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牛羊们都回到棚里,开始一夜的安眠,而杜恪辰却与李霖在屋中把酒痛饮。
没了身份的拘束,他盘坐在地上,拿了一只大碗盛酒,酣畅淋漓地一饮而尽。
“真痛快啊!”杜恪辰以袖擦拭,“好久没这么痛快地喝酒了。”
李霖给他斟满,“主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府要什么好酒没有,我这还是去岁酿的高梁酒,都没舍得喝,想着给孩子她娘做月子的时候用。”
杜恪辰打了个酒嗝,忍不住抱怨,“王府是有好酒,可你也知道管易那厮,喝个酒都要穷讲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那是有辱斯文。”
“管先生是当今名士,儒雅不凡。想当初他和你一起投军,在烈日下操练,他还得让书僮撑着把伞,最后叫祁将军给罚了,罚他在日头下曝晒两个时辰。”想起当年种种,李霖也是感触良多,“眼下,镇西军驻守西北多年,主帅做何打算啊?除了每年给军中的战马,我还养了不少,但不敢大肆繁衍饲养。主帅若是有意……还是要早做准备。”
“这个还需要从长计忆。”
钱若水是闻着酒味寻来的,她肚子里的酒虫已经馋了大半年,从到凉州起,就没有好好地喂饱过。
“你喝酒竟然不叫我!”她掀起营帐,直扑进那酒壶。
杜恪辰闪身躲过,夺过酒壶,一脸严厉,“不行,你身子虚,等养好了给你喝。”
“上次你也这么说。”钱若水不高兴。
“你乖,等好了,我陪你痛痛快快地喝。”杜恪辰低声哄着。
“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钱若水计上心头,“那明天好不好?”
杜恪辰断然拒绝,“不可。”
“你最讨厌了!”钱若水拂袖而去。
杜恪辰无奈地摇头,也不去追她,望着她素白的裙裾留下一抹光亮,兀自笑了起来。
“主帅成婚多年,也该有个孩子了。”李霖忍不住感慨,“这位夫人深得主帅的喜欢,主帅可要趁热打铁,一举得男啊。”
杜恪辰眸中精亮,喃喃低语:“孩子?”
“对啊,主帅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有子嗣。就算您不为太妃着想,也要为四十万的镇西军考虑。”
“呵呵,是啊,本王是不小了,可是孩子……”他以前不敢想,可是现下他真的动了这个念头。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天气骤然变冷,雪花簌簌飘落,落在广袤的草原上,须臾不见了踪影。
夏辞西还没有睡,他在等一个答案,决定钱、夏两家的未来。
钱若水悄然而至,在他身侧坐下,抬头望天,任由雪花落在她的脸上,瞬间清醒。
“你想好了?”夏辞西问。
钱若水说:“想好了。”
夏辞西静静地等着,等她开口。
“我想尽快离开,以最不影响夏、钱两家的前提下离开。这就需要一个让我独自消失的理由,或者应该是让钱若水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去的场景,让皇上和厉王都能接受钱若水的死亡。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夏家想让一个人彻底消失就有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我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
她在前世完成一个任务之后,也是用不同的方式死去,再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到了最后她已然忘记自己最初的身份。而今,她不过是做一件她以前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事情。
“我记得,你曾经是拒绝的。”
“人是会变的。”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是厉王吗?”
钱若水沉默着,微笑着,笑容浸透苦涩与无奈。
“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夏辞西四下张望,确定叶迁和王赞都不在附近,他才道:“这个牧场养了很多的战马,虽然规模不大,但以李霖的身份而言,严重的不符。”
钱若水旋即明白,“你是说这里是杜恪辰蓄养战马的秘密牧场,一旦他要举兵反攻,便能组成无敌骑兵团,直捣京师。”
“据我所知,轻骑兵一直是厉王取胜的法宝。在他避居西北后,京里给的军饷一再削减,就连战马的补给数量,也在逐年减少。皇上怕的就是镇西军,怕的就是功高盖主的厉王。之前,我一直以为厉王不会与今上作对,会驻守凉州到老,可看起来,厉王并非你我看到的那般对今上毫无招架之力。他也有他的谋划,只是时机尚未成熟。”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可以暗中支持他,等到登上九五之位,就是夏家沉冤得雪之日。”钱若水眸色沉沉,“而我的死,也会让他对钱家的恨消散,不会再为难爹爹。你们不必因为我而选择远离朝堂,钱、夏两家会有更好的前程,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夏辞西几不可察地叹息,“你还没明白,我和姑父都是为了你。夏家能不能沉冤得雪,已经不重要了,至少对我而言,没有意义。因为夏家只剩你我,若你也选择离开,我就更没有坚持的理由。而姑父早已萌生退意。”
“我最不愿意看到钱、夏两家因我而受牵连,所以我想请哥哥帮我打点一二。”钱若水下定决心离开,不是因为完不了皇上的任务,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杜恪辰对她愈发没有保留的爱,倘若有一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她又该怎么对他说,其实她也付出了真心。可是,到那时,没有人会相信,没有人会原谅一个骗他至深的人。楚瑜就是她最好的下场,不会死,却又无望地活着。现下情根尚未深种,还有机会离开。
“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夏辞西轻抚她的发顶,“小时候我没能照顾好你,明知道你是这世上与我最亲的人,却不得不远离你独自成长。现下,我已成年,虽不能号令天下,却也能保你一世无忧。”
“等回了凉州城,还请哥哥与我演一场戏。”钱若水已有计策,“此计若成,能保钱、夏两家性命,皇上不会迁怒,厉王也不会怪罪任何人。”
夏辞西垂眸颌首,“小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过,你打小就是一个很有自己主意的人,既然你已打定主意,哥哥除了支持,别无二话。”
钱若水把头搁在他的肩上,“谢谢你,哥哥。”
飞雪纷扬,落在肩头,湿了她的半边脸颊,一片冰冷如霜。
夏辞西展开大氅,为她遮挡风雪,“放心,我决不再让夏家的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会尽我所能,护你一世周全。”
杜恪辰喝到微醺时,撩开营帐出来,看到正是黑色大氅下一片素白的裙裾,于帷帷夜空之下,格外刺眼。
酒气上头,双目涨红,无法压抑的怒气喷薄而出。
他三步并做两步,一路狂奔,撩开那件大氅,揪起夏辞西的衣襟,对着他那张儒雅的脸庞重重的一拳下去。
钱若水惊呼,忙挡在夏辞西跟前,伸出手臂推开杜恪辰,“王爷,你喝醉就能乱打人吗?”
“打的就是他!”杜恪辰的脾气上来,谁也挡不住。
他的身手矫健,趁钱若水不备,抓住夏辞西狠狠地摔在地上。
夏辞西一声闷哼,后背重重重在地上,疼得他眼冒金星,“王爷,打人不打脸。”
“打的就是你这小白脸。”杜恪辰又是一记重拳,把他的眼睛打成了两处深陷的黑色眼窝。
夏辞西急忙捂住鼻子,“佛儿快救我。”
钱若水也急了,“你喊什么喊,还手呀,这个时候还装什么文弱书生,活该你挨揍。”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出手了?”
“这还用问吗?你小命不要了!”钱若水快被他气哭了。
杜恪辰醉眼迷离,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怒意更盛,“老子掐死你,让你勾搭佛儿,佛儿是你叫的吗,老子砍了你。”
他左腰摸摸,右腰摸摸。
刀呢?
他的刀呢?
他大喊,“叶迁!老子的刀呢!”
“娘的,敢动刀子。”夏辞西也急了,发力将他掀翻在地下,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杜恪辰的醉意顿时烟消云散,怒吼:“你打老子的脸。”
“你方才还打老子脸呢!”夏辞西吼回去。
钱若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感情这两个大男人是脸比性命重要啊,真是有够幼稚的。
“叶迁,把刀收了。”钱若水不让叶迁上前,收了他的刀拿的手中轻晃,冷眼旁观。
两个大男人在草地上缠斗,一个是酒意上头,打得毫无章法,一个是处处防备,缩手缩脚,没能真正地展开攻势。就像是稚童打闹,在地上翻滚。
钱若水见他俩也打得差不多了,示意叶迁拉开他们。
杜恪辰一翻身,躺在草地上呼呼睡去,夏辞西嫌弃地推开压在他身上的腿,“这什么战神啊,打架都不会,都不知道怎么还手。”
“你跟醉鬼计较什么。”钱若水睨他,他脸上伤了好几处,若是他照镜子看到,不知做何感想,她还是尽快把杜恪辰带离,以免夏辞西反扑,“我带他去醒醒酒。”
当钱若水回到营帐,赶紧吹来马灯,便听到隔壁营帐夏辞西的咆哮,“杜恪辰,老子跟你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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