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俞城是在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施压?她其实是好奇眼前的这些人施压到底想做什么,只是单纯的拒绝出钱资助她救父吗?还是他们想借此机会取得一些漕运上的更大便利?
可若是这些人是后者还好,毕竟以后是一家人,漕运上的费用减少点也没多大问题,可若是前者,那她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家大丫头,你怎么不说话?我大哥问你话呢。”俞城的二弟俞忠是个暴躁而又贪财的,他的眼睛本就小的可怜,此时更是像是眯成了一条缝的肥胖而惹人厌恶的田鼠。
“我说话?说什么话?”苏韵干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需要知道对方想要表达什么,才能来什么接什么,说什么是什么。
“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俞忠愣住,一点也不清楚这个鬼精鬼精的丫头想干啥。
“老二,还是我来说吧。”此时俞城拿出了大家长的气势,语气很慢,声音很低,显然是为了让苏韵紧张。
可惜苏韵对于俞城的表情语气没有太多的反应,依旧是呆呆木木的,让俞城皱起了眉头。
“苏家大丫头,本来这些话该是我和苏贤弟说的,可惜他现在仍滞留东都洛阳,本来想着你的母亲或许能给你说清楚一些,显然你的母亲也不打算告诉你,只能由我越俎代庖了。”
俞城这一场段话,不过是开门见山,苏韵眨着眼睛,她很想知道正题是什么。
俞城本想着苏韵会接下一句,问一下是什么事情,可显然这个苏韵丝毫不在乎他对她的看法,这让俞城有些不开心。自己的儿媳妇竟然没有对自己很恭敬,这说到哪里,哪里的公公都不会满意的。
“我体谅你苏家没有男娃,你帮衬着你父亲做些漕运生意,管理一些船坊事宜,也是应当。可这终究是你未出嫁之前的历练,并不是你该学的,也不是你必学的。眼看你与我家阿焕的喜事将近,你还是少些抛头露面的好。”
俞城这些话显然让苏韵皱起了眉毛,不让她在参与商界事宜?不让她跑船经商?这是什么逻辑?若是没有她苏家漕运,没有这扬州转运使的关系,这俞家的瓷器如何走出的杭州,又如何到达的东都洛阳?
十年前来她苏家的时候,客客气气,低声下气的,还直夸她懂漕运和经商是为他俞家添福,是他家俞默煥百年修来的大福星。怎么?这十年之后,她及笄之年,不过是东都洛阳出了一些事情,就急转直下,趾高气扬的说她就是个贩夫走卒,就是个抛头露面不知羞耻的女子了?
这一刻苏韵是有些气的,但是她压住了自己的怒气,点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多谢俞伯伯的教导,待我父亲归来,我一定会跟父亲好好商议一番,再决定阿韵如何足不出户,如何?”
苏韵是想将话题转到自己父亲的身上去,她想试试俞家是做什么打算,是不想帮忙,还是纯粹压价。
“你父亲?你父亲出了什么事情?”俞忠站了起来,抖动着嘴巴。
“怎么?俞二伯还不知道?也难怪我这次登门就是为了来跟俞伯伯和俞二伯商议……”
苏韵还没说完,俞城就打断了苏韵的话头,“苏贤弟的事情先且慢,我看你这认错的心思不太对,一副应付搪塞的模样。我倒是想让你说说,你这阳奉阴违的表情想说些什么?”
俞城这话让苏韵皱起了眉,什么叫做自己阳奉阴违?他还不是她的公公,这还没过门呢,就想管着自己?而且这岔开的话题正是救她爹,看来这俞家多半不想帮忙了。
此时苏韵的心沉了下去,有一种怒气和憋屈在心里发酵,但是她紧紧的按压下去,她知道此时不该发火,更不能发火。
“苏韵,我大哥问你话呢!”
这双簧唱的,让苏韵不得不开口,毕竟整个大堂之上都是俞家长辈,就连俞家的女眷都坐在了里面,她若是不回话,就显得她没有家教了。
“阿韵不太清楚俞伯伯的意思,这阳奉阴违是指哪般?”苏韵此刻静心听着,她知道了俞家的心思,自然知道再委曲求全的央求人家是不可能了,所幸放开手脚,彰显她苏家女子的气质也是好的。
“我让你少些抛头露面,你却说要暂且放下。”俞城不肯给苏韵一个台阶,直接将丑话说在脸上。
“抛头露面?那俞伯伯的意思是让我学那波斯人,将自己全身都包裹起来,只露出眼睛吗?”
苏韵抬起头,一副诧异的模样,却让俞城一口气堵在了心口,这苏韵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歪曲他的意思!
“苏家大丫头,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不可能不清楚。”
“那俞伯伯的意思是哪般?阿韵,真的不太清楚。”苏韵眨眨眼,仿佛真的不理解一般,只是那头抬得很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骄傲嵌在她的身上。
“不清楚?一个女人家跟一大帮跑船的伙计在大运河上行船十天半个月,有时候更是一年半载,像个什么话?”俞城的语气更是沉了几分,显然他不开心苏韵的明知故问。
“啊……是说我家引以为本的漕运啊。只是俞伯伯,这漕运本就是官家制定运军粮的河运,我不知道这漕运惹得俞伯伯哪里不开心了?难道因为我爹爹膝下无子,那漕运又事关官家,派我这个唯一成年的女儿前去监督,就是大错特错了吗?”
苏韵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知道孝道是俞城最无法反驳的话题,她蓄意将声音变得越来越大,“我爹已经在河运上忙碌了半生,我这做女儿的,难道就不能尽孝?难道就不能替我那老父亲押运吗?这是什么道理?”
“不是不能尽孝,而是你嫁入我们家之前,不能再做你现在做的事情了。”俞城终于点出了他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她苏韵变成失去翅膀的鸟儿,锁在金屋里,成为一只笼中雀。
“做现在的事情?若是我不做,我二妹不过八岁,谁来帮衬我爹?”苏韵皱起眉,她相信这块生意俞家一定想染指。
“翁婿关系最亲,自然可以让阿焕来帮衬。”俞城刚说完这句话,那俞忠不甘示弱的嚷了起来。
“我家阿箜也可以帮着阿焕做些事情。”
苏韵听到这句话,心里是又气又笑,气的是这俞家趁着苏家倒霉的时候,就想空手套白狼,直接拿走苏家最赚钱的生意,鸠占鹊巢。笑的是,她还没过门呢,这群不知道是聪明还是酒囊饭袋的所谓的长辈们,就开始按捺不住性子,想要登堂入室,替代了苏家漕运。
只是,有她苏韵在,他们真的以为能得逞?
苏韵若有所悟的点头,“原来漕运姓俞不姓苏。”
这句话让俞城愣住,让俞忠火了起来,只见俞忠大声嚷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啊,你恼羞成怒了?”苏韵看向俞忠,眨了眨眼,笑不达眼底,语气冰冷了几分,“我爹现在深陷囵圄,俞家不仅是见死不救,现在就要瓜分我苏家的产业吗?我很纳闷,我苏家就因为是一帮女子,就能被你们这般的戏弄和欺负吗?别忘了我还没过门呢?这俞家目前充其量只是苏家的往来伙伴,罢了!”
苏韵的语气越来越快,对于眼前这些极品亲戚,语言是越来越犀利,“你们这般瞧不起女子,可还记得那唐太宗之后的武则天陛下?可还记得武后就是商女出身?可曾记得武后称帝之前,女子已经快要入朝为官,更是有不少的女子经商。那名噪天下的公孙大娘,更是当今女子之中的典范。我想问各位,女子怎么了?就该弱小吗?”
苏韵看着那些想要驳斥却驳斥不来的俞家长辈们,她的反讽语气更是加重了几分,“我来这俞家,本想着两家这定亲的关系,借些银两买点铜鼎子,好再次运输荔枝救下我父亲。可惜啊……我本想着俞家此时与苏家签下这减去一成的漕运费,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能帮俞家省下不少的钱财。我本想着这对我未来夫家也是极好的事情,毕竟我还是要嫁过来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俞家竟然狮子大开口,想要侵吞整个苏家产业。”
苏韵笑眯眯的从怀里拿出订婚的契约,在手里扬了扬,“按照本朝法律,该知道女子有和离的权力,即便是定亲的女子,只要未过门,依旧有着单方取消婚约的权力!我苏韵虽然不才,不过是十五岁乳臭未干的年纪,可我知道一件事情。”
苏韵的尾音拉长,继续说道:“那就是人若待我三分好,我还他人十分好。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但若是遇到了贪得无厌的人,那只能一刀两断!所以这婚书,这合作的契约,这多年的生意往来,看来至此开始,只有老死不相往来,才能圆了你们今天的贪婪了!”
苏韵拿出怀里的订婚契约,当着众人的面,撕得粉碎,手往上一扬起,正赶上春风大作,这些纸碎片如雪花一般飞舞在了俞家大堂里。
苏韵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的说道:“俞家长辈们,我苏韵至少还是那苏家契约之上的二当家,我说的话必然会作数。”
她走了一半,回过神,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身后的那些俞家长辈们,却失魂落魄了起来,苏家要跟他们彻底的掰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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