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大明湖后面的小作坊,若不是俞默煥提起,或许苏韵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原以为这以一换五的乾元重宝来自于京都长安,却没想到竟然是来自这济南府的小作坊。
看来这济南府是李林甫他们的暗窑了,这暗窑之内的秘密,其实她一直不知道俞默煥是如何知道的,但总想着,俞默煥一直是一个精明而又干练的,便没多问。
俞默煥带着苏韵走入这历山亭,她还想着乾元重宝的事情,没曾想刚走入这历山亭的周围,就见到了那杜甫和李邕在那里饮酒畅谈,只隐隐的听到几句“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的词句。
那李邕到底是李北海,仰着头喝下几口酒,将这句话挥毫而就。
“瞧瞧,我这只,可好?”
李邕书法的个性非常明显,字形左高右低,笔力舒展遒劲,给人以险峭爽朗的感觉。
苏韵走近看了看,挑眉,“好字。”
“这是?”李邕诧异的打了个酒嗝。
“哟,这不是丹丘生和他的女校书令吗?怎么?陛下赐了官,不去这杭州天堂之地待着,却跑来我济南府折腾?”
杜甫一句玩笑话,却惹得苏韵低笑几声,“也无他事,不过是那郭将军北上,要去跟初战百捷的安将军聊聊,顺道送送军粮。”
安将军?郭将军?杜甫脑子一转,笑开,“原来郭子仪将军和安禄山将军竟是如此好友?”
杜甫本是一句玩笑话,却被俞默煥皱眉打断,“此次是陛下派遣,郭将军押送,阿韵负责河运。”
一句话,道破了朝廷内幕,也说破了郭子仪与那安禄山的关系。
“郭将军可是去常驻?”
李邕好奇的问了一句,俞默煥则是摇头。
不去常驻却要亲自押送?这里面门道……不浅啊……看来是真的要发生一些大事了,李邕心下说道。
“此次那郭小将军也来吗?”杜甫至今还记得郭暧爱喝酒的事情。
“来了,此时正不知道去哪里疯玩去了。”俞默煥将随身带着的酒壶递给杜甫,“巧了,我也带来了一壶酒,不如喝一下?”
“历山亭,喝美酒,倒是好事。”杜甫也不客气,给李邕倒上美酒,自己仰头喝下,“好酒。”
“子美,你这还没说句吉祥话就喝酒,当真是失礼了。”李邕揶揄的说出口。
杜甫则是摇头,“失礼不至于,对于丹丘生,这般熟悉的朋友,又怎么会介意这般虚礼?倒是丹丘生此次出现,这里面的内容和门道,倒是多了。”
李邕抬头看向杜甫,莫非这个所谓的丹丘生此次前来是有事情?
“说吧,丹丘生,你与那杨家的关系,我不提你也懂。俞家既然是做青瓷和茶叶生意的,是断断没道理来这里停留,甚至在这里来探查风声的。”
一句风声,俞默煥则是放慢了喝酒的动作,而苏韵则是差异的看向身边的这个男人。
莫非郭暧和俞默煥这次并非是去送军粮,而是沿途暗查什么?
“看来我也不好隐瞒什么了。”
“有些事,隐瞒不得,你说呢?”
“也是。”
俞默煥将手里的美酒仰头喝下,学着杜甫的模样,挑眉,“济南府大明湖后面的暗坊,谁家的?”
他倒是不客气,只是这李邕变了模样。
跟杨家?那不是杨贵妃那一家子?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脸诧异。
杜甫摇了摇头,“看来,杨家也不完全是想要……”
杜甫还没说完,俞默煥知道他不好说下去,便接下话题,“大唐要是出现一丝半缕的问题,首当其冲的便是杨家。杨家虽然贪财,但是不希望国家出现任何危机。不只是杨家,任何一个大唐子民,都不希望,对吗?”
“不,有一个地方的百姓,却不希望安禄山有事,安禄山是他们心目中的保护神。”杜甫摇了摇头。
“哪里?”
“范阳。”
“范阳?”
俞默煥呆了一呆。这范阳(今保定、北京以南区域)他是知道的,秦王嬴政二十一年初设范阳县,因在范水之北而得名。范阳出过很多的名人,有铸造黄金台,广招天下贤士的燕昭王,有刺秦王的燕太子丹与荆轲,还有西蜀开国之君刘备与公孙瓒的师父卢植,还有刘备本人,还有那闻鸡起舞的大将军祖狄,更有那术数的大家祖冲,与骆宾王驰名的初唐四杰卢照邻。
范阳,那里有卢家和祖家,自大汉以来的士族之家。卢家和祖家的门生遍布天下,百年来繁华不坠。
范阳……他了然了。
“这是史思明,那个突厥人的吧?”俞默煥突然想起安禄山身边的那个突厥人,叫做阿史那崒干的突厥人。
杜甫摇摇头,又点点头,笑眯眯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这安将军正在抗击突厥,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不太好?”杜甫暗示他知道就好。
苏韵这才听出一点门道,她诧异的看着俞默煥,“范阳要出事了吗?”
“乾元重宝,我本以为会消化在西域大食国,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会被有心之人拿来当做套取金银的法子。可谓是狼子野心……与那第五琦,一样……”
这话很直白,杜甫直接站起来,捂住俞默煥的嘴,“丹丘生,即便你有铁一般的关系,有些话不说。”
“放心,我的姨母还不至于这般小气,而这一次也是她觉察到了事件的不对。”
“什么不对?”杜甫很想知道。
而此时李邕和苏韵也拉长了脖子,等待俞默煥的下文。
“姨母的儿子,三朝洗儿之后,孙子订婚,可是儿子不来长安,还说先要打败突厥再说。”
俞默煥扇子放在石桌上,杜甫盯着那个扇柄,愣了半晌,“贵妃觉得安禄山拿乔了,必有异心。”
“杨国舅虽然目中无人,可也知道大唐要是出个半点事儿,他的性命和富贵全部不保,毕竟……”
俞默煥点点头,而杜甫接了下去,“覆巢之下无完卵。”
“没错。”
“安禄山……”苏韵插话道,“他在幽州是一个不错声誉的将军,甚至整个军营都效忠与他。而他是一个对大唐有感恩之心的人呢……不然这范阳的卢家和祖家怎么那么铁了心的支持他?”
“幽州的军队,虎狼之师,这些人是大唐的还是他安禄山的?”
俞默煥才说完,苏韵愣住……这话……
“安禄山爱民如子,如果出现的是以权谋私,将军夺权可知道后果?”
杜甫和李邕则是一脸严肃起来,看来俞默煥带来了很多故事,而他们已经牵扯其中了。
“安禄山尽管让范阳的百姓爱戴,可是范阳的百姓知道谁是君,谁是臣吗?知道这天下姓李不姓安吗?”
俞默煥皱着眉头,是那般的冷。
“你又可知道,开国之初,国师的推背图?凡是有理有据,必然可圈可点。”
“阿焕,你的意思是?”苏韵愣住,推背图?李淳风和袁天罡的推背图!
难道百姓说的是真的,推背图可知千年?
“大唐太强盛,终归是要跟那大汉一样,必然波折一段时间。却不像那晋朝一般付出惨重代价。因为这个代价,作为大唐的人,无论什么肤色,什么民族,都会极力遏制那场惨案的发生。”
晋朝……她记得,记得那场血腥,那是因为晋朝司马昭夺了天下之后,曹氏一族淹没在人群之中,而晋朝的开国之君铺张浪费,旗下官员奢侈无度,选嫡为储君更是随心所欲,以至于贤能如桃符者悔恨一生。
以至于蠢笨如司马衷者,何不食肉糜!
皇如果不是人中之龙,天下之主,必然兴起腥风血雨。
而这场风雨之中,多来自于皇族宗亲的贪心不足,以至于八王之乱,铁骑之下,八年内耗。
那内耗比不得五代十国的乱,却也比那汉朝的帝王更替更加残酷,甚至泯灭了人性。
金墉城,金屑酒,贾南风一死,整个晋朝分崩离析。
可怜的百姓,国之不国,天下纷纷踏足中原,百姓,那黄河以北的百姓,被胡族杀了个干净,灭了种族。
淮河以北的百姓,因为那清河崔家做了赵国石勒的亲家,又成为了石虎的岳丈之家,才保了个齐全。
那场八王之乱不过是党政角逐之后,一场唏嘘。
可是随之而来的十年战祸,史称“五胡乱华”的战祸,将人间变成了吃人的地狱,将大汉遗留的百姓灭了个干净,那是灭种之祸!
是的,若不是清河崔家,北方汉族是灭种了个齐全!
晋朝之时,还没有大唐的天下一统,民族之间有争斗,可是五胡乱华让他们的穷凶极恶达到了极致。
那场战祸……那两脚羊……那和骨烂……那不羡羊……那饶把火……她不敢想……
匈奴……羌族……氐族……羯族……鲜卑族……他们……
俞默煥看出苏韵的呆愣,他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晋朝既然让大汉的子民灭了一半以上,我大唐又怎么会让这范阳的胡族再来一次?我大唐不排斥任何族群或是肤色,但是我唐也不允许任何族群或是肤色灭我族人,毁我家园,你可懂?”
“所以,你来这里,就是想要看看安禄山到底是什么居心?”苏韵这一刻了然了。
“我更想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而范阳的百姓如何认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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