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隋朝京杭大运河开通以来,盛唐开始,京杭大运河被很好的开发和利用,此时唐代的造船坊和漕运应运而生,成为了贯穿南北经济命脉的运输生命线。
今天是浙北塘栖的造船坊老板苏荣大女儿文聘之礼的日子,这定下的是会稽郡永兴(现萧山)越窑老板俞城的独子俞默煥。这两家人家是世交,因为这苏荣又是这漕运的总舵主,更让俞苏两家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这苏家祖宅的院子里堆满了俞家的聘礼,苏家的二小姐开心的点着这一箱箱沉甸甸的礼品,笑的像个猫儿。
“这么开心,难不成是你出嫁?”苏韵的声音很平淡,仿佛此时定亲的不是她一般,只是她微微抬起的小手指泄露了她欢喜的心情。
“瞧瞧……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妹子我还不是替你欢喜?再过几天姐姐就要嫁给俞哥哥,做新娘子了,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苏韵推了推妹妹的脑袋,很是拿自己这个爱闹爱笑的妹妹没辙。
“是啊,姐姐难道不是想做俞哥哥的新娘子很久了吗?”
“怕是我短时间内做不了你俞哥哥的新娘了。”苏韵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舍。
“为什么呀?”
“爹爹让我去一趟东都洛阳,要给杨太真人送些荔枝。”
“这才开年没多久,就要送荔枝啊?”
“这一趟是皇标耽误不得。”
就在苏然难过的垂下头的时候,一个青衣小帽的男子缓缓走了过来,他手里的扇子画的是听风且月的潇洒,正配了他那一世容色的俊雅。
苏韵看着来人,这就是他将要嫁人的男子,越窑俞城的独子俞默煥。这俞家在永兴(萧山)拥有万亩茶园,更是越窑青瓷的进贡商贾。
家世不必说,自然是巨富之家,而俞默煥本人更是江浙一带的传奇人物。
俞默煥自小就是个善于谋略的商业奇才,他对待外人,冷静自持,老谋深算,给人少年老成的错觉。自打他十岁以来,他就一直为俞家出谋划策,更是做大了不少俞家的瓷器生意。
他的聪明还不是被人津津乐道的,最让人称赞的就是他的内敛老成,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脾气。
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脾气好到让人怀疑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生气。
面对这样的天妒英才,其实她是有些心慌的,毕竟她是一个不怎么聪明还有些倔强的女子,总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你要去一趟东都洛阳?”俞默煥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苏韵,很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其他的东西,可惜她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让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嗯。”
“可要我陪你同去?”既然你要去洛阳,我陪着你也是好的,俞默煥如是想着。
“不用了,你在杭州等我就好了。”
她随意一句话却让自己羞红了脸,这是一种暗示吗?她有些不安的看着眼前的俞默煥,而他仅仅是露齿一笑,单单回答了一个“好”字。
苏韵还恍惚想着与未婚夫俞默煥的那羞涩一瞥,便已经从杭州出发来到了东都洛阳,这东都洛阳人来人往,虽然没有帝都长安繁华,却也是人流熙熙攘攘的热闹之地。
她此时习惯性的在茶棚里喝茶,等待防援开仓验货,她正吃着盘子里花生米,却看到父亲被人一下按趴在了地上。她顾不得手里的花生米,立刻跑了上去,却被人隔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苏荣被人揍得爬不起来,满脸是血。
“父亲!”
她才惊呼出声,就被东都转运使大声斥责道:“父亲?你父亲竟然敢给杨太真运送腐烂不堪的荔枝,你们全家等着被满门抄斩吧!带走!”
一箱一箱的荔枝被带走,她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人拖走而无法阻止,只能赶在后边大声喊叫着,却没人曾打理她。
“大人,我们冤枉啊……”她还想跟上去,却被防援的人推倒在地,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一帮人带走,泪水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此时东都洛阳的大牢内,苏韵花了几吊铜钱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父亲,而此时父亲已经被庭棍打到昏厥。
转运使叹了口气,对于这个跪在他衙前三天不走的孝女终于是心软开了口,“小丫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这事关到了杨太真,你可懂?”
“杨太真?”苏韵抬起那红彤彤的眼眸,呆呆的重复着转运使的话。
“那杨太真如今是咱们帝都长安最显贵的人物,谁敢得罪?我看你是孝女,也不忍心你少年丧父。若是你真的想救你的父亲,你要去一趟帝都长安求一求杨太真才是啊。”
“求杨太真?”苏韵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却记住了杨太真三个字。
“据说那杨太真最喜欢孝女孝子,若是你以哀情感动,或许能为你爹留的一线生机。”
苏韵听后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希望,她刚想叩拜却被转运使扶了起来,“我跟你说这些,你就只当自己知道,切莫辜负了我对你的善心。”
“阿韵懂,转运使的好意,阿韵铭记不忘,并对今晚的事情守口如瓶。”
“那你尽管去吧,记得一定要见到杨太真。”转运使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告诉一个素味平生的小丫头一句实话。
“谢谢,转运使。”
“去吧去吧,我也当是给自己积攒阴德。”转运使摆了摆手,转身回到内间,只留下冷风中的苏韵站在那里。
苏韵走回停船的时候,随船的伙计们还在窃窃私语,他们讨论的依旧是发霉的荔枝。
“你说咱们运来的时候都是新鲜的,从未开仓,怎么会腐烂发霉了呢?”
“就是就是,那大小姐都去了三天了也没换回老爷,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咱们确实是新鲜荔枝装仓的啊?”
“大小姐来了,你们别说了。”
随船的伙计看到苏韵虽然红着一双眼眸,却已经不再哭泣。
这苏韵本就是一个理智胜过感情的人,小走几步捡起地上掉落的荔枝,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随船船长常福走了过来,对着苏韵行了一个礼,“大小姐。”
“嗯,阿福,你可认识去长安的路?”苏韵红着眼睛看向常福,眼睛里带着希望。
“认得,大小姐。”常福点点头,不知道此时大小姐想要做什么,但他知道大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带我去一趟帝都长安,我要亲自去一趟宝峰庵。”苏韵坚定的说道,那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要高了几分,足见她已经下定决心。
“那咱们要跟老爷告个别吗?”
“这转运使没有扣住咱们的小船,也没有把咱们一起收监,就说明天无绝人之路。”苏韵也知道身后的伙计们在担心什么,她需要安抚民心,更需要给他们一些信心。
“大小姐,那我也要准备去长安的干粮,估计要三天左右。”
“好,三天以后起航去帝都长安宝峰庵。”苏韵则是看着大船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她一定要成功,为了父亲。
“是,小姐。”
三天是一个不急不慢的日子,却对苏韵而言是一个难以煎熬的日子,她很怕,很怕她还没到皇城,还没见到杨太真,这一道圣旨过来,父亲就身首分离。到时候他们一家人该如何过啊?
她拿出荷包,仔细的摸着荷包上的刺绣,眼泪再次啪啦啪啦的落下来。
今年她才十五岁,不过是及笄成人的年纪,没想到遇到了生死大劫。她有些承受不住的将头埋入膝盖里,很想放声大哭,却只能压抑着低低哭泣。
船舱里的灯晃悠悠的,有些发暗,她抱紧自己的胳膊,有些畏惧黑,有些畏惧那即将来的暴风雨。
她纤瘦的身子,在这三月料峭的时候,像一个零落的飘叶,孤孤单单,仿佛随时就会被大风吹走,仿佛随时能被那万人践踏的力量碾成泥。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时候,窗外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甚至能看到街上牙牙学语的小孩被父亲抱着给糖粘吃。
那父亲对待孩子低声细语的模样,让她咬紧了嘴唇,可是泪水再度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怕压抑不住哭声,让船上伙计们听到她的懦弱,她只能捂住嘴巴,任凭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的落下。
“俞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声声欢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而这一声声低呼,让正在哭泣的苏韵错愕,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真的是俞公子吗?他会来吗?这一刻,她很希望这个未婚夫出现,她需要安慰更需要支持的力量。
“嗯,我来东都送青瓷。”
“你可来了,俞公子,这几天大小姐都伤心坏了,天天闷着哭呢。”
“嗯,这是我给大家带来的下酒菜,你们辛苦了。”俞默煥依旧是温柔如水的表情,他将酒菜交给小厮。
“可有越州黄酒?”有一伙计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拿去分了吧。”
俞默煥点头,这一声肯定的答复让身后的小厮们欢呼雀跃了起来。
“好咧,谢谢俞公子。”
俞默煥走进船舱的时候,正看到苏韵擦着眼泪,有些手足无措的扯着她的衣角。
他温润的脸上带着一贯的柔和,走了过去,牵起她的手,却被她仓促推开。
“你我即便是订了亲,却还没有成亲,这……不太合礼数。”她脸依旧红了起来,礼教让她知道什么叫做于礼不合,当然更多的一部分来自小女儿家的矜持。
俞默煥感受到手里的温度转瞬即逝,有些失望的握住手,他不希望那还在掌心的温暖就这么快的消失,只是这握住拳的手放在了衣袖里。
他眨了眨眼,“嗯,你喜欢就好。”
苏韵依靠着门板,看向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总是木讷的模样,“你这次来是……”
“苏叔的事情,我知道了,来帮你。”俞默煥的声音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瞬间就产生了安全感,能让人彻底的心安。
有时候安全感,就是对方言简意赅,却带来了巨大的能量,让你相信,有他在什么都能摆平,更让你不再担心和着急。而这就是俞默煥天生带来的安全感,似乎只要有他在,什么都能够化险为夷。
“那你打算怎么……怎么帮我?”苏韵不确定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那娇滴滴的声线,形成了可怜兮兮的氛围,惹得俞默煥极度的不舍。
俞默煥笑了起来,走近她,如儿时一般揉了揉她的发顶,带着宠溺的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杨太真喜欢瓷器,尤其是青瓷,我家越州青瓷是贡品。这一季我恰好要去给杨太真看新品,你可以与我一起进入宝峰庵,而不是翻墙。”
这句话让苏韵的脸再次红了起来,她确实打算翻墙或者钻狗洞,毕竟那宝峰庵守卫森严,她实在找不到路子进去。
俞默煥顿了顿,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对视,“阿韵……”
苏韵仿佛才回过神来,一副懵懂的模样,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什么?”
“有我在,你……不用再哭了……你的泪水很烫……”灼伤了我的心,只是这后面的话他没说。
而他则是走上前去,为她擦泪,他的手很温柔,让她呆愣在了原地,像个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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