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有了,可御寒的冬衣却没有着落。管易走了三日,仍然没有消息传来。随后离开的王赞倒是回来了,可霍青遥看了信之后,什么也没说。
钱若水给霍青遥的信,是让她购置布匹和棉絮,寻找城中的绣娘连夜赶制冬衣。可霍青遥手中不是没有银子,而是买不到合适的布匹。
凉州边陲重镇,商贾往来频繁,经手的都是胡人趋之若鹜的丝绸,一般的布匹还真的不好买。
霍青遥对此也甚是发愁,拿着信跟夏辞西诉苦,“大当家你看看佛儿,这事可怎么办啊?又不是在京城,想要什么随口吩咐便是,有大把的商户捧着货物上门。这里是凉州,普通的细葛布卖不出去,只有丝绸才是互市的香饽饽。”
“那就用丝绸。”夏辞西不缺钱,为了钱若水,他也不在乎多花点银子。
“丝绸!”霍青遥的声音赫然拔高,“丝绸是胡商手中的珍稀物货,岂会轻易割让。再说了,军中将士的棉衣都是穿于铠甲之下,丝绸太滑,会让铠甲无法贴身固定,一旦有战事,很容易有伤亡。”
夏辞西诧异地看着她,“你还知道这些?”
霍青遥大言不惭地说:“我以后是要当大当家夫人的,这些事情都是要知道的,不然怎么做夏家的当家主母。”
夏辞西神情骤冷,眉眼疏离,“你的话太多了。”
霍青遥显然对他的冷漠习以为常,笑意盈盈,弯弯的眉眼甚是可人,“话少了,你会娶我吗?”
“不会。”夏辞西微微蹙眉,深感让霍青遥到凉州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原本以为,不会在凉州逗留,才会把霍青遥派到凉州,可这该死的暴雪让他不能离开,他不能让钱若水一个人孤立无援,在他眼中,霍青遥不是那么靠谱的人。可事实似乎正好相反,她懂得比他想像中的要多。想当年,霍青遥还只是他的一个小侍婢,因对帐目有一种天生的敏感,而被家老选中,把她派往京城。而她十年如一日地想嫁他为妻,似乎也从来没有改变过。
遭到拒绝的霍青遥并不气馁,斗志满满地说:“那当小妾也可以的。”
夏辞西气结,“你这个姑娘家,说什么给人作小,你是夏家家老选中的商贾之才,岂能随随便便地嫁人。”
“商贾之才就不用嫁人吗?难道大当家就一辈子不成亲吗?”
“我成不成亲,与你何干。”
“大当家要是终身不娶,我就终身不嫁。”
夏辞西撂下狠话,“我明日便娶。”
霍青遥苦恼地垮了脸,“可是我的嫁衣在京城没有带来。”
夏辞西无言以对,默默扶额,火速逃离春风阁。
“可是布匹怎么办啊大当家!”霍青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霍青遥敛了笑,默默垂眸,眸中划过一抹悲凉,早已麻木的心隐隐抽痛。她一如往常地难过转身,而没有看到远处的奢华马车撩开帘子。
而这一幕却落入四处寻找夏辞西的管易眼中,他若有所思,抬步走进了春风阁。
“方才从这里离开的可是夏辞西夏公子?”
霍青遥没见过管易,可她毕竟在京城的贵族圈摸爬滚打多年,一见他周身的气度,不似西北当地人,终日面朝黄土,一身的土气,立刻换了一副笑颜,“夏公子刚走,看公子眼窝深陷,面色灰败,想必近来锁事缠身没有睡好,我这有一款芙蓉蜜,特别适合疲倦的肌肤,公子要不要试试?”
管易也没见过霍青遥,但她在王府上演的那出闹剧,他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她还是一袭男装,风度翩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少年郎,唇红齿白,甚是招人喜爱,看来她顶着这张雌雄莫辩的脸在京城的贵女圈格外吃得开。
“这位掌柜和夏公子认识?”管易试探道。
霍青遥落落大方地承认,“认识啊,夏公子是春风阁的常客。你看他走南闯北的,那肌肤还是细嫩白皙,丝毫不受风雨摧残,便是用了我春风阁的芙蓉蜜。”
管易似笑非笑,“可是小生没有银子。”
霍青遥立刻露出商人的市侩嘴脸,“那就慢走不送了。”
“霍姑娘还真是无情。”管易环视店堂,目光落在镇店之宝“春回大地”,微微蹙了眉,“小生听说霍姑娘与钱侧妃交情非浅,小生是王府的管事管易。”
霍青遥闻言倒步了三步,用挑剔的目光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遍,“鲁国公的长孙,果然是气宇轩昂。”
“你认识小生?”
“不认识。”霍青遥给了他一记大大的冷眼,“听说而已。”
“这么说来,小生真是荣幸。”管易谈笑晏晏,“钱侧妃与夏公子是故交,与霍姑娘也是自幼相识吧?”
霍青遥神情微讶,“管先生与佛儿也相识多日了,可我和先生却是初次见面。”
管易语塞,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叫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管先生若是想攀交情赊账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不能记佛儿账上,只能记鲁国公府上。”
管易嘴角抽搐,“我才不赊账!”
“原来你不买东西啊。”霍青遥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慢走不送。”
管易吃了个闭门羹,愤愤然地拂袖离开,他可以肯定,霍青遥和那个夏辞西之间一定相识已久,那是少女求爱不得才会有的表情,他太熟悉了。
霍青遥咬唇看着他渐行渐远,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叫来店里的伙计小杜,“你上次去天香楼送货,那里的姑娘不是说管易经常去见的姑娘叫什么来着?”
小杜碰了碰脑袋,想了半天,“好像叫可卿。”
“你好好记着,日后他要是再来捣乱,就把他的丑事捅到京城。”
“二当家,他之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逛遍各大青楼。”小杜提醒她这不是新鲜事。
“那可卿现下何处?我们可以让她假装有孕,敲点小钱。”
“小的不知道了,这种头牌又不是小的能见的。”
霍青遥因此记恨上了管易,说话拐弯抹角,其心可诛。
夏辞西的粮草已经筹措妥当,可他却不愿意交给管易,坚持要跟管易同往土门关,管易自然是不肯的,可又不得不承认,镇西军需要他的银子。
“夏某与管先生的目标是一致的,没有必要你死我亡。”夏辞西处事圆滑,而在这个时候,他有必要表明自己的立场,起码要让杜恪辰身边的人知道他的诚意,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影响钱若水在王府的地位。尤其是对管易,一个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绝对不能得罪。不管他现下对钱若水的敌意有多深,以后都会是一家人。
“夏公子说什么,小生听不懂。”
夏辞西不介意重复一遍,“夏某与管先生一样,以辅助厉王登基为目标。”
管易骤然抽刀架在他的脖颈上,“夏公子这是谋逆大罪,要杀头的。”
夏辞西凉凉一笑,“管先生故意削减土门关的补给,这事要是让王爷知道,你觉得你的人头还会安好吗?”
“你什么意思?”管易眸中杀意毕露,“你觉得王爷是信你还是信我?”
其实,夏辞西并不确定是不是管易暗中动的手脚,只是突然这么一提,却想不到管易的反应如此激烈。五年了,他随杜恪辰蛰伏五年了,就算他不急,鲁国公也该急了。所以,他要逼反杜恪辰。而管易是杜恪辰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他必然知道杜恪辰的软肋。就冲着这一点,夏辞西都不能与管易翻脸。
“我们应该合作。”夏辞西推开那把刀。
管易这回没有拒绝,刀锋一转,把刀柄递过去,“杀了钱若水,我们便能合作。”
夏辞西脸色骤变。
鹅毛大雪终日不停,积雪又厚了一寸,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听着莫名心烦,凭添几分愁忧。
杜恪辰前日找了邻近的一处府衙,又当了一回土匪,土匪是暗夺,可他是明抢,还是顶着厉王的名号去抢,让人无法拒绝。
粮食是够了,可冬衣还不见踪影。钱若水也不能总是闲着,她跟蒋氏学起了针线,跟着她一起为将士们缝制冬衣。可她没学过针线,因为府里绣娘众多,钱忠英觉得她没有必要学那些没用的事情,而且她还要管家,委实没有时间花费在针线活上。
是以,她缝出来的衣物针脚粗鄙,不小心一扯动,可能就分崩离析。她不敢让别人看到,因为这太丢人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却不懂这些,很是给杜恪辰丢人。
她推说累了,偷偷把缝制的棉衣带回屋,让夏菊一针一线教她。可夏菊的针线也不好,她是钱若水的大丫鬟,只要会就可以了,不需要绣出花来。
钱若水只能笨拙地扎针抽线,不到一个时辰,已是头晕眼花,手腕酸痛。
“你做什么呢?”杜恪辰与冯琰巡关,冻得鼻涕都出来了,带着一身寒气从背后抱住钱若水,“快让我暖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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