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苏氏屋里, 就听见里头的说笑声。
郑姨娘就站在苏氏屋外, 抢了打帘子的活儿, 就为了能近距离地瞧一瞧, 她亲生女儿的未来婆家, 是个什么样子。
苏氏默许了郑姨娘的这一行为, 她那么多年都没有为难着郑姨娘, 没必要在这件上,让郑姨娘磕绊。
年佳瑶瞧见郑姨娘的眼色,闷声进了屋内。
“这就是我那三个女儿, 她们年岁差的大,倒是省得你猜她们谁是谁。”苏氏打趣道。
胡太太定眼瞧着,“哎呦呦, 这可了不得, 夫人家的姑娘,个个儿是仙女, 那三姑娘我瞧着想是观音菩萨座下玉女。”
胡太太信佛, 若是换了一位信道的, 怕是会讲, 水笙长得像王母娘娘座下的小仙童。
夸水笙, 就是变相在夸年佳瑶。
这容貌这一条上, 胡太太定是对年佳瑶满意的。
但容貌却是次要的。
苏氏看着三个女儿,道:“这位胡太太,她从扬州远道而来, 要在此地停留几日, 今日特来拜访。”
姐妹三人接连向胡太太行礼,而后坐下。
见年佳瑶举止优雅,坐下之际,还顾及幼妹,胡太太这心中的期许,不由抬高了些。
闲话家常,胡太太这是第一次来武昌,很是不习惯。
“说来这武昌,与扬州一样是水泽丰沛,怎么在吃食上,是如此的不同。”胡太太看着眼前的茶盏,又道:“这水的味道也不一样,让我好不习惯。”
苏氏身后同感,道:“我刚来武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不过这些年下来,早已习惯,倒是前年回京,又是不对,如今回来更是……”
“要我说,还是在一处呆着的好,要不是……”胡太太回过神来,改口道:“可惜这一次,一定得来。”
“可不是嘛。”苏氏面带轻松。
这胡太太看着精明,但却只是个样子货,不过三言两语,就什么都显露在脸上。
有这样一个婆婆,佳瑶倒是能轻松不少,苏氏这般想到。
年佳瑶做的端端正正,双手交叠着摆在身前,手指卷曲着,尖尖的指甲轻轻地刮着手下压着的料子,她手心里汗津津,心也跳的欢。
年黛瑶也坐着,但她手上不得闲,已拿着点心吃起来,顺便还看了两眼胡太太,见那扬州城里的衣裳,似是和武昌的不尽相同。
水笙则有些坐不住,家里没客的时候,她来苏氏屋里,坐的都是矮凳,又或者脱了鞋上榻,这会儿坐在只垫了一层绸垫的大椅上,那两块肉有点疼。
而且,水笙还觉得无聊,这主妇之间的交际,哪像那小说里头写的,掩藏机锋,字字藏谜,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交谈,最多就是,谈论的内容,有层次之分。
“娘……”年黛瑶握起水笙的手,道:“三妹想要方便,我与她一道去。”
水笙脸一红,轻轻拉了下二姐,“姐……”
“那就去吧。”苏氏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很顺眼,“顺道,带着三丫头,在这院子里走走。”
两个小的一走,屋里便只剩下正主。
水笙不时瞧着正屋,见郑姨娘如雕塑般,在门口竖立着,可她握在手中的手巾,早已褶皱不堪。
到这时,水笙已猜出一二。
水笙不得不叹一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有年黛瑶无知无觉。
胡太太远道而来,自然要留饭,晚些时候,众人一道移往苏氏院中的东厢放,府中下人早已在那里重新安设桌椅,苏氏和胡太太来回推辞几番,最终苏氏坐了上手。
苏氏有诰命在身,而胡太太是一介白身。
年佳瑶她们姐妹三人另置了一桌,坐在一旁。
水笙瞧年佳瑶面上淡然,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可言说的事。
其实,在水笙和年佳瑶走后,胡太太如一般长辈一般,关心了一下年佳瑶,又问了年佳瑶几个很随意的问题。
要知道在一般人家,小女儿家在时候,还不会知道自己的亲事,遇上了,只会当成是两家之间,寻常的走动。
家中来了客,自然要分开用餐。
年遐龄与年羹尧在前头,招待胡老爷和公子胡凤翚,以及一道前来的胡期恒。
这胡凤翚不过一十有六,却长得一表人才,文章诗词亦是不错,年遐龄考校一番,稍稍赞许两句,人不骄不躁。
扬州文风鼎盛,胡凤翚在同龄人中,并不能超然拔群,因此也很有自知之明。
就这一点,年遐龄觉得,这胡凤翚将来定会有一番作为。
能得年巡抚指点,胡凤翚荣幸备至,他已打算回去后,立刻将年巡抚所说的话,抄录下来。
胡老爷乐见其成,甚至一力想促成这门婚事。
推杯换盏之间,胡老爷几次暗示,年遐龄似是都没有看见,只一味劝酒劝菜。
“我这儿没有扬州厨子,这些菜可是不和你们的胃口?”年遐龄假意道。
“不是,不是……”胡老爷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再也不提。
年羹尧同一桌上的胡期恒相聊胜欢,他与胡期恒本是至交,只可惜他两一个在武昌,一个在扬州,两地相隔甚远,平日里只能通过书信往来,这次相见,简直是一大喜事。
胡期恒与这胡老爷一家是族亲,尚在五服之内,本次一道前来,也是因为胡老爷知晓,胡期恒与年家公子相识。
这次来,所为何事,胡期恒知道一点,但知道得不多,因此在谈话时,将胡凤翚也带上,不至于让胡凤翚太过尴尬。
言语之间,倒是让胡凤翚受益匪浅,也清楚认识到自己的不足。
宾主两欢,待到月影东升,这才罢宴。
累了小半日,苏氏让人给她捏肩捶腿,好不自在。
年遐龄凑上前来,道:“我给夫人捏捏?”
苏氏示意众人退下,“佳瑶的事,老爷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年遐龄真就伸出手来。
“没个正经的。”苏氏躲到一边,催促道:“还不快说。”
年遐龄搓搓手,道:“咱家的女儿,岂是那么容易就求得的,总要让他们等一等。”
“怎么说是定了?”苏氏暗自盘算起来。该准备准备。
“夫人放心。”年遐龄盘起腿,老神在在地道:“他们过几天还会上门,等到时候……”
果真,不过三日,胡家再次登门,只是这一次,只有胡老爷与胡太太前来做客,胡凤翚并未来。
这一次拜访后,又隔了数日,大媒郭琇再次登门,行纳吉之礼。
到了这一步,年府上下,这才渐渐有了风声。
府中下人,分了几波,往年遐龄和苏氏等处那里贺喜,讨一份赏钱。
年佳瑶的屋里,亦是热闹。
水笙甫一听到这喜事,半点儿不惊讶,她早已察觉,但她依然表现出迷茫的模样。
听到年佳瑶房里热闹,水笙还来不及穿鞋似的,叽拉着鞋子,跑到年佳瑶的房里。
年佳瑶的心定得很,这门亲事对年家、对她,都极有宜处。
胡家世代书香,在江南一带的文人当中,声望极高。
年家与胡家结亲,能让年家和江南仕林,变得更加紧密。
于年佳瑶,胡家自然是个好归宿。胡家虽有声望,但在朝中为官者不多,为高官者,更是屈指可数,如今与年家结秦晋之好,在为官一道上,就能平坦许多。
于此,胡家必不会亏待年佳瑶,还会好生相待。
“姐……”水笙冲到正屋里,逮着年佳瑶,抓着手就喊。
郑姨娘就在一旁看着,笑道:“三姑娘这鞋都没穿好,我来给你穿。”
水笙这才觉出不妥,她这人丢的……好在她年纪小。
轻轻推开郑姨娘的手,水笙压低声音道:“我自己会穿,郑姨娘好。”
人逢喜事精神爽,郑姨娘原本有几分面容都为之一变,竟是笑脸迎人。
“三姑娘好,三姑娘快坐好。”郑姨娘抱着水笙坐下,示意下人给水笙穿鞋。
郑姨娘拿了糕点给水笙,“三姑娘怎么跑这儿来了,可是来恭喜大姑娘的?”
水笙握着糕点,点点头,“亲事也能吃吗?”
简直是福临心至,水笙为自己的机智鼓掌。
“哈哈哈哈……”抿嘴淡笑的年佳瑶,笑成了花儿。
年佳瑶笑的不停,“三妹哪懂这些,姨娘真是糊涂了。”
郑姨娘拍手,道:“我这是高兴糊涂的。”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盲婚哑嫁,婚姻完全不得自主。
可见着周围的人都是高高兴兴的,水笙只能笑。
水笙被赵氏领回了房,她呆呆地坐着,看着外头贺喜的人群。
‘姐姐都不知道未来的丈夫,长得是个什么样儿,人品又如何,就这样要嫁了?’水笙心道。
突然,水笙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将来,水笙也会和她的大姐,和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那样,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婚事就已经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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