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入春,不见雪飘,可边塞的春风还是凛冽如刀,滚过脸颊,擦向耳畔,俱是生冷的痛感。
钱若水的马骑得飞快,王赞不远不近地跟着。杜恪辰没回王府,却还是把王赞留给了她,虽然她不常出门,去的最远的地方是春风阁,有时候她连卧房的门都不出,连王赞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夏菊和银翘被接了回来,钱若水却很少让她们侍候,总会让她们出府去,说是尽快找到婆家,免得碍眼。
积雪消融,新绿冒出头来,一望无际的牧场,依稀可见丛丛新芽迎风成长,成群的牛羊在阳光下肆意地奔跑,三五成群,惬意自在。
李霖从土门关回来,妻子何氏和几个娃娃也都跟着过来,一时间热闹极了。
钱若水下马,牧场近前的空地上赫然新建了一排木屋,和原先她住的几近工棚的木屋不同,这一排位于入门处,悬空营造,屋深梁高,宽敞透亮,每一块木板都刨得十分平整,木板与木板之间的缝隙也都极巧妙地拼合着。
“你这是想把人闷死吗?”钱若水朝正在屋顶上忙碌的男人喊了一声。
男人探出头来,皮肤明显深了一圈,身上的粗布衣裳歪歪斜斜地搭着,可依然掩饰不住他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他对钱若水的抗议明显很不满,辩解道:“这样才不会冷。”
钱若水这才想起,她曾经抱怨牧场太冷,住不了人。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杜恪辰没回王府,也没住军营,他不务正业地在牧场建造房子,工艺不怎么样,但重在用心,每一块木板都是他亲手刨的,房屋的结构也是他亲自设计的。
钱若水走进还未完工的木屋里,“这房梁为何这么高?”
房梁是比一般的房屋要高出丈许,目测能隔成一个小阁楼的空间。
“为了逃命用。”杜恪辰顺着楼梯下来,抬袖擦去额上的汗水,“我打不过你,自然要想些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钱若水鄙夷地皱皱鼻子,“你的意思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杜恪辰指着没有建好的屋顶,苦着脸说:“我都揭了,怎么办?”
钱若水被他刻意的卖乖逗笑了,“罚你没有造好不许回去。”
“小的听侧妃娘娘的。”
“你这大半个月的,都在这里?”钱若水四处看了看,虽然工艺不行,可设计精巧,“没有回军营吗?”
杜恪辰耸耸肩,“有我没我都一样,有褚传良和萧长信他们在,又出不了乱。”
钱若水问他:“管易要走了,你知道吗?”
“他走他的,与我何干。”杜恪辰满不在乎地找了阴影处歇着,眸底阴沉,“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不去送送他?”钱若水在他身边席地而坐,“你应该去送送他,好歹他跟你跟了这么久的时间。为了你,心爱的人也死了,总觉得他挺不幸的。”
杜恪辰摇头,“我越来越觉得,他想要的,我给不了他,不如让他回京,寻找更大的空间,发挥他平生所学,一展抱负,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你……”钱若水惊诧抬起头,继而失望地勾起唇,“为了十年之约,你放弃了江山,如今又放弃了兄弟。”
杜恪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真的要等十年吗?”
杜恪辰呼吸一窒,一言不发地爬着木梯重新回到屋顶,拿着鲁班尺在阳光下丈量,挥汗如雨。
钱若水坐在满是木屑的地上,讪讪地噘起唇,“不说话那我走了。”
在屋顶上的人斜眼看她,“要惹我生气就别来,我心胸小,气炸了难受。”
“原来我这么讨人嫌啊,我走就是了。”钱若水起身,拍去身上沾到的木屑,“我走,我走到你看不到的地方,你就不会生气了,也不难受了。”
李霖家的孩子在空地上奔跑,爽朗的笑声随风而来,冲着她挥了挥手,“姐姐……”
钱若水伸长手臂挥了两下,“姐姐走了。”
李家老三背着弟弟追过来,“姐姐姐姐,娘做了好多好吃的,看到姐姐来了,说一定要姐姐留下来吃饭。”
背篓里的小娃娃冲着她一个劲儿地傻笑,甚是招人喜欢,她掐掐他的小脸蛋,逗他玩,“姐姐不留下了,免得遭人烦,你跟你娘说一声,姐姐还有事,要先走了。”
老三扯着她的裙裾,死活不让她走,“不行,姐姐不能走,姐姐要走了,娘要揍我的。”
“可是……”
钱若水回头,杜恪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来了,扛着一根不要的木桩,抱着李家老三坐在他的肩膀上,“留下吧,入夜我送你回去。”
钱若水声音闷闷地,“不用你送,我这就走。”
“让你留下就留下。”杜恪辰痞气上来了,“就知道气我,有你这么当人媳妇的吗?”
“谁是你媳妇啊,你媳妇不是萧云卿吗?”
杜恪辰把木桩往地上一扔,李家老三一看形势不对,立刻从他肩上下来,背着弟弟跑得老远。
他双手一空,俯身把她扛在肩上,大掌重重地落在她的臀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杜恪辰,你敢打我!”
“这不是你说的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瞧瞧你这醋劲,整个牧场都闻到那股子酸味儿。”
“许你做,还不许我醋啊!”钱若水挣脱不开,双手握拳砸在他的背上,他的背后已经汗湿,浑厚的男性气息混杂着他的汗臭味钻进鼻尖。
“老三,告诉你娘,我要好好管教媳妇。”
李家老三似懂非懂地点头,拔步开跑,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娘,主帅和姐姐要做羞羞的事情了……”
钱若水的脸噌地刷红,狠狠地他腰上掐了一把,“快放我下来。”
杜恪辰哪里肯依,扛着他进了原先她住的木屋,脚下一勾,门板重重地关上,挡去耀眼的光线。
“杜恪辰……”钱若水话还没出门,人已经被扔到榻上,她滚了个身,抬眸却见他脱了衣裳,露出精壮的上身,一步步朝她走来,“你要做什么?”
杜恪辰睨她,“我觉得你应该做点媳妇该做的事。”
钱若水捂住前襟,“你别过来,别以为这样我会就范。”
他在榻前止步,俯身与她四目相对,满意地勾了勾起,“我怎样了?”
“你……”他线条流畅的肌肉就在眼前,蜜般的光泽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气息,她深深地咽了咽口气,咬住下唇,暗骂自己没出息,又不是没见过光膀子的男人。
他突然靠近,轻啄她的唇,柔声道:“别咬,咬坏了我心疼。”
钱若水没有志气地又脸红了,哽着脖子侧过脸,不愿叫他得逞。
杜恪辰微微挑眉,“本王看你是欠收拾。”
说着,捏着她的下颌,硬是把她的脸掰了回来,霸道地袭上她的唇。
旷日持久的故作疏离已荡然无存,蚀骨的相思才是夜夜入梦的煎熬。
他不在乎她为何而来,只要她愿意陪他一生终老,他可以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要留住她,并不难,可他并不愿意用那些手段和计谋,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愿。
双手不由自主地向上攀爬,在他颈后交缠,身子以盘坐的姿势被他抱在怀里。
她嘤咛出声,他含笑看她,羞得她一跃下地,无处可逃。
巾栉罩在她的头上,他大喇喇地递给她一个铜盆,“本王要擦身。”
钱若水五官皱成一团,“擦……擦身?”
杜恪辰板着脸,“你怎么做人媳妇的,连伺候郎君都不会。”
“不会!”钱若水扬起下颌,把巾栉扔回他脸上。
杜恪辰被糊了一脸,默默磨牙,“这样吧,本王示范一次,你就会了。”
钱若水还没回过神来,杜恪辰已经扒开了她的衣襟,笑嘻嘻地说:“你可以看仔细哦!”
她下意识地抬腿踹过去,被他轻巧地闪开,顺势捧着她的腿,脱了她的鞋袜,露出白玉般的脚趾。他凑上前闻了闻,神情微醉,窘得钱若水无处躲藏,又无力抗拒,只能任由把腿扛在肩上,压她在榻。
天蒙蒙亮时,正是睡意深沉。杜恪辰酣声微响,钱若水扶着酸软的腰肢起身,目光落在他深邃的侧脸,他长得极是俊郎,若不是当朝的王爷,也会是女人想嫁的俏郎君。有时,他很霸道,掌握着主动权。有时,又像是个孩子,只知耍赖蛮横。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心爱的女子可以拱手让出他一手打下的大魏江山,远离朝堂。
会羡慕吗?会。
会嫉妒吗?会。
然而,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却只有她。
她应该高兴,可喜从何来。十年约尽,他身侧最重要的位置,仍是为她保留,而那她又该去向何方?
阳光透窗而来,杜恪辰睡眼迷离地摸索着,可空出的位置除了冰冷,什么也没有。
他倏地起身,披了外袍出去,王赞和李家的老三骑在牛背上驱赶羊群,悠哉悠哉地晃荡。
“侧妃人呢?”他问。
“不是在屋里吗?”昨夜他被支开了,和李家几个娃娃住一个屋,不敢打搅王爷的春宵一刻。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反复几次均以失败告终,他大喝:“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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