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月黑风高。正宜偷情。
两个宫女在屏风小门底下呼呼酣睡, 耳朵用布片塞着, 一时半会醒不来, 但距离床帐也就几十步的距离。
美人独卧香榻, 床前一个黑影。
可惜远看是个身经百战采花贼, 近看像个新上战场的嫩兵。
王放手一直是抖的, 系带半天才解开。靴子甩脱,蹬到床底下,再矜持不住, 一步跨上去,顺手拉下帷幕,两侧丝带拽进手里, 刷刷系了个死扣, 床里漆黑一片。
罗敷听见自己咚咚心跳,捻着一角衾被, 不敢乱动。
扑面一阵热风。他抛掉自己的斗篷外衣。罗敷只觉双肩一沉, 被直接扑到在枕头上, 急促的喘息声掠过耳边。身上沉重, 被他整个压住, 裹了半层被子, 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无从转圜。
火热的唇贴上来,捧住她脸蛋, 毫无章法的的烈吻。
他的气息芬芳香甜, 舌尖偶尔触到,竟有一种辛螫的麻意。
她许久没跟人这么亲近,一下子被弄得晕晕如醉,气喘吁吁,成一汪水,全无杂念,只知用力攀着他肩。
根本不敢睁眼,只能被动地承受他汹涌的侵略。闭上眼,眼前是流星和烟火。
荔枝缠枝纹丝绵床褥,熏得暖香,化作温柔之海,托她沉浮。
腰间一紧,忽的清醒。不知哪儿来的一只手,用力扯她衣带。
火气当头的少年人没一点耐性,扯开被子,粗喘着低声埋怨:“怎么系那么紧……既然等我,不知道少穿两件……”
罗敷气中带笑,用力扳住他双肩,细细喘息,轻声斥责:“别胡闹!知不知道旁边有多少人……”
鼻尖一热,被他捂住口鼻,喘不过气了。
他得意带笑:“你不出声就行。”
手底下愈发粗鲁,踢掉被中香囊,丢开自己外衣,“波”的一下,她似乎听见一声布帛轻裂,心疼得无以复加,扭身闪躲。
帷幕抖动,闪出一条小缝,月光如绸,束缚住她剧烈起伏的胸脯。
“阿姊,乖。”
他轻轻压她手腕,力气却大,罗敷一下动不得,突然有些紧张慌乱。
从相识以来,他胡闹虽多,却从来没敢胁迫拂逆她的意思。
只有此时,他眼神中幽幽兴奋,似是失控,不像玩闹。
她微恼,并拢双腿,把他膝盖顶开,推捶挣扎。
王放带着玩笑心情,捂她也捂得不紧,当真让她“唔”出一声,手掌一热,指缝里逸出含混一颤。
吓得他连忙用力一盖。立刻觉得虎口一痛,让她不客气地咬一口。
小虎牙尖利,这一咬不算温柔,若点了灯看,定然是一排牙印明晰。
他这才觉出她的怒来,高炽的火焰黯淡了那么一点点,忙停下手中拂弄,低头探近,才看清她的颜色。一张小脸气鼓鼓的,眼神里射出小刀子。
那神态分明是:你再胡来,我偏要叫!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王放心里倏地一颤,刚才那点得意劲儿溜之大吉。最怕她发怒。
正惶恐,手中一热,被她放开牙齿,嘴唇轻轻触一下,像是一个安抚的吻。
“乖,以后日子长着呢,不在这一天……”
王放神色微缓,终于似乎是被这句“来日方长”打动了。漆黑的帷幕下,隐约两点明亮晶光,轻轻眨了眨。
上一次驿馆分别,他只道约莫是永别,脑子里疯狂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恨不得不计后果的将她吞进腹中,恨不得把以后一辈子的浓情都在那一夜间发泄出来。
而现在呢,似乎不一样了。往后想想,明日晨起,她还会在身边。后日过去,她约莫也不会跑。就算有什么天塌地陷,她也是陪在身边的。
他俯下身,衔住她娇嫩的唇,体内奔涌的燥热化作点滴,一丝丝渡下去,换了她的醇美清香。
喘息声翻涌,两双微闭的眼睫相碰,鼻尖擦过鼻尖。
一口长长的气换过,总算是呼吸一畅。罗敷拿掉他的爪子,哄他躺下,跟他并头,拽过被子,把他双手塞进去,用力按住。
点上盏玛瑙琉璃盖小灯,散出些微弱光晕,总算瞧见他模样。
虽然棱角轮廓也不甚分明。但见双眼泛红,眉梢缱绻,酒窝里盛了依恋的浅笑。
她轻声问:“早些时候听你说,闪着腰了?怎么回事?”
原本是要“一诉别来之情”的,可到头来心念纷繁,最先涌出的却是这一句新鲜的关切。
王放“嗯”一声,才觉出来腰上有点疼,拉过她的纤纤嫩手,给自己揉腰。
一边偷笑,一边说:“夺了整个虎贲卫队,也算疼得值了。你不知道……”
于是神气活现的,把他如何放倒虎贲卫士,跟他互换衣衫,又把那个昏迷的倒霉鬼扛到屋顶,营造出一个天子寻短见的现场,拖延时刻,自己跑去寻了剑,永宁殿安排秦吉了鸟,顺带摆几个放火的陷阱……
一桩桩一件件,眉飞色舞地跟她将讲。
外头宫女士兵睡得死,里面却在开说书摊子。
说得还格外惊险夸张,七分的小聪明,夸张成十二分运筹帷幄的智慧。听得罗敷低低笑,又忍不住后怕。
“你知道是我们来救你?”
“不知。我一开始以为,是来改朝换代,夺我性命的。”
他实话实说,后怕得轻声笑。
“但火中取栗,总好过坐以待毙。那样的日子,我真一刻都不愿再过下去了。我一个人,跟卞巨身后几千几百人周旋,开始还觉得挑战有趣,到后来,只是个累……可我又胆子小,只怕逃一次不成功,以后再没机会见到你……哎唷……”
被她揉几下,原本不太明显的腰疼,却突然娇气地爆发,让他觉得自己格外柔弱。
“阿姊,这里嘛……”
罗敷笑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想着……呸!”
他半晌无言,似乎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
罗敷知他小心思。每当他想说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总会装模作样地纠结一刻,让人生怜。
他的呼吸一紧一慢,带着急切的节奏,似乎连鼻孔里出的气都在说:阿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听听身周,没人醒,这才假作不耐烦,问:“想什么呢?”
王放被她问了,这才期期艾艾的说:“其实我仰躺着不动,也是……也是可以的,你不妨试试……”
罗敷没反应过来,“试什么?”
他不好意思说,轻轻抓着她手,没脸没皮往下移。
此事已有前车之鉴,罗敷立马警觉,用力抽回手,故意嗔怒:“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他委屈哼哼一声,翻过身趴着,抱个枕头,哀怨道:“我天天想你。”
罗敷不依不饶,问:“是天天想我这个人,还是想……”
“都想。”大言不惭。
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些事情和念头犹如上瘾。明明知道不雅,却偏偏无时无刻不缠在心尖,怎么也甩不掉。
那是个一触即发的弹簧。任何一样稍微相关的事物——她的声音,她肌肤的触感,一点点肢体接触,甚至想象中的模糊画面——都会粉碎理智的闸门,酿成滔天洪水。
他也知道,跟阿秦九死一生的重逢,不该一见面就如此低俗,平白拉低自己的单纯无辜的形象。
可人之天性偏偏如此,有些念头一旦触发,九头大黄都拉不回来。
他又不是个善于克制的道德楷模。在宫里戴了这么久的面具,事事当心步步为营,已经快把他压榨掏空了。
也只有在心爱的女郎跟前,敢于偷偷的放肆一二。
许是他音色可怜,罗敷也怪罪不起来,揉他头顶,打趣道:“难不成你还想像上次似的,弄点东西在床上,明天人家来收拾的时候,你让我怎么解释?”
提及那次“光辉战绩”,王放面上无光,无话可说,压着喘息,往她怀里拱。
给自己找个分心的话头,轻声问:“你是如何聚起这么多兵马的?是不是根本没入川?”
这可就说来话长。罗敷轻轻捋他耳边鬓发,从头开始讲起。
“嗯,我根本没去跟骡马队接头……”
“去了白马寺?”
他倒已经猜出三分了。她点点头,低头看看怀里那颗无辜的脑袋,忽然间爱怜无限,凑过去亲了他眼皮。
他的衣领里带着几日前熏过的残香,淡得几不可闻,混了他身上的少年男子气,又蒸腾出蠢蠢欲动的热感来。
王放受宠若惊,仰面再讨一个接吻,咬着她上唇不放。
“你胡闹。”
罗敷笑:“跟你学的。”
跟他一吻,又是满口酥酥麻麻的芳香。她身子一软,这才觉出不对劲,质问一句:“你吃什么了?”
王放懒洋洋说:“没什么呀。”
“胡说,肯定有。”
他特别坚贞不屈,“我本来就香。”
罗敷气乐了:“你怎知我想夸你香?不是嫌你臭?”
王放:“……”
其实他心计多多。深宫囚禁许久,偶尔照照镜子,总觉得自己憔悴消瘦,形象大不如前。深夜溜潜之前,不忘洗面梳头,更衣换履,还噙了一路鸡舌香,生怕讨她嫌。
但这种小秘密何必说出来。被她看得透透的,一点神秘感都没了。
罗敷倒没看出他有何变化,只觉他因着少晒日光,肌肤白皙了不少。拉出手来比一比,简直快赶上自己了。
漫漫长夜,时间充裕。她细细的讲,从洛阳出发之后的每一站,遇到的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打的每一场仗……
王放留心,拽过被子头儿,蒙在两人头顶,只留个呼吸的小口子。
就算是喁喁低声,就算有厚厚的帷帐遮挡,就算外面几百人通通酣睡,且有鼾声掩护——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在宫中如履薄冰几个月,平白生出防微杜渐的警惕性。
罗敷和他挤在被窝里,气息不畅,周身燥热,异样的男人阳刚气围绕全身,不觉一阵阵的身子软,被他伸手揽住。
她用心捕捉方才那个断掉的话头,忽然心中闪念,想告诉他,关于东海先生的下落,她派人去匈奴那里探过风声了,但一无所获,反倒被羞辱一番。
但她留个心眼儿,这话终究没说。反正明日众将官迟早会告诉他,也不必让他提前知晓,免得到时反应不妥当,引人生疑。
“……嗯,然后韩夫人去世了,其实她原本大约也病重……”
王放静静听着,心里那点难耐的火逐渐熄了,换成一种难以言说的凄凉。
“北方百姓……都饿成那样了?”
她轻咬嘴唇,点点头。
“今日你见到的那些平民军队,都是险些饿死,铤而走险去富户家借粮的百姓。富户有家丁,有雇兵,时常能打杀他们饥民的命。但就算风险再大,他们也不得不走那条路……”
王放半晌无言,忽然全身一颤,抽了抽鼻子。
“下令以布代粮的减税案,是我连哄带骗,让群臣提出来的。要是……要是没这条政令,卞巨的军队也不至于掳掠如斯。”
他明明白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招供出来。
他自以为正义的行动,后果如何,难以预料。
罗敷低声安慰:“就算没有削减税赋,那些粮食也到不得百姓的锅里。不过是填满了穷凶极恶的肚子,让他们更有力气挥刀而已。”
王放轻声一笑:“阿姊,你文才渐长,学会隐喻了。”
罗敷微微一笑,刚想自谦两句,蓦然发现:“喂,你干什么呢?”
原来这厮表达欣赏赞美的方式,就是找到她衣襟缝,悄悄钻一只手进去探?
他丝毫不以为耻,理直气壮答道:“看看你瘦没瘦。”
冬日天凉,睡衣套了两件。他十分聪明地拨弄开两道衣襟,找到透着热气的那一层。掌心丝滑,探进了最里面的抱腹。
开始还小心翼翼的,手微抖,僵着不敢动,仅是体会她的温暖热感。
见她没躲也没骂,许是默认了,这才渐渐放开,鼓起勇气,轻轻捻了一把。
再捏两下,心疼道:“果然是瘦了,你看都小了。”
罗敷:“……”
想把他踢下去。
偏偏那陌生的触感是无从躲藏的,像蚂蚁噬咬全身。不但腿上没了力气,一下子连脚尖都绷起来,抓住他手,不让他乱动。他便原地用力,似乎是跟她较量,试探着拨弄方寸之间,终于拨出一声轻微难耐的:“别……”
王放故作惊讶,翻身抵住她,低声笑道:“外头几百人呢,莫要高声。你再叫,大家可都要来围观了。”
罗敷:“……”
好像她愿意出声似的!
要么说他坏,明明是自己不规矩,引出的麻烦,还偏偏大言不惭的推脱责任,还……
“别……”
她连腹诽都没有力气了,陌生的感觉一层接一层,仿佛是在向她宣示,浓情笼盖下,人的意志力是多么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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