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说要见年玉瑶的家人, 并非心血来潮, 更不全是因为年玉瑶, 更多的, 是因为年玉瑶那二哥。
年羹尧自去年出任四川巡抚, 已过去近半年。
四川久未有总督, 年羹尧这个巡抚, 就是四川的最高长官,可以说是独揽四川大权。
可年羹尧到底年轻,胤禛原以为年羹尧刚到四川, 会被四川当地的官员架空,无法履行一个巡抚该做的事务。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不过短短半年, 年羹尧在四川当地已是能做到政令通达, 也在四川百姓口中,有了些名气。
这些, 都令胤禛感到诧异, 他想他是看错了人, 胤禛原是见年羹尧年轻气盛, 定是有些刚愎自负, 会独断专行。
事情, 本该如胤禛所想这样。
可年羹尧他,又怎会让自己如上一世那样。
依前世而行,虽依然能在四川只手遮天, 可到底会留下把柄。
这一次, 年羹尧打算缓一缓,先做几件实事,打好了底下,再来阵疾风骤雨。
年羹尧这会儿还润物细无声的,一点一点收拢权利,对手底下的官员,也是按着上一世的记忆,将他们放到该放的地方,让他们为他的计划添砖加瓦。
四川的这些官员,虽是叫苦不迭,但个个都未伤筋动骨,又想到新官上任,这火总是要烧一烧,等火熄了,自然也就安生了。
因此,四关的官员都很配合年羹尧的政令,同时也希望年羹尧快点熄火。
一时之间,四川的百姓倒是受惠良多。
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这便是实打实的政绩。
四川的官员自然不会将让自己所做的好事埋没,纷纷写了奏折送往京城。
这些官员,自然不也会忘了,在奏折中提到年羹尧的所作所为。
“你哥哥可真是不简单,这才多久,四川上下大小官员就已是唯他马首是瞻。”胤禛与年玉瑶相对而坐,他一手搭着引枕,一手捏着枚棋子,闲适地道:“这里面,可有你父亲的功劳?”
胤禛是想,年羹尧能有如此成效,定是有年遐龄从中点拨。
毕竟,年遐龄也做过多年的巡抚。
年玉瑶手中的那枚棋子,轻轻落到棋盘上,“该爷您来下了。”
“你还回答我的问题。”胤禛快速落下一子。
年玉瑶又将心思放在棋盘上,从放置棋子的盒子中捏起一枚棋子,道:“自然有我爹的功劳,在二哥少时,若没有爹的悉心教导,二哥他哪有今日的这番成就。”
胤禛听到这回答,内心一笑,也是,她怎么会懂得这些,想也只会全然信任自己的父兄。
“怎么说,你对你二哥,是很有信心的?”胤禛不等年玉瑶落子,道:“这一局就到这儿吧。”
“好。”年玉瑶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继续了。
胤禛仔细端详年玉瑶的脸,道:“和我下棋很累吗?我说不下了,你就这样高兴。”
“我都做在脸上了?”年玉瑶吸气道。
胤禛继续看年玉瑶的脸,过了片刻,才道:“没做在脸上,我是从你眼睛里看到的。”
年玉瑶笑笑,道:“并不是觉得累,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爹娘的一番教导。”
胤禛道:“怎么?”
年玉瑶道:“在家时,爹娘费心为我延请老师,教我学识技艺,如今的我,却将这些都荒废了。在跟爷下棋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将从前所学已遗忘大半。”
“只是因为这个?”胤禛看着年玉瑶的眼睛。
“是呀……白让爹娘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我这心里很是愧疚。”年玉瑶避开胤禛的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继续道:“都说教学相长,如今只我一人,我也不知自己究竟还剩多少本是,今日与你下了一盘棋,才知自己退步如斯。”
年玉瑶的这些解释,胤禛静静听下来,竟从中听到了一丝感恩,一点怀念,一声惆怅。
“你能这样想很好,真的很好。”胤禛重新正视年玉瑶,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正说明,说明你爹娘在你身上没有白费心思。”
胤禛又道:“明日,你就能见到你爹娘了。”
年玉瑶猛地抬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胤禛,道:“我可以见到我爹娘?”
按照规矩,年玉瑶只能见到年家的女眷,也就是苏氏和其他女性亲人。
年玉瑶是见不到年遐龄的。
可有了胤禛这句话,年玉瑶又能见到亲爹。
胤禛看年玉瑶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特别是眼睛,那双眼睛在看他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神采。
这种神采,让胤禛像是看到了水中鱼儿奋力跃出水面,空中的鸟振翅高飞。
这是一个人终其一生,都在追寻的。
有那么一刻,胤禛想要出手,让鱼儿无法跃出水面,只能在看得见底的池塘中畅游,让飞鸟收拢翅膀,只为他高飞。
胤禛甚至已有了打算。
年玉瑶只要一想到,她即将见到爹娘,嘴角就不住的往上翘,紧闭的双唇也咧开,露出白净的牙齿。
终于,年玉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今年以来,年玉瑶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是。”胤禛艰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肯定地对年玉瑶说。
胤禛的心,终究不够冷硬,他不想让年玉瑶失望,也不忍让年玉瑶失去这股神采。
“爹娘明天什么时候到,我要在哪里等?”年玉瑶急切地问道。
年玉瑶的双眼,依然明亮。
这一回,是胤禛避开年玉瑶的目光。
胤禛清咳一声,道:“明天自会有人带你去见你爹娘。”
“好、好、好……”年玉瑶笑容满面,兴致勃勃地道:“那我就等着,我得早点起来等着。”
“你这样,晚上怎么能休息好?”胤禛搓搓手指,想捏一捏年玉瑶的脸。
年玉瑶捂住自己微烫的脸颊,道:“我一会儿就好,不会睡不着的,明天还要见爹娘呢。”
年玉瑶是三句不离爹娘,整个心都记挂着自己的爹娘。
胤禛看得真切,又想,若有一个人,像她牵挂父母这般的牵挂着他,他定会将自己所有都给她。
“这我可不信。”胤禛将盘在一起的两条腿伸直,又示意奴才给他穿鞋,穿好了鞋,站在年玉瑶眼前,俯视着年玉瑶道:“我就等明天看着。”
年玉瑶掀开罩在她腿上的毯子,道:“我起来……”
“不用。”胤禛的手轻轻按压年玉瑶的肩,道:“你脚上的伤再养上半日,等明天再穿鞋,明天可得穿一双合脚的鞋。”
年玉瑶的脸又烫了几分,整个人都有点烧,就因为穿了双破鞋,脚上起了两个水泡,她已经被这人打趣了好几回了。
“这人,这人什么逮着这件事,不放呢?”年玉瑶气呼呼的想。
“恭送爷。”年玉瑶响亮地道。
“行了,我走了。”胤禛笑了两声,又拍了两下年玉瑶的肩,转身离开。
第二日,年玉瑶早早起来,还真就将自己所有的鞋试了一遍。
年遐龄和苏氏,带着年熙和年毓,城门一开就出了城门,来这圆明园。
这还是年毓长那么大,第一回出家门,一路上都缩在苏氏怀里,等到了圆明园下了马车,还躲在苏氏裙子后面。
年遐龄皱眉道:“一会儿你带毓儿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多照顾毓儿一些。”
苏氏紧拉年毓的手,道:“这是我孙女,我自然会照顾的,你也是,多照顾照顾熙儿。”
“一会儿见到水……见到侧福晋的时候,记得代我向她问一声好。”年遐龄道。
“嗯,我会的。”苏氏道。
老夫妻两个,见来接他们的人都站那儿等着了,便不再多说。
年玉瑶在房内来回走动,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往外走。
“侧福晋……”方嬷嬷伸手拦住年玉瑶的去路。
年玉瑶看向门口,道:“我上外头看看,看看人来了没有。”
“有奴才在外头看着呢。”方嬷嬷道。
年玉瑶坐回炕上,道:“你也出去看一看……”
方嬷嬷无奈地道:“好……奴才这就出去,还请侧福晋安坐片刻。”
年玉瑶根本坐不住,方嬷嬷一出去,她就站了起来。
尚在房中伺候的奴才,干看着年玉瑶在房内打转。
走了那么多步,年玉瑶的脚底也不见疼,可见脚上的水泡已经好了,等明日,年玉瑶又可以逛园子游览。
可年玉瑶这会儿可没心思想这个,她心里后悔呀。
“她就该一早去给福晋请安,这样,她就能早些见到娘。”年玉瑶垂手顿足的想。
就在年玉瑶想,要不要吃后悔药的时候,方嬷嬷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侧福晋,苏老夫人求见,可要请老妇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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