在她身上,似乎看到了薛凝碧的影子,只是她更懂得伪装自己,也更危险。
啧啧,京城今年多了这么多厉害的女子,倒是有意思得很。
“沈世子。”
孟娇坐下,莺啼出声。
沈墨抬眼看她,一挑眉,露出一丝惑人笑意,“你怎知我是沈世子?”
“早就听表舅说,安西王府,沈家世子,天人之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孟娇没有丝毫紧张,娇笑着,缓缓而道。
沈墨脑中闪过那个长川侯的脸。
若是他说给家人听的,也是无可厚非。
“那你可认罪?”沈墨盯着她的眼睛,身子微微向前倾,给人以压迫之感。
孟娇丝毫没有被影响到,依然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娇笑道:“沈公子说笑了,我要认什么罪?”
“包庇、杀人同党。”沈墨一字一顿,话语清晰。
“沈世子是说表嫂被杀的案子?”孟娇笑意愈发深,“我可是什么都没干,什么都不知道呢。想必是表哥杀了人,狗急跳墙,乱说胡话了。您可不要相信他的话。”
“狗急跳墙?乱说胡话?”沈墨咀嚼着她的话,语气寒凉,意味不明,“那你今天早上又为何来威胁程原?”
“呀!世子可不要信口雌黄呀!”孟娇似乎讶异难捱,惊呼一声,捂住了樱桃小口,“我今天早上可是奉外祖母之命来为原表哥送饭的,其余的,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呀!”
沈墨上挑的桃花眼中透着一股凉意,慢慢站直了身子,“你不用装疯卖傻,没用。”
孟娇听到这句话,眼中的娇憨之意一时消失殆尽。她迅速敛去那娇美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视的戾气与阴狠。
“沈世子,您可没有证据。”
沈墨没有说话,桃花眼微眯,有几丝慵懒之意。
孟娇继续道,“人是程钦杀的,嫁妆最后也是到了程钦的手里——我为什么要杀了白婷婷?嗯?”
蛇蝎美人初露原型,她脸上的娇媚狠戾之色更甚。
沈墨却毫不在意,“我说你有罪,你就必定有罪。”
孟娇挑衅地看着他。
沈墨开口,缓缓道:“比如说,那日的是谁假扮了白婷婷?或者——”他看着孟娇,慢慢拖长了声音,“那拔步床翻转装置的精细图纸,是谁给程钦的?”
孟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瞳孔猛地一缩。
那图纸!
图纸上有她亲笔写的名字。当时她本叫程钦毁了那图纸,谁知他竟然留了一手,没有毁掉!
是她大意了!
孟娇爆发出一声令人恐惧的冷笑。
沈墨平静看着她,慵懒笑着:“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韩妃让你进入这长川侯府,意欲何为吧?”
“沈公子,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就算我是韩妃派来的又如何?你什么都问不出来。”孟娇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他,冷笑道。
“只要你活着,我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磨。”他大步走到孟娇跟前,见她嘴中有异动,目光一凛,迅速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下她的下巴。
孟娇痛呼一声。
沈墨拍了拍手,像是要拂去什么脏东西,轻笑着:“我怎么会让你服毒自尽?若你说出实情,也还有条活路。”
孟娇下巴红肿,刚才如娇花般妩媚的脸庞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颜色。她用尽全身力气仰头看着如神祗般尊贵的男子,冷笑中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活路?早在十几年前,我便没有了活路,要杀要剐随便你。韩妃给我服了‘半月玉殒散’,每半月就要服用一次解药,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落入敌人之手后,失去自尽能力就会背叛她。”她看了眼墙边桌上的漏壶,“而再有半个时辰,就是我应当服解药的日子!”
“亦晗!”沈墨退后一步,大声喊道。
沈亦晗立马进了审讯室。
“马上备快马,我要带她进宫!”
孟娇冷眼看着他,并未说话。
“是。”沈亦晗多余一眼都没看,连忙出了审讯室去备马。
沈墨看着孟娇,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
“本世子让你活着,你便没有赶着去死的道理。”
“你,必须活着。”
※※※
辜月十七是佛陀圣诞,这一天要祭祀先亡的人,有请求佛祖超渡亡灵之意。
一大早,便有百姓结伴出城,上城外城外孤山拜祖祭祀。
唐家也算是官家,一切准备妥帖之后,前后三辆马车便浩浩荡荡出了城。第一辆马车里坐着唐家的两位夫人,紧随着的两辆马车里分别坐着两房小姐。时隔大半个月,几位小姐们似乎终于从唐若莺被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虽然面色憔悴,但到底是恢复了。
平日里活泼的唐若蘅此时却一言不发。她坐在唐若芸的斜对角,离得很远,看也不看她庶姐一眼。
唐若芸只当她因为唐若莺死得太惨,还没有彻底淡忘,便也没放在心上。只轻轻靠着有些颠簸的马车壁,闭目养神。
过了不一会儿,唐若蘅蓦地赞了一句:“好漂亮!”
唐若芸闻言,睁开了眼。
唐若蘅正撩起了帘子,往马车外看去。应该是经过了京城的早市,因为拥挤,马车行的很慢。窗外熙熙攘攘,还有小贩的吆喝声传来。
“什么东西这么漂亮?”唐若芸笑着问了一句。
“是匕首!”唐若蘅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生硬,“上面缀着红色的玛瑙和蓝色的宝石,真的是很别致呢!”
唐若芸一听,也起了兴致,凑到帘子旁,也往外瞧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却让她惊魂未定——
那个卖小刀的铺子上,赫然放着母亲的胡刀!
那刀嵌着别致的锯齿,刀尖凌厉,锋芒毕露,成色上佳,一看就是把不俗的器物。
可是这刀……
这刀分明在自己杀了唐若莺之后,和别的刀一起被扔入了城外孤山上的溪水中!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唐若芸心中警铃大作,却又极力隐忍着,不想让唐若蘅察觉一丝异样。
唐若蘅好似什么都没发现,兴致颇高:“停车!停车!我要看看这个!”
马车夫闻言,立刻停下了车。
小摊离马车窗很近。唐若蘅没有下车,隔着窗子便问:“那把匕首多少钱?”
小摊贩是个精瘦的男子,见有官家小姐感兴趣,连忙回道,“回小姐,只要一两银子。”
唐若蘅一听,微微皱眉,撅起了嘴:“这么贵……”
那男子见到门前的主顾要走了,连忙又道,“若是小姐再买一件,小的可以给您便宜点。”
此时前头马车上的唐家夫人们看她们逗留在此,已经派了人下车来问了。
唐若蘅连忙转头,撒娇道:“四姐……你要不要也买一把?你看这些都多漂亮啊!”
唐若芸有些僵硬地点点头。她实在是太疑惑了,可是又不敢问得太直接。
那男子却是个机灵的,见她目光流连于那把精致的锯齿刀上,连忙道:“若是小姐看中这把,小的可以送给您。”
唐若蘅在旁嘀咕道:“这是这样也是不错的……四姐,你说呢?”
唐若芸开了口,只觉得头脑嗡嗡,自己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把刀……怎的这般不值钱?”
“哦!这把啊。”那男子低头看了一眼,“是我从城外孤山上捡来的,也不知是谁扔了这样好的东西,可惜了。”
唐若芸的神色隐在马车内,看得并不真切:“我要了。”
“好嘞!”那小贩连忙将刀包好,递了上来。
此时唐家夫人派来的丫鬟们也到了近前,问道:“小姐们在做什么?可别耽误了时辰。”
唐若蘅一听更加着急,纠结了一会儿,最终摇摇头道:“算了,我们快走吧。”
马车队这才又往前行进。
她的头从窗子外缩进来,看着唐若芸右手微抚那把刀,神色幽暗,深沉诡谲,眸色眯了眯,才又笑着开口道:“四姐可是爱极了这把刀?”
唐若芸“嗯”了一声,并未言语。
唐若蘅见她没有聊天的心思,便也不自讨没趣,又坐的离她远远的,低头小憩。
唐若芸抚着刀,眼里一道精光闪过。她掀起自己身后的马车帘,将自己的丫鬟叫来,如此这般,悄声吩咐了一番。
早市不远处的巷口,狄安安带着桃枝冷眼看着这一切。不久,唐若芸的丫鬟就去而复返,与小摊贩问了几句。
桃枝探着脑袋,问:“小姐,丫鬟怎么回来了?”
狄安安眯了眯眼:“刚才是引蛇出洞,现在是请君入瓮。”
桃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小摊贩点头哈腰地应了几句,待丫鬟走后,忙收拾了摊位往狄安安所站的巷口而来。
他正是京兆尹府的捕头赵书岩。
他见到狄安安,双眼放光,兴冲冲道:“姑娘,鱼儿上钩了。”
“做得好。”狄安安赞许点点头,转头看向桃枝,双眼中流光溢彩,“桃枝,今晚,我们就来个一网打尽!”
她转头看着唐府马车渐渐远去,嚅喃道:“唐若莺案,是时候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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