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之前,冉续的婚事也在钱忠英的主持下隆重地举行。之所以说隆重,是因为一个异族边将由当朝承恩公为他主婚,又有太后和今上亲临,更兼有当朝数位辅政大臣为座上宾,可谓是开朝以后绝无仅有的。
婚仪的前三日,赏赐就不断从宫中抬出,有太后赏的,也有今上赐的,还有以太上皇的名义送进冉府的,让满朝权贵都闻风而动,纷纷备了厚厚的贺仪,与这位第一次以边将身份进京的氐族第一勇士结交。
冉续是外族人,又是武人出身,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心底无私天地宽,送来的贺仪,一律堆在一处,一时间金光闪闪,十分晃眼。钱若水入府的时候便看到了,低低说了一句:“世家可真舍得砸银子。”
何风是跟着她来混个脸熟,主要是钱若水想给他相亲,他死活不肯,只好带他来这种大场合,也好相看。何风虽百般不情愿,可日后若是考了功名,入朝为官,这种场合是免不了的,于是就跟着来了,并不知道钱若水存了给他相看的心思,若是知道,打死他也不会来,就算是冉续成亲,他也要等开席的时候再来和他痛饮。
“这些贺仪值不得银子呢!”何风眼毒,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值多少钱,一过他的眼就能知晓。
“先时我拿自己的银子贴补北征的一应费用,这些世家可一个个地在朝会上叫穷,现下倒好,出手如此阔绰。”钱若水怎会不知道这些世家都是百年的积累,就算是一个任期内的,都能捞不少的油水,更何况是废帝在朝时,把一骨脑子的精力都用来对付自己的弟弟,以至于朝臣无所作为,中饱私囊。这也是杜恪辰登极之后,刻意打压世家权贵的原因之一。然而,杜恪辰毕竟是武将出身,统帅百万大军不在话下,可面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但他的军威仍在,手握兵权,谁也不敢跟他玩手段。唯一一个敢跟他耍阴谋的人,就是他的亲娘,如今就在素馨宫拘着,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何风道:“你想让他们吐出来?”
“吐出来倒不致于,毕竟谁家没点子家底,都是立身之本。”钱家也是世族,只是近年来子嗣稀薄,她出嫁时,钱忠英给她的嫁妆,几乎是钱氏家产的一半,至于另一半,还要留给她的庶妹当嫁妆,还有新生的弟弟立家。“我只是在想,太皇太后那一系的,命是保住了,可不能让他们那么快活,找个机会把他们老底给挖了,至少近几十年都翻不出天去。”
“可也不能只针对他们,让他们感觉到你是有意为之。”
“我就是有意的。”钱若水面色无波,“这个日后再议,听外面的声响,似乎是新娘子来了。”
何风闻声便出去了。
她是太后,不能到门口张望,委实无趣,和平安、如意坐在内堂,等着冉续把新娘子迎进来。
平安方才也听到他娘的话了,试探性地问道:“母后,儿臣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当讲就别讲。”钱若水不喜欢他学的这等谨小慎微,“你与母后之间无须这些猜测试探,该说便说,即便是错了,在母后这也绝对出不了岔子。你在辅政大臣面前尚且要隐藏自己的心思,可我是你娘,是与你至亲之人,虽然往常我与你并不亲厚,只是为了让你能独立地思考,而不依赖于任何人,但娘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你需知晓,这世间最牢固的关系就是血缘至亲,亚父再疼你,他终将为人夫、为人父。”
平安沉思半晌,还没等开口,冉续已经抱着新娘入了内堂,鲁国公府送亲的兄弟在门口不依不饶,钱若水不用看也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冉续的对手,新娘这么快抢到手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冉续年纪也不小了,能这么快结到亲事,中间有管易在暗中推动,管易位列中书,又是辅政大臣,于杜恪辰而言是情如兄弟,可当朝权臣与把握重兵的边将结亲,那是不合时宜的,只不过冉续是外族人,能结到鲁国公这门亲事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也能让他对大魏朝心生牵挂,不生异心。可于管易而言,钱若水却很难像杜恪辰一样完全的信任,以冉续做为牵制,对鲁国公府的动向全面掌控,这是她促成婚事的另一个目的。
说起冉续和管易,钱若水始终对管易曾经与萧云卿联手致她于死地一事耿耿于怀,多少年过去了,她都很难对管易做到完全的信任。而冉续虽然绑架过她,也曾经做过不利于她的许多事情,可冉续毕竟是报恩,也正说明了冉续为人的耿直。况且还有霍青遥在管易身边,她不想日后让遥遥和安歌左右为难,所以只能时时防范,彼此牵制。想必管易也看出她的不信任,才会舍下一个族妹,要知道鲁国公府如今可是京城炙手可热的门第,随着管易的二度入朝而水涨船高。
一对新人拜过天地,已被送入洞房,钱若水和平安摆架回宫,不再留在冉府,影响他们起哄热闹的心情。
钱忠英把她送至门口,父女二人已有多日未见,钱忠英比在朝时更加容光焕发,俨然年轻了许多。
钱若水不禁揶揄,“想来父亲无俗务劳心,过得十分惬意。”
钱忠英笑道:“这是太上皇给的恩典。”
钱若水郁闷非常,“要是有父亲在朝就好了,我也可以省心。”
“臣若是在朝,娘娘就更要操心了。”钱忠英把她送至銮驾处,“看皇上和公主渐渐长大,老臣心中甚慰。”
“父亲可随时入宫,看望他们,给平安讲学。这朝中若说饱学之士,蒋大学士算一个,父亲的学问也不输于他,听闻父亲与朱老尚书近日开了茶社与士子讲学辩论,何时也让平安过去开开眼界,不能一味地让他沉湎于书本。”
“老臣还是少进宫的好。”钱忠英婉拒,“茶社讲学开了月余,许多士子慕名前来,老臣不养士,这一点还请娘娘放心。”
什么时候和父亲寒暄也存了试探的意味,真是极具讽刺。方才她才与平安说过,这世上最稳固的关系是血缘关系,可转过头,她却与父亲彼此试探。
“过了年,我会离京一段时日。”一晃眼,她已经离家十年,却很少对钱忠英有过交代。
钱忠英略微沉思,“娘娘不在京中,诸事还是要早做准备。首先是让匈奴人尽快离京,其次是密切关注太皇太后一系的动向。娘娘心怀仁慈,对他们有不杀之恩,但并不表示他们会因此心怀感激,对娘娘死心塌地。”
“父亲是有什么消息?”钱若水眸光微凛。
钱忠英摇头,“老臣只是觉得,如此风平浪静,并不正常。”
回程的马车上,钱若水托腮沉思,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杜恪辰离开的近一年时间,朝堂平稳,一片祥和,虽说各地偶有发生天灾人祸,但这些自然灾害具有不可抗力,且赈灾的措施得当,朝中也没有反对的声浪,甚至连杜恪辰一年只下三城的战绩,都没有朝臣提出质疑和息战。如钱忠英所言,太安静了,安静得异乎寻常。
“母后是在想承恩公的话吗?”平安也听到了,他同样也在思考,主少国疑,暗藏的汹涌自不必多说,如今这般祥和平顺之气,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儿臣在想,施恩之后,是不是应该立威了,不能让人以为儿臣和母后好拿捏。”
“其实也不必刻意为之,越是让他们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对你越是有利。你于太皇太后一系施了恩,他们以为你怕事胆小,因你父皇不在京城,你要讨好各大世家,才会采取放任的态度。这只能说明这些人不知感恩,不是可用之人。而那些念着你好的人,日后才可委以重任。”
“若是想知道谁家感念恩德,儿臣倒是有一计。”平安停了一下,继续道:“父皇先时让蒋琦入宫伴读,是为牵制蒋将军,而今不妨参照此法,召其他世家的嫡子入宫,看看他们的态度,母后以为如何?”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不能都把他们留在宫里。”办法倒是不差的,可召了太多的人入宫,也是难以招架。
“不用多,每月召三位即可。一来儿臣可以与他们打好关系,这日后的朝堂还要仰仗这些臣子,二来也能看看他们对儿臣的态度,三来嘛……”平安把睡熟的如意扶正,“也给如意留意留意,世人不是都是三岁看大,少时的脾性决定日后的成长,先看看哪几家适合如意。”
钱若水未免一笑,“咱家如意都还没定性呢,怎么相看?”
平安半大的孩子,说到亲事难免也要羞涩,“如意一看就知道是小懒蛋儿,找个性情宽厚的便是了。”
钱若水见他一脸小大人的模样,强忍笑意,促狭道:“那你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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