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代入主人翁的心态以后, 尹络调整姿态的行为快得吓人。
譬如, 赤松德赞此次回她娘家怎么也算新女婿上门, 虽然她娘家已经凋敝了, 但她还是按照长安城的礼节置办宴席招待新婿。
她起出了当年埋在老梅树下的陈酿, 估且充作女儿红。饭食整治则直接按照她在现代的口味调合, 又照顾到吐蕃人肉食动物的习性, 肉食偏多。
当赤松德赞带着众人来到正堂赴宴,看着这一桌子的新颖佳肴,都吃了一惊。
尹络微微一笑, 招呼众人落座,
“诸公君臣相得,我便没有按照宴会规矩分食。这大份的肉食堆叠在一起, 显得气势磅礴, 吃着也更爽利。”
尹络一贯给众人的印象是清冷机敏的,此刻她露出温婉和煦的一面反倒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几个彪形大汉互相打量一番踌躇着没有上前。
尹络柳眉一挑,
“怎的?”
这感觉才对劲嘛, 众人互不相让的坐到了下首。
一坐到桌边见着了与众不同的好菜色, 众人都直接甩开了筷头。胡吃海塞一番解了馋以后才稍微停顿了下来, 互相聊着天。
尹络跟赤松德赞盛了一碗炖足了火候的火腿猪肘汤, 见着宾客们不加掩饰的好胃口, 笑着吩咐,
“阿香春桃给诸位大人们介绍一下这些菜。”
两人领命上前来,一一给众人介绍菜品,
“这道鸭子是为八宝葫芦鸭, 以各色干果蜜饯糯米填塞鸭腹,蒸制而成。”
“扎勒素大人最爱吃的这道肉干为酱香牛肉干,用各色调料香卤炸制而成。”
“真是讲究,这道牛肉最适合下酒!不知可有多的?姑娘能否私下舍我一些?”扎勒素一贯厚脸皮,见着了吃的自然更是开口讨要。
“是,奴婢这就命人多准备一些。”
“春桃姑娘,不知我面前这道汤是什么?喝着顺口。”野力自伤好以后便没有见着她,此刻难得碰上了,忍不住出声询问。
“这道奶白色汤品为金银蹄,以猪火腿与新鲜猪腿炖制而成,口味咸鲜。”
“那正好!野力,吃啥补啥!你可多来两碗!”扎勒素调笑道。
见着众人尽兴交谈的样子,尹络松了口气,她作为宴会的主人这主动融入的第一步算是开局不错。一回头就见着久未说话的赤松一直看着她,眼神柔软多情。
“怎么?”她横了他一眼,娇俏动人。
“没什么,只是这样子积极主动的你很是特别。”她每一面都如此令他着迷。
“不喜欢吗?”
他喝干了杯中的酒,才凑到她耳边低语道,
“热情的你,冷漠的你,纯净的你,施展手段的你都令我沉迷。”
她喜欢他这样子简单直白的全方位赞美,对于自幼缺爱的她来说每一个毛孔都舒爽到了。打断了两个人浓情蜜意的是扎勒素的大嗓门,
“还有,这酒!姑娘也给我留一坛!他娘的,大唐人也太会享受了!”
“怎么,我留了一晚上的时间让你们在长安城内自在活动,还没满足你吗?”赤松德赞对于手下的几个心腹还是纵容优待的。
“赞普,一晚时间哪够!我只来得及带领着人挑拣了两个宫殿。安禄山的人走得匆忙,倒让我捡了便宜。路过太医署的时候,想起了大唐医术比吐蕃高明,我都恨不得再抢两个太医回去。”
“可别!我正在头疼怎么给李亨写信,告知我们吐蕃帮他赶走了叛军收回了长安城的事。本来纵兵劫掠钱财一番已经不好解释了,你再来抢人,我就更没法解释了。”韦东赞劝阻道,又想起了什么,请示道,“赞普,你吩咐的巨石我已经准备妥当了。”
“好,你让人刻上此次我吐蕃的功绩立于紫宸殿外。”
“太医不方便带走,药材可以啊!分门别类!如果有带种子的最好!春桃你去帮着他们辨别一下。”尹络此时的心态已经完全转变为向着夫家的外嫁女,吐蕃气候恶劣,对药材的需求肯定很大,此刻正好补充一些。
“属下愿意帮助春桃姑娘,完成这个任务!”野力起身道。
尹络这才注意到某些微妙的事实,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野力虽然体型高壮,但五官却是端正俊俏,所谓的康巴汉子。她没多说些什么点头应允了。
远在灵武的李亨收到这样一封措辞文雅的却极力歪曲事实的信的时候,气得砸了一桌案的东西。
心腹大臣拣起了信件一看,原来,吐蕃人借口姻亲关系,主动出兵帮助大唐夺回了长安城,只可惜晚到了些,长安城被安禄山贼人劫掠一空。
赤松德赞在长安城内遇见了皇帝胞姐安西公主,心甚悦之,请求蒙降赐婚,结吐蕃大唐秦晋之好。以便吐蕃能尽早奉迎公主回吐蕃完婚。
“你看看!朕哪来什么姐姐!就算有也是四十上下了!他竟然如此逼迫跟他那不要脸的先祖一个模样!”
“圣上息怒!此乃好事呀!吐蕃人要的不过是个公主的名头,我们连人都不用物色了!许他些钱财嫁妆,就打发了一个豺狼,多划算的买卖!臣愿意亲往为公主送嫁!”
“这嫁妆如何置办?”
“圣上难道以为吐蕃人进了长安城就安份了?长安城的皇宫私库就由他自取吧!也是给双方一个体面的名头。”
“罢了!”若不是父亲昏庸,本该坚守潼南不出的高将军被迫出战阵亡,他现在也不至于如此艰难,只能寄希望于郭子仪能争气了。
不知道在蜀地的父亲可曾安枕?昨日传来邸报,太上皇年事已高,又蒙受连番打击,沉沦醉酒,又病倒了。病吧,病了最好,也免得二圣临朝。若不是父亲从中作梗,他明明布置妥帖了,怎会到最后却失了她的踪迹?这天南海北兵荒马乱,她一个弱女子,只希望一切安好。
自两人有默契的交心以后,尹络改变了策略,男人的心她要捏在手心,权势地位也要抓住了。所以日常的巡幸兵营之事,她会一举两得的陪在他身边,同时用女性特有的细致敏锐去发觉一些细节问题。
当看到赞普一行人骑马出现在兵营的时候,士兵们都纷纷俯身行礼。
赤松德赞看着众人有些懒洋洋的样子,心中火起。
“怎的,这两日太过安逸,到让你们越发惫懒了,是我的不是。来人,今日的训练加倍。”
众将士也不知为何都提不起劲来,面对赞普的火气也无法辩解,只得勉力受了。
尹络看着众人这份软绵绵的样子却有些别的想法,吐蕃军纪严明,很少会见到这般模样呢。
赤松德赞走了两步见她没有跟上,回头拉着她,
“想什么呢?”
“我在想兵士们的状态不太对劲。”
“是呀,自陇右下来,一路没有什么战事,人都惫懒了。”
下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一个看起来站着就能睡着的士兵面前,唤醒对方,询问道,
“你最近是否觉得人懒洋洋,晕乎乎的,想睡觉,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是!但我没有喝酒。”
“这种状况持续有多久了?”
“自陇右出来,便一直有,只是最近到了长安城反倒加剧了。”
“赞普!让人排查一下,有多少人有如此症状?”
听她问得仔细,众人也明白过来了,这其间有缘故。很快数据被统计上来,近半数以上的士兵或轻或重的存在此等问题,有一成的士兵情况严重,处于随时想要昏睡的状况。
其实说起来不是什么高深的病,她在现代的时候自西藏旅游回到内地也曾发生过这种状况,醉氧。一般休息几日即可。可吐蕃士兵长期生活在氧气含量稀薄的高原上,此刻贸然来到平原,反应要剧烈得多。
“赞普,士兵们应该是自高原来到这低地,水土不服,加之长安城炎热,更加不耐这暑热,所以病倒了。只是他们身体强健,军中又没有军医,这才忽视了。”
“那需要如何处置?”扎勒素急切的问道,士兵的状态不佳影响战力。
“我让人熬些清凉解暑的汤药,供士兵随时取用,再多吃些瓜果蔬菜。”但最好的方法是尽快回到高原,这话她不便开口。
赤松德赞与扎勒素等人商量了一番,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即刻吩咐人收拾规整,准备返回吐蕃。
尹络一想到那雪域高原,蓝天白云有了些欣喜期待的念头。她命人收拾清点物资行囊,此去藏地,很多东西都不便得到了。
赤松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派忙碌的景象。尹络迎上前去,拉着他来看她收拾的成果。
“这些书籍是我让人挑选的自启蒙到科举的所有书籍,那些华而不实的可以摒弃不要,只要些实用的。还有些农书、医书之类的。
这些是各色种子,吐蕃地界不一定适合栽种,但我们占了别的地方以后可以种植呀。
还有各种农具我已经命人装车了。”
“怎么没看到你收拾那些衣物首饰之类的。”
“我既然嫁入了吐蕃,自然穿戴吐蕃的衣物首饰。还是说跟着你,我穿戴不起了吗?”
回答她的是他拦腰一抱,身体力行的告诉她轻视他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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