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行了三天以后, 尹络逐渐察觉出不对味了。
现在的形势是, 天下大乱, 安禄山跟大唐的军队正厮杀得水生火热。吐蕃作为挑拨、渔翁得利的一方不该这么淡定呀?他们一行人虽然选了僻静的山路, 但一路穿城过府的, 不可能没人察觉。况且说是要赶到陇右与大部队汇合, 队伍的行进速度并不快。
很快她的疑问被得到证实, 队伍停在了一处四面环山的城郭外,并且白日里即在山林里扎营,短时间内不打算走的架势。
午膳的时候, 她捧着碗鸡汤小口喝着。说到鸡汤她无力吐槽,自打她宣扬了鸡的价值,表达了她的喜爱以后, 他随时猎杀的第一种猎物一定是野鸡。没有多余调味品的野鸡汤再好喝顿顿喝也腻了。一边竖起耳朵听着他与手下们商量着什么, 对着山势道路指指点点,越发肯定这其中有事了。
“这陇西城现在到是一片安详平和, 属下明日化装去到城内打探一番虚实可好?”
“不必, 陇西城内有我们的人手, 城内现在既无多余粮草, 又无多的军队防备。待到陇右道那边大唐队伍溃败的消息传来, 自然能人心惶惶, 不怕收拾不了它。”
陇西?尹络现在迫切的渴求一份古代版某歌地图!说到地图,她眼神更向赤松手里的舆图扫视。许是她的眼神太迫切,他发觉了, 回头问她,
“眼神乱飘,看什么呢?”
“那个,我能,看下你手里的舆图吗?我想了解一下我们所处的方位。”她试探着问道。
她话还没全部说完,他就把舆图递了过来,
“你还会看舆图?”
“呃,略懂一二。”说着她迫不及待的展开了。做了这么久的路痴,不知道被带往何方的她终于可以活得明白些。
尽管有心理准备不能跟现代社会比例尺清晰的卫星定位的地图相比,但眼前这份地图的简陋性还是出乎意料。
曲曲折折的如同蚯蚓般的几跟线条,粗糙的标注出城池,跟玩儿似的,完全看不懂。
比例尺呢、方向呢、图例呢……重点是那城池都是古称,她看了也没有印象。等等,这熟悉的几字型的一条曲线,表示的是,黄河?
“这是黄河?”她指着曲线问赤松,得到肯定的回答。
“我们在哪里?”
赤松德赞随手一指,陇西,在黄河的几字型弯以内,大概是现代甘肃的东南部的位置。古地名最熟悉的莫过于长安城了,她顺着长安城找起,默默换算着现代社会的熟悉地名。陇西再西的金城,应该就是兰州了。
“不是说要与陇右的驻军汇合吗?现在为什么在陇西城外驻扎?”
“等。”
“什么?”
“等陇右大军传来消息。”
陇右,陇西,她苦苦思索着两者之间的关系,狭长的甘肃省地图,最著名的叫什么来着?黄河,黄河以西,河西走廊!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的人占领了河西走廊?!呃,不陇右地区?可是那里有大唐的西域重兵镇守呀?叫什么来着,安西都护府!不可能轻易溃败而不传出消息呀?”历史书上著名的河西走廊呀,历来兵家必争之地呀,受山地地形所限制,狭长的咽喉地带,往东可出兵关中平原,往西则是遥远的西域地界。
他投给她一个欣赏的眼神,
“所以,我们在等,等一个契机,大唐撤出重兵的契机,现在来了。”
是了,安史之乱,千载难逢的契机。河西一带的驻军被调回来勤王,整个河西走廊兵力空虚,在兵强马壮,铁蹄铮铮的吐蕃士兵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
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该怎么定位了,这个问题类似于爸爸妈妈打架你帮谁的问题。吐蕃和大唐两方应该算是民族内部矛盾吧。转念一想,她能做的有限,事物发展自然有其规律,她能做的不过是在有违天理人性的事情上施加正能量,至于这能量的效力,她就无能为力了。
“可是,大战在即,你不需要亲临战场前线吗?”
“哈哈哈”他有些狂妄的笑着,“我是吐蕃的王,不是将军。如若所有事情都需要我来完成,我还养着那些大将有何用。况且,中原这一乱,陇右兵力虚弱,连这点取胜的把握都没有,我也该早日回到我的逻些城了。不用再奢望能逐鹿中原了。”
赤松德赞布置完军务事宜,一边啃着干粮一边随意道,
“我很好奇我那早逝的丈人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了。”
“什么意思?”
“你懂得的东西比寻常男儿都多。”他眼神明亮的看着她。
呃,这倒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她思索片刻,半真半假的叙述,
“我出身弘农杨氏的世家大族,祖上古籍数不胜数,我父亲文才武略,却只有我们姐妹三人,我是最小的。父亲自小把我带在身边,当儿郎教习。什么舆图邸报都玩似的教给我,以慰膝下空虚。”
说到了姐妹父母,不知道杨氏怎么样了,可曾平安到达剑南道?她的情绪低落了下来,他略一思索便猜到了缘由,她的父母姐妹皆不在了。将她搂入怀里,安慰着她,
“从此以后有我陪着你,你可以把我当作爱人、亲人,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儿陪着你。”
孩儿!尹络一僵,自打她逃出马嵬驿以后,都没有机会再令春桃配置药粉了,她仔细盘算着,前几次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是安全期,现在只能祈祷这安全期法则管用了。等有机会她一定要想个办法,现在这样子太提心吊胆了。
第二日一早,暂时空闲下来的赤松德赞见着有些无聊的她,提议道,
“我曾经在陇西城郊吃过一家羊汤,滋味鲜香,想不想尝尝?”
“现在?可是大战在即,不会有问题吗?”
“放心,整个陇右尽在我的掌握之中。重重戒备,在彻底夺取陇右之前,陇右兴战事的消息传不出来。”
两人换了身汉人的装束,面容上也做了些修饰,弄得低调些。在陇西这样的交通要道,往来贸易四通八达,胡人、吐蕃人、大唐人混杂其间,两个人倒也不打眼了。
羊汤馆位于官道上,两个人进去的时候,店里面熙熙攘攘的坐满了人群,找了个僻静的角落里,点了吃食,安静的听着周遭的人闲谈。
“唉,听说皇上到了蜀地?这该杀的叛军。”
“皇上?你说哪个皇上?现在有两个皇上咯,太上皇和新皇上。”
尹络本是小口喝着热乎乎的汤水,听得这个言论,忍不住抬头望了过去,谈话的是两个老翁,看穿着打扮倒是寻常百姓模样。这样改换天子的大事已经是天下皆知了吗?
赤松德赞握住她的手,拉回了她的意识。
“这汤味道怎么样?”
“汤头雪白,鲜味浓郁,肉质细腻,好喝。”
“我之前尝过一次觉得是人间美味,特意带你来试试。”
“这位郎君是识货之人,别看这店小不起眼,陇西城的人,还有路过的行商们,吃过没有不夸的。还有金城的人专门跑过来吃呢。”搭话的是刚刚谈话的老者之一。
赤松被刻意涂成晒得紫红色的脸上扬起一抹豪爽的笑意,
“巧了,我就是金城过来的,之前来往贩卖货物路过,吃过以后再难忘记。”
“哦,郎君辛苦了,这世道乱行商的可得多加小心呀。就不要再往东、南去了,现在那边乱得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就是,还是我们陇西好,繁华富庶又远离战乱。”
“是是,多谢提醒。小子才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南边怎么样了?”
“唉,安禄山打进了长安城,新皇登基,昭告天下,任命郭子仪大将军讨伐叛军。现在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呢。”
“算咯,我们小老儿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安安份份过我们的日子吧。”
尹络吸收着这些讯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曾经威仪的君王如今沦为了囚徒,倒生出了一股同情。
“你在想什么?”离了人群,两人沿着春色芳菲的官道走着。
“没什么,只是有种物是人非,不能把握之感。”
“这就是你们女人,心思细腻柔软。自古成王败寇,胜负论英雄。”
“安安份份的生活着不好吗?何必非要打打杀杀?”
“总有人不甘心被人统治。总有人不甘心蛰伏于人下。你看,这大唐的田土,水草丰美,不用费多大力气便能有所产出,能养活了百姓。可我吐蕃处于高寒之地,土地贫瘠,我的子民操劳忙碌却有那么多人挨饿受冻。同样立于这片天地之间,凭什么!
自我十岁出访大唐,见识了这一片富庶之地,便不服气。总有一日,我吐蕃铁骑所到之处均归为我手!”
尹络无言以对,贫富不均这事儿吧,在生产力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都没有妥善解决呢。说到生产力,她有些意动,吐蕃高寒,不知道农业是个什么情况?能吸收些先进的农作经验技术提高些许生产率也是好的呀。可惜她不是专业学这个的。
她正思考者,有巨大的苍鹰在天空盘旋,发出冷峻的鸣叫。她顺着叫声望过去,只见一只通体乌黑矫健的身影已经高速的俯冲下来,目标正是两人。那锋利的爪子,坚硬的鸟喙,还有铺陈开来的攻击力十足的翅膀都给人压迫感,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赤松德赞挡在她身前,伸出胳膊令其降落。然后自其腿上的细管内取出一张纸条,快速的识别起来。
尹络一脸惊奇的望着这一幕,传说中的老鹰传信呀,真是活久见呢。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讯息,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的逐渐扩大。原来,大军已经顺利攻占整个陇右,切断了大唐与安西都护府的联系,离他的目的又更近了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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