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 杨氏生辰, 杨玉环早几日已经求得了允诺, 回杨家省亲, 不过要宫人奴仆跟随。
杨玉环作为皇帝新宠, 且皇帝豪不避讳对她的喜爱, 她母亲的生辰自然是杨家扬眉吐气之时。宾客盈门, 仆从往来其间热闹非常。先是皇帝亲赐下绫罗珍玩以及宴席,接着又有来往的大臣们、宗亲的礼。
杨玉环自打跟了皇帝以后,估摸着暂时没有人有胆量跟皇帝抢女人, 穿戴打扮便随着心意而来。今日母亲生辰,打扮得便浓重华丽了些。紫色留仙裙,赤金凤尾簪, 衬得人明艳大方, 恍如神仙妃子一般。她一下了车马,见着杨府熙熙攘攘门庭若市, 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杨家众人也太高调了些。
她的不悦摆在脸上, 杨钊七巧玲珑, 当然知晓缘由, 一边陪着她进府, 一边解释道,
“这些人都是不请自来,我推拒了, 实在推不了。”
“阿兄, 你知道皇帝后宫里有多少人在盯着我们的错处吗?尤其是我这样的出身,一个不慎,万劫不复的可不止是我。”
“妹妹放心,过了今日我便闭门谢客。”后宫连着前朝,杨家根基还是太单薄了,随便一个风浪就能被掀翻。
兄妹俩进到府里,杨玉环这样的尴尬身份也不去堂前让宾主都不知如何称谓尴尬,她去到了未出嫁时的闺房歇息。
杨氏被堂前的娘子们劝酒恭维得通体舒泰,进到她房里时,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
“环儿,你回来了,阿娘今日实在高兴。”
“恭贺阿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好。环儿自从你进了太真宫以后,杨家好事情简直是接着来,你阿兄被李相公提拔到了金吾兵参军,还有人像你大姐姐求亲。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就连你娘过生日都有什么御史娘子亲来贺寿……”
杨玉环意兴阑珊的听着杨氏絮絮叨叨,不去反驳,也不想反驳,今天她生日就让她高兴着吧。她和杨氏毕竟不是同样环境成长起来的女人,杨氏不能理解她心思的曲折。她理解不了杨氏的虚荣炫耀。反正以后两个人隔着深宫禁苑,见面的次数也有限。杨家靠着她荣耀,算是替原身还了养育之恩。杨家因着她覆灭则完全是咎由自取。
杨钊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推开门,回身看了看身后,又小心翼翼的关上。
见着他这份不同寻常的举动,杨玉环问道,
“怎么了?”
“寿王,寿王殿下回来了。他要见你!就在我的书房。”杨钊赶上前来,压低声音道。
“见与不见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现如今的关系见面只是徒增伤感。”
“我劝了,他不听,执意要见你。我又不敢拦着,怕闹出大的动静。”
“算了,你带他去花园吧,我与他是该说个清楚。”
杨玉环见到寿王的第一眼,就忍不住湿了眼眶。他的形容憔悴,脸色苍白,眼睛泛着血丝,下巴冒出了胡茬子,整个人显得颓废,再无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他毕竟与她夫妻一场,五年,养条猫狗也有了感情。他的沧桑令她动容。
“你不该来,见着了又能怎么样呢。”她的声音哽咽。
见着了她,他的眼神亮得惊人。他没有接她的话,定定的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她就会消失一般。
“你过得好吗?”接着,他自嘲一般,轻笑,“你应当过得好,他对你不同其他。”
“十八郎……”
“你以前称呼我是瑁郎。”
她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的酸涩,劝道,
“你走吧,慢慢把我忘掉吧。我是个坏女人,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我不怨你,我知道你的心意,我来只想问你,关于来生的约定,可还奏效?”
“来生?今生我的命运不由我作主,来生,若有来生,我不愿意在惦念一个人了,太累太苦了。”她对于他有着朦胧的好感,数年来的朝夕相对,他对她的好,就是寒冰也能捂化了。可这捂化的水还没来得及煮沸,又被撤了火,换了灶。
“有你这句话即可。照顾好自己,余生我将以你的回忆作伴。”
他知道自己不能久待,不为自己,为了不给她添麻烦也该速速离去,可他不愿不忍不甘。
杨玉环看着远处有火光如长龙一般像花园里赶来,心里有数,应该是皇帝听到讯息赶来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瞒不过他的耳目,所以她把十八郎的约谈地点选在花园里略高于地面的平台上,从远处即可看到两人的动静,却又不至于被人偷听了去。
果然,在看到平台上对坐着的两人以后,李隆基加快了步伐,走上前来。毕竟因着理亏,又因着内外有别,他不去看杨玉环,看向对着他弯腰行礼的李瑁,语气温和,
“平身吧,十八郎,近日里办差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过两日就是你的大婚之喜。”
“多谢父亲,孩儿告退。”李瑁恭敬的行礼以后,强忍着再看她一眼的冲动,一点点后退,慢慢的退出花园,退出她的世界。
李隆基没有兴师问罪,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拦腰抱起了她,在跪迎的众人的见证下,一步步登上了步辇。禁军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
今夜的这一幕父子、前任夫妻的意外相见又成了长安城居民暗搓搓的谈资。其他争议的不谈,但就圣人对杨氏的明晃晃的态度而言,杨钊的官又好做了些。杨氏的门楣又光亮了些。
李瑁的马车避在了一旁,目送圣驾带着她一步步走远,连日里赶路以及急火攻心,身体里的病症都带了出来。
圣驾里,李隆基抱着她没有说话,根据以往的经验,杨玉环知道要顺着毛摸他,否则今夜受苦的将是她。
“我欠他一个解释。”
“你不欠他!欠他的都由朕来还。不许你再见他。”
这一夜他没有放她回太真宫,把她带到了承欢殿,两人初次的含凉殿被他改名为承欢殿,简单直白的令她不忍直视。又大兴土木,整个承欢殿被改造得繁复旖旎。
他欺压着她,一遍遍的述说着以后,开始杨玉环还敷衍着,后来就由他去吧。
李隆基所说的补偿就是令寿王李瑁的大婚之喜浓重加倍。整个寿王府被装饰一新,杨玉环生活过的痕迹都被一一抹去。寿王看着连同往日里两人曾经泛舟的荷塘也被填平,内心充满了无力。她的衣衫鞋袜首饰都不曾留下一件,仿佛那五年的恩爱夫妻生活都不存在了一般。
他浑浑噩噩的被人服侍着穿上了喜袍,脸上无喜也无悲。就这样吧,跟谁过下去都是将就。
今日寿王大婚,太真宫里因着此事都有些小心,深怕触怒了什么。杨玉环本人倒是无所谓,境况已然这样了,她能做的只能是向前看。况且她也希望李瑁能有一个安稳的结局。
这天气,秋高气爽,看着殿外李隆基命人送来的茂盛的秋菊,想着古人赏菊就菊花酒的风流雅事,来了兴致。一时来了兴致,命人整治了一桌。
她一个人自在的坐在热闹的花丛中,赏菊吃酒好不痛快。
直到,李隆基穿着赤黄色常服出现在她面前。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高深莫测。
“三郎,你来了……”她伸出手邀他坐下。
李隆基顺势坐在了她身旁。
“你一个人好不惬意,”他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顿了顿,又道,“不知是不是借酒浇愁?”
杨玉环恼了,直接推开他起身,
“三郎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一直这样疑神疑鬼,那我的太真宫也不必再来了。反正我的身份已经被你剥夺了,正好一个人自在,潜心修佛,求菩萨保佑,让我下辈子另寻良人。”
“环儿别恼,我只是妒忌十八郎与你正当年。”
杨玉环憋了憋嘴角,内心骂道,若不是他挑事,她的日子过得不知有多自在呢。
他从后揽住她,“陪我去寿王府参加十八郎的婚礼可好。”
“三郎这是何意?”杨玉环就差破口大骂了,这人有毛病吧,强占人妻,还要在苦主面前炫耀?!也太过霸道了些。
“十八郎觊觎之心不死,我要让他认清现实。”他语气冷漠严肃没有商量的余地。
杨玉环不情愿的任由奴仆替她换上相配的明黄色礼服襦裙,上有花鸟鱼虫的刺绣,显得华丽端庄,李隆基又亲自替她插上赤金的步摇,随着步履间摇曳多姿。
与气势不凡的李隆基站在一处,倒也是一派盛唐气韵,天家的风流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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