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公在管易出任中书令后,不再过问世事,因为他年迈病重,已经识不得人,就算是见到管易,也只当是一个陌生人。钱若水曾有一次到鲁国公府,鲁国公也不认得她,把她当成府中的侍婢,要许给管易为妻。而他患病后,以调戏府中美婢度日,虽说是病重,可身体康健,脸色红润,不见病态。
被杜恪辰这一提醒,钱若水也觉察出了异样,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艰涩地开口道:“那管易?”
杜恪辰摇头,“他是先帝和鲁国公给我找的伴读。”
倘若这样的身份,不足以让杜恪辰对他持怀疑态度的话,那么这些年管易一直处心积虑让他回京与废帝为敌,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其他原因,杜恪辰在这里也不得不有所保留。
可他不愿多想,与管易数十年的兄弟情谊,他相信不是假的,人都有不得已之处。想当年,管易入宫时不过是开蒙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岁,他又如何能明白这当中的阴谋算计。
钱若水不再多言,心中的疑惑也渐渐加深,这多年的乱局,细细梳理之下,竟有一些未解之迷盘亘之其中,想来甚是惊心动魄。
崔严生被擒后,杜恪辰处置了慕容擎,他没有杀他,而是放他回了北境,这并不是放虎归山,以他现下的实力想要对北境造成影响,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实现,慕容部族的居住地已被鲜卑拓跋部占据,他所面临的主要问题是与拓跋部的战争,是生存,是自保。而有了这一次的不杀之恩,慕容擎也会有所收敛。
至于冯琰和崔严生,自然是押回京城,再行定夺。
从扬州到京城并不远,但到了京城后,杜恪辰并不急着攻城,在京郊不远的山头安营扎寨,与京城遥遥相望。暮色下,京城笼于一片灿金光芒之中,安静而详和,不见兵刃的肃杀之气。这是他的天下,他唯愿天下承平,百姓安乐,可自他登基以来,朝中乱政不断,京城已数次兵临城下,百姓对他也渐渐感到失望。他的抱负也变得虚无飘渺,包括他对钱若水的承诺,都变成了一纸荒言。
他对顾征道:“顾卿,这次虽是太后让你以身涉险,但是朕还是要问你,你见过之人始终都只有崔严生和蒋松二人吗?”
顾征道:“臣也觉得十分诡异,凭他二人之力,又如何调动关中的兵马,可臣见到的却只有他二人而已。以崔严生的说法,关中守将陆乔原是齐国公的旧部,由祁氏出面,说动陆乔举兵入京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他也守了关中多年,想要一朝得势,趁势而起,也是人之常情。”
“照顾卿的说法,谁都想趁势而起,都是值得原谅的?”杜恪辰冷道:“倘若都是这样的人,这天下的百姓还如何安居乐业?没有稳固的朝局,天下太平又从何而来?人人都为了一己私欲,企图谋政篡位,以为自己手握重兵,就能随意调动,家不成家,国不能国,这天下还要朕何用?看来,朕这些年还是太过心慈手软,以为自己征战多年杀孽太重,不愿再施以重刑,就让人以为朕好糊弄,可以随意地乱我朝堂。”
顾征忙道:“上皇确实有些手软了,太皇太后乱政一事,上皇连柳家也没有处置,反倒是让太后处理,太后处理得十分圆融,既立了威,又施了恩,起到了震慑朝堂的作用,但对上皇,朝臣们还是看到了希望。毕竟叛乱的下场也不是很严重,脑袋保得住,家族也可安然无恙。”
顾征也看到了这几年的得失,虽说杜恪辰是圣主明君,主政数年百姓的生活有了提高,朝堂之上也有了新的气象,可乱象依然存在,不得不杀一儆佰,但杜恪辰主政后为人处事还是不够狠绝,这与他多年征战的直接的关系。手上沾了太多的血,总是不愿意再造杀业。虽说杀并不是整治朝堂唯一的出路,但不杀迟早会留下祸根。
“朕不想当暴君,也不想手染母亲的鲜血。大魏以礼治天下,百善又以孝为先,朕虽说算不上孝子,但养育之恩,朕不会忘怀,她对朕再过分,朕也不能亲手杀了她。”杜恪辰轻叹,“若是当日朕杀了太皇太后,不说三千太学生,天下悠悠之口就能让朕退位。日后,就算有人再兴兵事,都能打着除暴君的旗号,让朕无从辩驳。”
凡事都有两面,利与弊都不由自己评说。说到底,还是他的手段不够强硬,才让这些人以为可以从他手中夺走江山。
“你去城中传信,传管易来见朕。”
“上皇这……”顾征有些犹豫,这一路上杜恪辰也与他谈过鲁国公之事,他也深觉鲁国公行迹可疑,他患了病,却像是正常人一般,只是时常记不住人,认错人,但还是喜欢寻花问柳。
杜恪辰却另有一番计较,“不必担心,就算他真的背叛了朕,朕也要问个明白。”
管易来时,已经入夜,随行的还有霍青遥与何风,他二人是来见钱若水的。管易径自去见杜恪辰,一身黑衣隐于夜色之中。
“臣管易参见太上皇。”管易行了大礼,撩袍跪地,郑重非常。
杜恪辰坐在轮椅过去,“起来吧。”
管易看到他时,大吃一惊,“老杜你的腿……”
杜恪辰轻描淡写,“无碍,只是受了寒气,不良于行,过几日便可无恙。”
管易说:“那便是最好了。臣闻上皇还活着,兴奋异常,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上皇。”
“京城四面都由陆乔的兵马把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又是如何出城的?”杜恪辰睨他,示意帐中侍候的士兵出去,只留他和管易二人,执案而坐。
管易说:“云氏商社有秘道可出城,收到上皇的消息,遥遥就带着臣从秘道出来。”
杜恪辰接受这样的解释,云氏的能耐他比谁都清楚,在京城有秘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不是通往宫里,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你、遥遥、何风三人,还有谁知道朕回京之事?”杜恪辰眸光凛凛,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府中可有人知道?”
管易微微蹙眉,“上皇这是何意?是臣的府上不安全?还是……”
杜恪辰笑了起来,“你方才也看到了顾征,他诱敌深入,崔严生已经都招了,蒋松的气数也尽了,这京城攻不攻只是时间问题,朕只是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老杜,你跟朕数十载兄弟了,从京城到入军,被迫避居西北,不论荣辱,不论祸福,你都与朕生死与共。朕最相信的人就是你,所以把你招来,想证实顾征所言非虚。在几个辅政大臣之中,只有你是朕的兄弟,其余几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抱负,你是最懂朕,也是朕最信任的人。”
管易道:“顾征此人心思深沉,顾家几世经营乃是大魏名门,他完全没有必要做出引蛇出洞这等凶险之事,他与崔严生离京时,臣就觉得此事蹊跷。上皇想想,朝中三股势力分庭抗礼,以世家为代表者当属顾征,崔严生不过是这几年才崛起,崔家虽说也是名门,但远不及顾介竹的号召力,且介竹的官位、才学都高于他,又如何能有崔严生引领风骚之处。”
“这么说来,顾征对朕说是崔家养大了成王之子,也是子虚乌有?”杜恪辰的瞳仁愈发凌厉。
“这件事自然不是真的。上皇试想,若是崔家养大了成王之子,为何之前成王回朝时,这个孩子没有现身,崔家也没有对成王表示过支持,而是一直默默无闻,直到这次的事件才被推了出来。难道说,成王早就知道自己不能成功登基,才留了这一手,这委实说不过去。”管易又道:“臣以为,这件事根本就是顾征杜撰出来,用来洗脱自己的嫌疑,他与崔严生、蒋松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他们见上皇抬举寒门,厚待功臣,心中有所不满,想要借此要胁上皇,还世家应有的地位。”
“就因为这样,他们兵困京城?”杜恪辰仍是看着他,看着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这不应该是世家会做的事,兵行险招,只会让世家身败名裂。而此举对他们没有太多的实惠,因为天子不变,他们就算要胁于朕,也不能得到过多的话语权。只有另换一个天下之主,他们才能达到目的。”
管易摇头,“上皇难道忘了,太后当初入凉州厉王府时,不也是为了保住钱氏一门的荣辱,为了不让父亲的罪证公诸于天下,而使钱氏一门毁于一旦。世家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与皇权相抗,这是他们数百年来积累的资本。太后能为了家族而放弃与她青梅竹马的简子初,简子初也可以为了恢复简氏的荣光娶他不爱的华清郡主为妻,如今世家被寒门和功臣一系打压,他们如何不会铤而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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