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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

秦氏有好女 南方赤火 7159 2021-04-02 19:49

  了却这一桩心事, 王放每日睡到大天亮, 事事随缘。

  自己被禁足, 就发动手下人准备瓜果美食——精米、貊炙、飞禽走兽、瓜苴梨橘、笋菹鱼醢、美酒佳酿——不求最好, 只求最贵, 每天往太后宫里送。

  不仅是趁机让她也享受享受贵人生活, 他留个心眼, 卞巨已经控制了仓廪国库,不知道每月给太后宫里拨多少钱粮。

  罗敷若想拉拢身边人,没点小恩小惠, 定然四面碰壁。

  他自己手头十分紧,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但金银珠宝基本无法经手, 料想罗敷那边也是一样。

  于是只能借着个孝顺的名头, 每日送她名贵饮食。汉宫奢侈了几百年,便是贵人们吃不了倒掉的残渣剩饭, 也值百姓们好几天的口粮。罗敷若把这些名贵吃食赏赐下人, 物以稀为贵, 大约也能收获那么一点点的感激和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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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登基“吉日”, 天色尚且乌漆麻黑, 王放被人从床上拽下来。

  他抱着被子不放手, 说梦话:“阿姊……别丢下我……”

  当然周围小宦官不知他所唤何人,也不关心。四面灯烛点亮,丝巾蘸栀子花水, 温柔给他擦脸。

  他流连春梦, 自然死也不肯动弹。手一伸,把枕头也抱怀里了,还往里床滾了滾,摆明了是要呼噜到天荒地老,向天再借五百年。

  对付赖床熊孩子,大人们自有一套五花八门的手段。而眼下这熊孩子贵为天子,周围奴婢们就有点为难,不敢打不敢骂,一个个如坐针毡,生怕误了“吉时”。

  最后还是老练的冯宦官赶来救场。让人把他半扶起来,喂两盏冷热适中的香茶。王放口干舌燥,照单全收。

  过不多时,那茶水在他体内循环一周,堵在出口。这下他不起也得起了。

  哭丧着脸洗漱完毕,一睁眼,吓一跳。这什么阵势?

  四五个人围在他身边,两个人左右开弓,负责摆正姿势,其余的“上下其手”,给他穿上天子祭服——先着绛缘领袖中衣,外罩黑衣大冠,赤绶白剑。远目一望,凛然至尊气派。

  因着他赖床不起,一边有人帮着穿衣,一边还有人负责喂饭。

  火速折腾完毕,迷糊睡娃已经变成精神抖擞的美少年。走出寝室,宫中宦官女婢见天颜如此,皆欢喜赞叹,拜服于地。

  只有王放面露潮红之色,袖子里用力拽出丝帕,擦一把汗,悄声问:“好热,能少穿两层不?”

  小包嗤的一笑。王放身边似乎有魔力,任何跟他亲密相处超过十天的人,不论先前性格如何,都会染上些许随心所欲的不正经。

  “主上且忍着些。以往的登基祭典,一般是在冬天,很少选大夏天。”

  还不是某些人太着急。他摇头叹气,命令:“再来四个扇扇子的。”

  小宫女贴心端来一碗冰酪,银晃晃的蜜水包着白生生的冰块,“主上用些?”

  他舔舐嘴唇,摇头拒绝了。身上裹得里三层外三层,便是腰带都缠了好几道。他就算知道自己肾好,也不敢托大乱喝东西。待会儿万一当众出丑,那可要名垂青史。

  他不知自己上辈子犯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儿,好容易来人间投一遭胎,却成了这一场啼笑皆非的表演的主角。

  但往好了想,就算他是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既然下不来,不妨举目远眺,欣赏一下平时见不到的风景。

  等他老了——若是有幸能活够大汉国民们的平均岁数——也能多些别致的回忆,能跟自己的儿孙吹吹牛。

  他迈开步子,一往无前地走出殿门,迎接朝阳旭日。

  *

  德阳殿里人气旺盛,百官起得比他还早,已经随候在殿,有的已打完两个盹了。

  一声“天子且至”,众人连忙各就各位。

  先对先帝灵柩北面礼拜,太尉奉读策文,奉上玺、绶、随侯珠。群臣皆伏称万岁。遣使者诏开城门、宫门,全城欢庆,脱丧服,着吉服。一系列繁文缛节,都有现成的规章制度,不用他操心。

  王放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盯着殿中供的一柄大剑。这是汉宫的传世之宝,传说当年高祖刘邦的斩白蛇之剑。剑身饰有七彩珠、九华玉,剑匣杂嵌五色琉璃。

  即便是宫变频起,战乱在外,这柄剑也被尽心竭力的保养,日日擦拭,十二年一加磨莹。即使剑在室中,光景犹照于外。

  他在礼仪官的指点下,开匣拔鞘,刃如霜雪,光彩耀目。

  太史令根据那剑光折射的角度,喜气洋洋的宣布,这预示了国家安定,天下大同,新皇将为人间至圣。

  王放饶有兴致地听他胡扯,暗地记住了那剑匣存放的位置。

  他站立台上,底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全是君子,并无淑女。

  天色渐热,有些男人身上气味重,已经透过层层礼服,悄悄弥漫出来。

  他嗅一口手腕。上面特地擦了提神醒脑的羯布罗香膏,专为这种场合准备的。

  忽然想,阿秦此时一人在宫中,应该很无聊吧……

  他默记礼仪顺序、百官服色,乃至那个太尉的可笑外郡口音,打算以后找机会跟她当笑话说。

  但底下群臣就没这待遇了,有些年轻的尚且精神充沛,而有些人逐渐支持不住,左摇右晃,脸色如便秘。

  所幸此时四周管弦之声忽起,吹吹打打响起来,应该是典礼告一段落。

  他松口气,转身就想回去歇着。

  却让冯宦官拦住了:“主上,还没完呢。请去更衣吧。”

  方才那一套繁文缛节,是“即皇帝位”,是做给天下百姓看的;之后更是要参拜祭祀,“即天子位”,是做给上天看的。

  王放给自己鼓劲:来都来了……

  庚午,至城南,登坛受命,公卿、列侯、诸将、匈奴单于、四夷朝者数万人陪位。燎祭天地,谒太`祖庙、光武庙。

  王放怀着敬畏之心,拜了一圈久别重逢的祖宗,总觉得后脑有点发麻,似乎老天下一刻就得降雷劈他这个不肖子孙。

  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贴身小宦官轻声问:“主上要不要歇息片刻?待会儿还要诏告大赦天下,封赏百官什么的……”

  王放笑着摇摇头。他一切随缘,一切细节都懒得过问。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洛阳宫室虽然衰败,但三天之内整理出如此排场,还是十分出乎他意料。进而想到,旧时大汉国力最强之时,那气势又会是何等辉煌?

  他闭上眼,努力“感知”着自己那些显贵的列祖列宗,微微叹口气,脑海里最后想到的,却是不知所踪的东海先生。

  *

  回到宫中,殿内织珠为帘,风至则鸣,声如珩佩。

  大部分地位卑微之人散去。殿内只留“有功之臣”,等着新天子给他们加官进爵。

  其中多数人都没见过天子御容,此时又是好奇,又是惶恐,一道道目光偷瞄上来,让王放觉得自己成了杂耍班子里的镇班之猴。

  他也回望底下的诸位。人人笔直肃立,手持笏板,脸上都是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贤惠之色。

  他突然想笑,拼命忍住嘴角的抽搐。在这一片巨大的戏台上,到底谁是看客,谁是盛装打扮的猴儿呢?

  他接过早已拟好的“圣旨”,一行行扫视。

  卞巨毫无意外地被封为丞相——百官之首,一人之下。王放一点不扭捏,亲自下阶,把跪在地上的“忠臣”扶起来,不过脑子,说了许多勉励的话。

  卞巨手下的诸多文臣武将,许多他也是第一次见。一边封赏,一边暗自记忆。

  目光一转,忽见谯平静静侍立一侧,显然也在“封赏”之列。

  王放低头看一眼名单,惊讶:“……济阴太守?下月就去赴任?”

  让他外放做官,留守后方,不留在宫里建言献策?

  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命谯平免礼,亲手挽他的手肘,低低的话音掠过面前人的耳根。

  “子正兄,卞公开始对白水营的朋友们开刀了,你不会不知吧?”

  谯平扬起睫毛,看他一眼,眼色自然转为恭敬。

  “平不知。”

  王放唇角浮起冷笑。论撒谎辨谎的功力,眼前这人远不及自己。就算他真的不知,现在不也知道了?然而却无动于衷!

  但他也随即明白了,卞巨把谯平派到地方去做官的用意:把他远远打发走,免得以后真对白水营旧部下手,谯平良心上过不去。不管谯平发声与否,双方都弄得不愉快。

  王放心想,这不是掩耳盗铃,眼不见心为净么!

  还待再讽刺两句,邻近一串重重的咳嗽,回音绕梁,明显是警告。

  自打王放入宫,卞巨就没给他和谯平这两位老相识闲话叙旧的机会。也许是怕谯平说什么不该说的,也许是怕王放问什么不该问的。

  谯平显然接收到了警告,再不多言,匆匆向前看一眼,躬身退下。

  王放冷笑,连声夸奖:“忠臣,当代介子推,真忠臣哪。”

  一群不明真相的百官稀稀拉拉附和:“陛下谬赞,臣等食君之禄,必将尽忠到底。”

  *

  王放发现自己低估了繁文缛节的杀伤力。封赏之事还没完,日头已斜,后头跟着的几个扇扇子的小宫女,已经开始身子歪斜,打呵欠了。

  还有诸多收尾杂活,只得留到第二日。

  好在百官都基本上见完了,再休息半个时辰,赶下一场——巡视掖庭,开始封后宫。

  王放也昏昏欲睡,耳边不知是谁,自以为十分贴心地叫他:“陛下,后宫多美人,看看就饱眼福,不会像上午那么无聊。”

  几任先帝留下来的各路嫔妃,也全都得重新定名分。好在王放和上一位少年天子是平辈,众女眷不用升辈分,省了许多麻烦事儿。

  女眷不比百官,大家还都为先帝戴着孝,白皑皑的跪一片,犹如满地梨花,果然不少沉鱼落雁之容的邦媛。大多数人都眼圈发红,看到那漆纚长冠、袀玄鞶带的身影,宛若先帝再临,呜咽声一片。

  冯宦官照本宣科地读圣旨,无非是新皇体谅大家守寡艰辛,日后必将优待,望夫人们不改其志,共同维护后宫安宁云云。

  王放听得无聊,闲得发慌,悄悄问身边:“这么多大小夫人,都要在宫里终老一辈子的?”

  小包一身鸡皮疙瘩,忙轻声回:“主上开恩,现在不流行殉葬了!”

  王放失笑,憋得脸红。

  “不是……我是说,不许人家再嫁什么的?大伙都样貌不差,不愁嫁不出去吧?”

  小包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主上,这个……虽然夫人们都是国色天香,但收用先皇嫔妃,那是匈奴胡人习俗,咱们中原礼仪之邦,也不兴收继兄弟之妇,传出去要招人唾沫的。不说别人,卞公肯定不准。”

  卞巨特特嘱咐过,新皇出身民间,行止未免粗鄙,礼仪上也缺乏教养,命他身边人时刻提点注意,以免出丑。

  小包听从指示,“大胆进谏”,说出一身白毛汗,视死如归地挺胸。

  王放闭嘴,嘟囔一句:“浪费。”

  他指的是皇宫平白养闲人,浪费钱粮。可又让小包理解成别的意思了。

  “主上坐拥天下,绝色美姬要多少有多少,这几十位夫人无法侍候主上,也不能算浪费呀!对了,主上新近登基,理应充实后宫,早育皇嗣。奴婢闻得主上在民间并无原配……”

  王放冷冷斜一眼,小包虽草包,却也并非二愣,立刻捂住嘴。

  王放笑了:“是丞相卞公教你这么说的?他有女儿吗?生得美不美?”

  小包捂嘴摇头,“那个……不是……奴婢没有……不是……”

  知道越解释越黑,只好嗫嚅着慢慢小声,自己也不知道嘟囔啥。

  王放受了众夫人的拜,慢悠悠往外走,一边闲闲说话,音量不大不小,老气横秋教训人。

  “光武中兴以来,咱们历代都提倡俭朴,只听说过裁撤六宫的,没见过大举选秀的。《礼》云三十壮有室。大丈夫三十而立,儿年蒙悼,未有人父之端,安可强室之哉?再说,先皇毕竟是我——咳咳,朕的兄弟,给兄弟守孝,齐衰不杖期,也得一年……”

  小包被他一番引经据典绕得头晕,好在最后一句话听懂了,连忙提醒:“天家守丧,不用这么久……”

  “我孝顺!乐意!我看你们是想方设法不让我做贤君,引诱我当昏君,是不是!”

  一众宦官全吓得跪下了。

  过去宦官专权,带着天子吃喝玩乐胡搞瞎玩,把国家掏得血空,以致天下大乱,那些宦官也一个个不得好死。前车之鉴血淋淋。

  这新陛下是——在暗示什么吗?

  大家乖乖闭嘴。“规劝”天子的事儿,留给丞相卞公去做好了。自己无甚功名利禄,何必做这个出头之鸟。万一遇事,首当其冲,个个都是替罪之羊。

  王放发一通火,自觉最后一点病气也冲出体内,神清气爽,吩咐:“太热,我回去洗个澡。”

  小包嘟囔着纠正:“沐浴、沐浴……”

  *

  沐浴也不踏实。泡在热水里将睡未睡时,忽然听得外头有人轻唤。

  “主上……有人找……”

  他一个哆嗦,呛一口热水,今天水里放了些别的香料,满口兰芷涩味。

  当天子当得跟难民似的,古往今来也就他一个。头一个念头就是,莫不是要他“充实后宫”的人不死心,趁他无盔无甲,派妖精来攻城略地了?

  赶紧伸手抓浴巾。不巧那丝绒浴巾让人给挂在了远处,他不敢往外跳,只好缩回去,故作严厉,问:“谁啊?先别让进来……”

  外头人犹豫一声,“太后。”

  王放撩水抹一把脸,一本正经说:“哎呀,怎么能让太后等呢,我这就出来……不不,还没洗完,一身脏兮兮的也没法见客,你们给搬个垫子,让太后进来等着也成。再泡壶茶。”

  外头小包沉默一刻,鼓起勇气劝谏:“主上,按照礼节,是主上去太后宫里,不是太后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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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放把自己拾掇干净,轻快踏进罗敷的小宫殿。还没进门,有点恍惚,宛如回到了洛阳城里的织坊。

  里头吱吱嘎嘎的,不知道多少织机正在飞速运作!

  他乐了,进去一看,至少十几架织机,上头色彩斑驳。十几个年龄各异的宫女,正在上面挥汗如雨。见了他,纷纷要起立。

  他忍笑,赶紧挥手:“坐着坐着。”

  然后才入内去,规规矩矩拜见了“太后”。

  算起来,这是他正式“登基”之后,头一次朝觐太后。若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这隔了好几日,相当于沧桑十余载,秦灭六国都灭光了。

  罗敷跟他分席,中间一件整块木材雕成的漆案几。几面浅刻云纹,两端刻兽面,脚下是有附趾的栅足,内侧还藏着储物的暗格。极尽精美的物件,却将两端双人隔得格外远。

  罗敷把手头的绣活收到暗格里去。她大约整日无事可做,洁白丝绢绣了一面又一面,都收着,没做什么实际的用途。

  她眼波贮水,带着一丝丝笑,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轻声道:“还可以。没让人看杀,也那些百官群臣剥了皮去。”

  王放摸摸脖子。伤痕淡得快看不见了,笑道:“卞丞相贡献的神医功不可没。”

  罗敷抿一抿嘴,又问:“你的新名字,叫什么?”

  他的脸成苦瓜,惭愧万分地承认:“那、那个字至少四十笔,我、我不认得……”

  两人同时无声一笑。罗敷道:“对了……”

  王放比她还急,霎眼朝外头看一眼,同时问:“对了……”

  两人齐齐住口,交换个偷笑的目光。

  罗敷:“你先说。”

  不用他说。只一个眼神,罗敷就明白了他要问什么,轻声解释:“我不喜欢那么多人`轮班盯着我看。你给我送的吃食饮品,我都拿来做好人赏赐,但卞巨比咱们有钱百倍,不管我收买谁,他都能十倍价钱收买回去。因此我不敢乱相信人……”

  王放轻轻撅个嘴,“嗯,我明白。”

  罗敷却笑:“但我也有自己的法子。正好你在外头发话,说什么提倡俭朴治国。我就让人置了织机,把那些眼睛乱瞟的,乱说话乱做事的,都打发去劳动。只要不累死人,卞巨想必也不便过问。”

  她顿了顿,见他微笑,便有底气,邀功请赏似的补充:“我见史书里记载了,后宫女眷亲自督促劳动,是贤惠做好事,就算记在书里,别人也只能夸,不能提意见的!”

  王放喜出望外。短短一个月工夫,把她锻炼得说一不二,真有些雍容大气的国`母范儿了。张弛有度,御下有方。

  果然,再看她周围,虽然还有伺候的宫女,但远不如往日的多,仅两三个而已,且都十分自觉地立在远处,听不到他俩小声谈话。

  他连声附和:“就该这样!奴婢们该骂骂,该罚罚。宫里跟外头一样,不乏欺软怕硬的人。你若太随和,不论什么身份的虾兵蟹将,都敢欺负到你头上。”

  罗敷低头一笑,轻声道:“也就你觉得我随和。我宫里这些人都道我不好相与,只会发脾气。”

  王放瞬间心疼。这深宫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他仗着身份,还能时不时的皮一下。她却只能窝在宫里绣花织布。要是不乱发脾气,他还会担心她给憋坏了呢。

  想握握她手,摸摸她脸,奈何十步之外就有人看着。只能不自觉的,自己捏自己手指头。

  他不甘心地低头,突然起了个大胆的念想:皇宫里头,半夜三更的,有几人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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