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队伍在一处山谷中休整, 王帐被很快搭建规整。尹络在帐蓬里终于见到了阿香和春桃, 她看着已经换了吐蕃装束的两人眉头微挑,
“你们怎么样了?可有被为难?”
“娘子放心, 我们并没有被难为。一开始被吐蕃人抓走, 没有娘子的讯息我们着急和害怕。后来我们见到那位赞普抱着娘子回到了队伍以后就安下心来, 耐心等着。刚刚有人通知我们前来服侍娘子。”
“这身衣服?”
“有年老的妇人给我们衣裙,让我们跟着换上吐蕃女人的装束,我们害怕给娘子惹来麻烦, 只得换了。”
“唉,换了也好。我们现在落到了他手里,现在能做的是先学着忍耐吧, 我要好好想想我们的出路。”
“娘子, 这是那位赞普准备的衣裙,命我们服侍你更衣。”
尹络随意翻看了一下, 有袍子、腰带、各色发饰, 精美华丽。
“替我换上吧。”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 她只能一步步试探着走着。
她穿上了雪缎制成的贴身长袖衫, 与裤装, 外罩华丽的孔雀蓝色刺绣长袍, 又有镶嵌各色玛瑙松石点缀的腰带紧紧的束住,显露出诱人的曲线,略长过脚面的长袍被翻择系于腰间, 露出一点点雪白的衬裤。整个打扮相对于大唐宫廷而言, 更简洁便于活动。
阿香两人又仔细的替她梳好数条发辫,发辫间穿上了珊瑚、翡翠,一半挽起至头顶挽总盘在头顶,戴上一顶珠光宝气的头冠,为鸡蛋大小的琥珀蜜蜡珠子,耳饰则是由珊瑚和珍珠穿成的流苏样式。
正收拾着,赤松德赞掀帘子进来了,满意的打量着她这一身装扮,
“你合该是我的女人,你穿上我吐蕃的服饰是如此的动人。”
尹络懒得搭理他这个自大狂,转身坐到了软垫上,她还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拿出怎样的态度来应对眼前的男人。侍女们随着他的吩咐送上了食物,摆放在她身前的桌案上。
挥退了侍候的侍女们,他坐到了她的身边,
“饿了吧,用膳吧。行军打仗期间,膳食不那么精致,你先适应一下,我尽量弄些好的给你。”
尹络看了眼桌案上的东西,是些肉干以及糌粑和奶制品还有一盘蜜桔。在这样的初春时节能有这样一份水果,相当不易。
“你不必特意为了我而去浪费精力在这些小事上。”
“我不能忍受你在我的身边不如在大唐过得自在安逸。”
她不再回答他,这话她不止一次听过,郎君们的自尊心作祟。只是,她看了一眼身边存在感极强的男人,他看起来更诚恳而真挚。
她在现代去西藏旅行过,对于糌粑尚能接受,而眼前这一盘是被加工成团的,倒省却了一番功夫。她捏了一小团,酥油的油脂芬芳,曲拉的酸脆,糖的甘甜,不难吃,偶尔一试也能接受。再喝了一口酥油茶顺口,有点腻,但从小孤儿院顽强生长起来的她,对于这一点的小缺憾不在意。
一直紧盯着她的反应的赤松德赞见她眉目间没有丝毫的勉强犹豫,咧开了嘴,她能主动接受吐蕃的饮食倒是省却了多少麻烦。殷勤的递给她水果、肉干之类的。两个人默默的用完了这第一餐,轻松而和谐。
“拉姆,进来。”他高声呼喊道。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弓着腰走了进来,跪在两人面前。
“这是我替你安排的吐蕃侍女,她出身信得过,她阿兄是我手下的侍卫队长。我让她先服侍你,可以帮你尽快融入我吐蕃的生活。”
尹络打量着这个恭敬跪着只看得到头顶乌黑头发的小丫头,声音温和,
“你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拉……姆。”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腰却弯得更低了,几欲匍匐在地了。
这倒令她想起了初见春桃的时候,对于这个小丫头倒平添了一些好感,侧身对一边的他道,
“你自去忙你的事吧,我能处理好这些小事。”
赤松德赞看了她一眼,嘴角上扬,露出了笑容。她适应能力比他想象中更强,免了他在操持军务之际还要为她牵肠挂肚。大力的抱了她一下,他大踏步离开了。
她唤阿香春桃两人进来,替她弄水净面,好一通忙碌,不去搭理跪在帐子正中的丫头。
拉姆虽然是趴跪在地上,但耳朵一直听着帐内的动静,久久的那个声音好听的如同仙女的声音没有对她说话,她忍不住稍稍抬起头,却正对上她含笑看着她。她身子一颤,连忙又垂下了头。
“好啦,我已经看到你了。还是你不会说汉话吗?那如果这样我只能让你退下了。”
“不!我会说汉话。”拉姆抬起头一脸殷切的望着她,在看清上位的仙女一般面容以后,又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你的汉话说得很好。是谁教你的?你是自愿服侍我的吗?”
“是,我跟阿兄虽是吐蕃人,却是生长在吐蕃和汉地交界处,奴仆出身。赞普私服巡幸汉地的时候救了正被主人责打的我们。还带我们回了王庭,给了我兄长为赞普效力的机会。我愿意服侍娘子,请你不要赶我走。”
“为什么?”
“赞普救了我们,还给我们一条生路,你是他喜欢的人。赞普在为你物色侍女的时候,我自告奋勇了,我愿意为你、为赞普做事,报答他的恩典。我了解吐蕃的风俗人情,也知道汉族的事故,求娘子不要赶我走。”
“好,我接受你。你与我的侍女春桃大小差不多,你先与她们相处着吧。”
略休息了片刻,昨日睡得过多,这时反倒走了困,她在三个侍女的陪伴下走出了王帐。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
整个队伍大概有数十顶大小不一的正在搭建的帐篷,聚集于这个幽静的山谷间。她目光所及的吐蕃士兵都分工明确,纪律严明。有负责担任警戒的则是目光如炬,敏锐的观察着四周的动向。搭帐篷的则是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还有不远处埋锅造饭的。
她略往一旁的大石头上站了站,触目所及的是茫茫的山林,肉眼很难看到山村人烟。赤松德赞倒是会选隐蔽的地方。
正在她打量周遭环境的时候,一声佛号自她身后响起。
“无量寿佛。”
她回头见着一位身穿赭石红喇嘛服的年轻喇嘛,宝相庄严,耳垂深厚,唇角上翘,自带慈悲笑意。
“上师安好。”她礼貌问好便打算离开。自穿越以来,她对神佛的态度由根本不信转为敬而远之。
“施主请留步。”
她停下动作,看向来人。
“上师找我有事?”
“我专为施主而来。”
“哦,愿闻其详。”
“百年前的法王莲生大士曾经预言过,后事吐蕃会出一位贤德的赞普叫做德。有聪敏的天女会成为他的赞蒙,共同治理高原,给佛徒和信众带来光明和希望。”
“上师尊号是?”尹络好整以暇的望着这位年轻的过分的上师。对方来找她,一来就给她戴高帽必定有所图谋,所谓何事呢?
“朱巴。”
“朱巴上师,关于这种预言故事我可以编上百个,并且不像你这般直白的宣诸于口。”汉人流传至今的腹黑斗争学,什么鱼腹传书之类的都算小儿科。
“那则预言还说,天女来自异世。”朱巴上师不慌不忙的补充道。
尹络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位大师,藏传佛教的佛法教义向来有些神神叨叨,不为外人所知的神通。她语气平和的否认。
“大师有些佛缘,只是可有什么依据?”
“施主不必对我抱有敌意。我与施主有着共同的利益。”
她止住了他的话头,
“拉姆,可以给我们拿一些茶水吗?我与朱巴上师一见如故。”
拉姆识趣的告退了,阿香和春桃在石头上铺上垫子也散开来。
“上师既然找上我,必然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不妨详细的说一说。”
“施主聪慧,我与施主说一说目前吐蕃的形势吧。”
吐蕃自从百年前松赞干布一统整个高原以后,其后代继位的赞普都短命,大多死于暗杀。年幼的赞普的统治力被大臣贵族们削弱、把持,这种情况持续到赤松德赞的降生。其母为大唐金城公主,吐蕃在这一阶段与大唐的对峙中一直处于劣势,因而其母地位尊崇,贵族们不敢明着反抗。只怀柔着敬献个色美人入赞普的后宫,希翼能养歪了他。
可惜金城公主严命把守着,不令女色近身。好不容易熬到公主薨逝,赤松德赞已经长成,羽翼丰满,早已暗中积聚力量的他一战成名,歼灭了杀父仇人,把吐蕃五大贵族之一的得漠家灭了,其土地、奴隶、家财都归为王室。
此消彼长,剩下的四大贵族本就有利益纠葛,在强势的王者面前,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一方面加强对吐蕃信众最广的苯教的控制,一方面争夺着赞普王后,赞蒙的位置。
几方势力争夺互有长短,一时间没有人能有把握胜了其他家。
“赞普找我来,是想让我想出办法能够使你上位。”
“上师仁慈,只是我对于赞蒙之位并不在意。”尹络思考着他一大通话里的信息,一边本能的杀价。
“施主这话不尽翔实。你我皆知,以赞普的心性,他对你势在必得,你早晚会是他的女人。吐蕃前朝后宫并不平静,你既无身份又无权势,还没有地位,如何能保住自己。
况且就算你得封赞蒙,跟后宫有家族背景傍身的嫔妃相比,你也需要有人支持吧。
我代表我的教徒愿意支持你上位。并且希望我们能互相庇佑。”
“上师为何找上我?”
“施主天生聪慧,眉眼间隐有神光。而且你得赞普的心,他极力为你打算。”
“上师的话,我需要仔细的考量一番。”这喇嘛的话半真半假,她不需要太相信,但他为她指了一条出路。原始的奴隶制的高原,愚昧迷信的信众,强悍的军事实力,做一个有实权的赞蒙,应该比大唐后宫混吃等死好玩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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