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大咧咧的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抬起头看了看那还未落山的太阳,眼睛带上了一抹自嘲,这一刻她竟然未过门就成了下堂妇了吗?真是有趣,只是这下堂妇之后她还有什么出路?一时任性,给自己弄了一个二婚的口碑,真是做了一场赔本的买卖。
苏韵深吸一口,有将嘴里的气息尽数突出,长叹一声,笑了起来,“罢了罢了,以后就这样吧。”
“长福,咱们回府吧,我累了。”
“是嘞,大小姐。”
随着轿夫起轿,苏韵将头靠在靠背上,仿佛一身的力气全部被抽走了,只能软弱无力的瘫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看着自己带着茧子的双手,这双手本来也该是绣花绘图的,本开始柔软犹如细凝脂的,可惜她苏家无男丁,只能靠着自己硬撑。
父亲本就是苏家的独子,而到了她这一辈,苏家更是无男丁,她有时候真的希望苏家能够多出一个小弟弟,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了。
等苏韵回过神来的时候,轿子被挡在了苏家府门外,苏韵诧异的掀起轿帘,看到的却是一大批锦帽貂裘的人围在大门口,那手里还拿着账本,像是来讨账的一般。
苏韵的心里咯噔一下,她感觉到眼前的这一切并不是个好现象,莫非要出什么事情?
众人听到了轿子落地的声音,一回头看到了这苏家的二当家,苏韵大小姐,立刻围了过来。
“苏大小姐,这是我去年的帐,苏家今年无论如何都得给我结账才是。”
“是啊,这是我今年才开始的帐,我们家人小单薄,如今苏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实在无法撑得起任何的亏损,还请苏大小姐赶紧结账。”
“对啊,苏大小姐,这是我们去年的订单,如今这苏家风雨中飘摇,我们打算撤回订单,要会赎金,请苏大小姐如期结账。”
一群人犹如苍蝇一般,嗡嗡洋洋的围了过来,这些人的嘴脸让苏韵错愕的愣在原地,难为她十五岁的年纪就要承受这种变脸如变天一般的迅速。
这些人,在苏家如日中天的时候,对她那是奉承百倍,对他爹那更是溜须拍马,恨不得把整个苏家说出一朵花来,更恨不得将她苏家的大门踏平。
可当他爹陷入了困境,这些人就是墙倒众人推,这一个个如此薄情寡义的嘴脸,真是让她看透了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常福赶紧跑了过来,找来几个兄弟挡住这些企图靠近苏韵的人,而苏韵则是快走几步走到大门处,回头大声的说道:“你们若是要钱,也得给我苏家调拨现银的机会,这银票就算给各位,但终究还有一些要现银结算的不是?”
这句话算是安了外面那些人的心,他们停止了吵闹,只听见苏韵缓缓说来,“给我七天时间,七天之后,苏家大门处摆龙门,与大家一个一个结总账,常福送客!”
苏韵握住拳头,大步朝着苏家的内院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对着莱福管家说道:“管家,把我苏家所有的产业都拿来大堂给我看。”
“是,大小姐。”
“常福,通知我母亲和二小姐,来大堂一下。”
“是,大小姐。”
苏韵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开始坐在那红衫木的太师椅上,安静的发着呆,知道苏夫人的到来。
“阿韵,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娘,不过是变卖一些家产救父亲罢了。”
“变卖……有这么严重吗?那亲家?”
“娘,以后不再有什么亲家了,我把聘书给撕了。”苏韵虽然笑着,可是苏夫人却感觉到了苏韵在努力的克制自己的脾气。
“阿韵……你若是有难处,就跟娘说。”苏夫人叹了口气,语气是那般的温柔。
“谢谢娘,我没事,真的。”苏韵强迫自己的眼泪缩回去,只是攥住苏夫人的手,那力道有些重。
“嗯。只要你说,娘都帮你。”
这一时之间,苏家变卖家产的消息,在杭州不胫而走,整个大户人家都翘首观望,很好奇这苏家到底摊上了怎么样第一个大事。更有些好事者,每天蹲在苏家大门口看热闹。
这七天家产变卖,基本连娘亲和妹妹的首饰都卖了一个精光,这让苏韵有了极深的负重感,可真是这种负重感和耻辱感却没办法让她歇一歇,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龙门阵上,她亲自解除一单单的生意往来,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账,每一笔银子都仿佛剜了她的心口一般,而她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能强颜欢笑的去了解这一桩桩烦心事。
太阳西下,她看着那一幕幕的阳光之下,那一地的狼藉,配合着那零星几个带着包袱离开的仆人,眼泪再也克制不住流了下来。
她怕人笑话,只能尴尬的说了一句,“这边风沙很大,我先去码头坐一会,天太热了。”
她匆匆留下这句话,便提起裙摆往水北街的码头而去,在码头处,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这喊声是那般是撕心裂肺,竟让她的嗓子都被喊哑了。
她抱着双膝,坐在码头处,任凭风吹着她发间的流苏,一动不动,目光呆滞,仿佛一个失了魂魄的木偶娃娃一般。
此时她的脑海里犹如走马灯一般,想着与俞默煥的一些美好时光,想着与父亲和母亲共享天伦的美妙时光。
那时候父亲喜欢扛着她在水北码头看比赛龙舟,父亲知道她喜欢粽子,还特地给她带着娘亲煮好的粽子,就坐在这里,陪着她一起欢呼,一起雀跃。
她低声的喊了一句“父亲”,却把整个声音藏在了音节之中,抿住了嘴巴,收住了音量,只是眼泪断了线,一颗一颗,仿佛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纷纷落下。
她的眼睛眯了起来,那红肿的眼睛,透过这泪水染起的氤氲,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与俞默煥的幸福时光。
俞默煥喜欢带她来着水北码头,她坐在水北码头踢着水,看着船来船往,而他则是一支短笛横在唇边,唱着越地之歌。
她记得俞默煥曾经说有一首曲子,要在她及笄的时候唱给她听,那是一首越地的曲子。
她傻傻的哼出那首曲子的调子,却没来得及知道这首曲子的词是什么。
就在她无意识的哼唱着,一个温润的男音在她背后响起,“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
这熟悉的声音让苏韵愣住,她不敢回头,也不想回头,只能闭上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是那温润的男音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只听得那男音又缓缓说来,“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他站在了她的身边,弯下腰,将手搭在她的肩头,继续缓缓的说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这君不知,让苏韵傻傻的抬头,果然看到了那温润如旧的男子,她的未婚夫俞默煥。
她狠狠的擦着眼泪,拍掉他的手,“你不知道七日之前被我休了吗?”
“自古只有男休妻,哪有妻休夫的?”俞默煥缓缓笑开,依旧是那般,不紧不慢,温柔如水。
“可是我撕毁了你我的聘书,还惹怒了你的家人。”苏韵继续解释着,她本该不要解释,可是她忍不住,忍不住依靠这个一直给她安全感的男人。
“撕了聘书?”俞默煥错愕了一下,他从安吉呆了几天,想到了一些保鲜的方法,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却听到了他的小女人说撕了聘书?
苏韵有些呐呐的说道:“你父亲说不管我爹死活,要你继承我家的家业,我一时气不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把我定下你的聘书给毁了?”俞默煥挑高了眉毛,没好气的说道。
“你爹和你二叔说话太不中听,还不肯帮我就我父亲。”苏韵说到一半,还想在说什么,却被俞默煥打断了话题。
“苏家虽然没男丁,可你一个便胜过数十个男丁,又何须自惭形愧?这聘书……这聘书你撕了就撕了吧,大不了我重写一封就是了。”俞默煥笑着坐下来,将怀里的手绢递了过去,“擦擦泪水。”
“你不记恨我?我……”苏韵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俞默煥用手绢擦着苏韵的脸颊,她脸上的泪水未干,而他擦得很是仔细,生怕弄痛了她一般。
“你记得,我是我,我爹和我二叔是他们,我是什么样子的人,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是吗?难道怎么十年的情分,说假就是假的?”俞默煥一边擦着泪水,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知道我变卖了我家的家业去支付别人的欠款了吗?我怕是难以救出我爹了,毕竟铜鼎子需要很多钱……”
苏韵还想在说什么,却被俞默煥拉住了手,“你想用冰块保鲜?”
苏韵愣住,这么说不对吗?冰块本就是保险的呀?
“阿韵,我这几天去了安吉,那边的竹林里有很多一尺粗的竹子,或许可以帮你我试验保鲜的方法。”俞默煥习惯性的揉了揉苏韵的脑袋,笑了起来,“一种花钱不多,却能保鲜很久的方法。”
“你带来竹子了?”
“带了一些,就在我的别庄里,走,跟我去瞧瞧。”
俞默煥拉起苏韵的手,二话不说,拽着她就往马车走去,而她则还是呆在那句花钱不多的保鲜方法里面,难道她想错了方向?
喜欢运河造船记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运河造船记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