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仆从大多都是厉王到凉州后到府中的,对于杜恪辰和钱忠英之间的恩怨,只有耳闻并不知其详。
因为她被下毒一事,仆从们受了一夜的惊吓,差点沦为陪葬,之后更对这位钱侧妃敬而远之,生怕惹祸上身。
“夏菊,把点心拿出来,让排在后面的人先垫垫肚子。”
钱若水的体贴入微,让不少被主子欺压的仆从热泪盈眶。做点心做了大半辈子,什么时候敢光明正大的吃了。
所有人都有,当然不能少了叶迁。这些日子最辛苦的是他,默默地为她筑起一道屏障,不让她受任何的侵扰。
她给叶迁的是一个羊皮水囊。恪尽职守的他在烈日下一站便是数个时辰,银翘给他送水,他都客气地拒绝,一定要等到下一班的侍卫轮岗,他才会去喝水休息。更不用说钱若水让人给他送的点心,都是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是不可以避免。众口尚且难调,何况是人心隔肚皮。
楼解语这次摔的不是药壶,她把自己给摔了。她的腿还没好,不能下地走动,可她偏偏要穿戴一新,拄着拐杖硬要出门,前脚还没跨出门榄,后脚已经失去支持,脑袋磕在门框上,带出一道血痕,鲜血直冒。
锦衣请了申大夫过来,申大夫原先是拒绝的,他不愿再趟王府的浑水,可锦衣声泪俱下,哭得他心都软了。再加上钱若水也觉得府中既然有大夫,自然是先过去瞧一瞧,这锦衣一身的血污看着并不像是装的。
申大夫看过之后回来,叹息连连,“这好好的人算是毁了。”
“出了何事?”
“那位楼夫人不好好地卧床休息,偏生要出门,自己摔了,伤了脸。”
“好不了了吗?”钱若水问。
申大夫摇头,“她那侍婢也真是的,摔了也不扶她起来,她一个人趴在地上,伤口都感染了。”
“那丫头估计是吓傻了,跑着来找你,怪可怜的。”
“谁知道了!”申大夫看不上那丫头,“这内院之中,谁没点自己的小算盘。”
杜恪辰从天香楼回来听说内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忙赶到兰草阁探视楼解语。楼解语一见到他,扑进他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王爷,妾身再也不能伺候王爷了。”
“说什么胡话呢!不就是点皮肉伤,等好了本王带你骑马去!”杜恪辰轻拍她的肩膀,不敢抱她太紧,怕碰着她的伤口。
脸是女人最宝贵的财富,没有这张脸,她还如何与杜恪辰相伴白头。更何况,即便她的容貌没有被毁,还有大把年轻貌美的女子正虎视眈眈。若不是钱若水,她也不必急于证明自己,跌得如此惨重。
“王爷,你真的不会不要妾身?”楼解语要的是一句誓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凄美壮阔,余愿足矣。
“你是本王的楼夫人,本王不要你,谁敢要你?”
楼解语泪眼眶眶,噘着小嘴,“王爷,你不会因为妾身的容貌而嫌弃妾身吧?”
杜恪辰和夏辞西拼酒拼输了,酒意正浓,有些心烦气躁,先前的耐心在她反复纠缠同一个问题下渐渐地消失,语气不悦,“本王都说了,你还要本王怎样?”
“王爷。”楼解语小声抽泣,“妾身的脸……”
杜恪辰扯开衣襟,露出他身上丑陋交错的伤疤,“本王半生戎马,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每一次受伤要是本王都要死要活的,镇西军数十万将士还如何以本王马首是瞻。皮肉之伤会好,有点疤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命在就好了。你身为本王的侍妾,一点小伤便要求本王做这做那。你要是觉得伺候不了本王,本王也不强求,你安心养着吧。”
说完,推开惊愕难堪的楼解语,大步流星往外走去,用力关上虚掩的门,门板弹了几下,啪啪作响。
七月流火,酷热难耐。天才刚亮,阳光已经透过院中繁盛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斜斜照进钱若水的床榻,铺了她一脸金灿灿的火。她挣扎起身,云鬓低垂懒梳妆,端的是美人倾城,美不胜收。
昨夜,楼解语整夜啼哭,闹得王府内院不得安生。萧云卿让人去劝,她把人赶走。萧云卿亲自去劝,她理都不理,让她在门口叫了半天的门都不应。
钱若水见状也懒得去劝,她可不受楼解语的闲气,索性继续装病,早早地卧床养病。可楼解语偏生不叫人痛快,大半夜地叫了好几声,叫声凄厉,让人毛骨悚然。
之后,锦衣来叫门,要请申大夫。申大夫夜间不曾留宿,她悻悻而归。回去后,楼解语的哭声渐渐止歇,可还是能听到她打骂锦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小姐,那锦衣好可怜,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一身的伤。”银翘在厨房遇到锦衣,锦衣遮遮掩掩不让人瞧见,可她还是眼尖看到了,“楼夫人也真是的,自己摔的,怪侍婢什么事。自己留不住王爷,倒打起自己的侍婢。”
“一个男人只要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女人,他便不会舍得让她难过落泪。就算她脸上落了疤,在他眼中,她永远是最珍贵的。”
钱若水却并不打算同情她,“她闹了一夜,杜恪辰不闻不问,只能说她并不是这个王府中最受宠的女人,起码杜恪辰并不喜欢她。”
“为何呢?”银翘不解,“之前厉王隔三差五便宣召她。”
钱若水反问:“她到王府也有三年了吧?可曾怀了身孕?”
“难道说夏菊打听的消息是真的,王爷他……”
钱若水呵欠连连,“你可见过石清嫣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子吗?”
银翘满头雾水,“夏菊的消息有误吗?”
钱若水耸了耸肩,不太情愿地下地,走到窗边伸了伸懒腰,正对上叶迁望向这些的目光,很短暂的交接过后,他羞涩地侧过头,默默地转身,背对着东院阳光葱郁的庭院,腰间的羊皮水囊装得鼓鼓的。
“消息准不准确,我是看不懂。但我看懂了杜恪辰对内院的态度,宠而不爱,可有可无。”自古帝王的后宫都是如此,而他早已深谙此道。想走进他的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怪不得皇上多年部署,都没有成功过。
午后,夏辞西不请自来,诚邀钱若水共游凉州城。钱若水精心打扮,在王府的众目睽睽之下,和夏辞西并肩走出王府。男的儒雅俊秀,卓尔不凡,女的姿容清绝,柔弱娇羞,再是养眼不过了。
管易这次没有同行,因为他家王爷不让。
“老杜,你不让我去就是你的不对了。”管易着急上火,“我不跟着他们,怎么知道他们聊什么?”
杜恪辰懒懒地睨他,“你要是跟过去,他们还聊什么?要给他们机会,好好地接触。我们要做的呢,便是静观其变。倘若没有事情发生,便是我们想多了,你跟了也白跟。倘若真的有事,他们才能筹划下一步的计划。钱若水现下在王府内,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我的双眼,你怕什么?”
管易终于释然了,“言之有理。那小生再去睡一觉。”
杜恪辰把一块西瓜皮扔过去,“你去找个大夫,看能不能治好解语的伤。”
“我听闻京城有一间叫春风阁的脂粉铺,有一种叫春回大地的面脂,能祛除一切疤痕。”
“买,多买几盒,不能让解语落下疤来。”
“可是,一盒要价五十两。”管易不得不提醒他。
“那也要买!”
凉州胡商云集,商铺林立,生意红火。异域风情的蔷薇水、香味浓郁的各色香料,让钱若水爱不释手,无奈囊中羞涩,只能看不能买。
“蔷薇水在京城十两银子一瓶,这里只要一两银子,你不买一些吗?”夏辞西提醒她,不买是她的损失。
她不得不告诉他,“我带来的嫁妆都充入王府的库房,手头能支配的银子不多。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不能没有积蓄。”
夏辞西失笑,“你还有这个烦恼吗?你缺什么只管到夏家商号取,做哥哥的还能不给妹妹银子花吗?”
“你有没有想过,我手中宽裕了,是会被怀疑的。”钱若水有她的考量,她在王府已是各种不被待见,出不得一点错。若是她与夏家商号来往过密,怕有人会大做文章。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怕的,怕的是夏家的家底被揭出来,那时候可就是一场腥风血雨。她想保住钱家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让夏家也牵扯进来。钱家事小,夏家可就是……“那这样吧,今日你要什么,哥哥给买。就当是谢谢你,尽了你的地主之谊。王爷应该也挑不出毛病吧?”
夏辞西随手要了十瓶的蔷薇水,对她老话重提:“我见过厉王,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对我这种商人也能以礼相待,若是在京中,只怕锋芒太盛,会被今上排挤。今上把他赶到西北,想必也是害怕他的战功赫赫。是以,今上日后必会找机会除去他。你还是跟我离开吧,不要再卷入朝堂的纷争,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钱若水欣然收下,交给夏菊收着,“以哥哥对厉王的评价,我嫁给他并无不妥,且他避居西北,完全没有想争位的意思。”
“他现下不想,不代表以后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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