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大滩的血迹已然被冰封,在黑暗之中散发着可怖的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此时的西北早已进入隆冬季节,天气严寒,滴水成冰,那一滩的血迹早已冻结成冰,无法得知这场血腥的杀戳结束多久,所有查探的方式在这天寒地冻之处,全都失去效用。
“可这并不能说明是我们的人。”叶迁说,可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钱若水面色愈发凝重,“镇西军是虎狼之师,身经百战,难逢敌手,或你能否解释一下,在这种地方对敌作战,为何还要清理战场?”
是的,这里没有尸首,不见兵刃,也不见失去主人的马匹。周遭干净得叫人心慌,只有风肆虐而过的声音,而那声音却如同刀刃割开咽喉,血喷薄而出。
叶迁也发现了不对劲,“你也说镇西军难逢敌手,又怎会在此被人伏击?”
“倘若此地是盗贼的地盘。”钱若水抬头,环视周遭被群山断崖合抱的狭谷,“你觉得一队追击而至的士兵,是否逃得过伏击呢?”
“此处是埋伏的最佳地段,在这断崖之中应有不少的山洞可以埋伏,待人经过此地,乱箭射杀,绝无活口。”
“没错。”钱若水停了马,“倘若在前后再设下埋伏,就是瓮中捉鳖,插翅也难飞了。”
“可是如何解释尸首的不翼而飞呢?”
钱若水眸光凛冽,“我想,他们这是怕打草惊蛇,倘若王爷真是遭到伏击无法回去,那会有更多的军队前来寻找,这时若是发现一具具的尸体,就会有所警惕,贼人就无法躲藏。从另一个方面来说,那些贼人或许没有离开。这也是他们清理尸首的目的所在。今夜没有月光,明日还是会大雪,大雪的降临,会抹去一切的痕迹。”
她很庆幸,她没有等到明天。
“可我不相信王爷已经遇难。”叶迁眸染杀意。
“这只是假设。”钱若水也无法确定到底两方的伤亡,“四下找找,我不相信他们能把一切的痕迹都抹去。”
叶迁下马,用刀鞘扫过厚厚积雪,仔细地查找。
钱若水也跟着下马,利用马的高度形成天然的遮挡物,一路小心地前行。
“小心暗箭。”
钱若水的话音刚落,一股破空声传来,叶迁身子微僵,仔细辩认方向,在声音靠近的一瞬间,往右闪身躲开,他迅捷转身,拔箭搭弓一气呵成,朝暗箭射出的方向放出一箭。
突然,暗箭齐发,从狭谷两侧向他二人射去。
钱若水以马为掩体,贴着左侧的狭谷前行,由于天色极暗,只能是乱箭扫射,钱若水成功地躲到一处山洞,而她的马已被乱箭射伤,痛苦地发出嘶鸣声。
钱若水为了不被发现,朝马狠狠抽了数鞭,马发狂,疾驰而去,地上留下猩红的血迹。
“叶迁,回去搬救兵。”
叶迁上马想要前来救援钱若水,不幸右臂中了一箭,弓箭脱手,他咬牙硬撑,寻着声音的方向找了过来,朝那处隐密山洞伸出左手,“快上来,我带你走。”
这时,钱若水没有回答,叶迁根本无处分辨她的藏身之处。而暗箭难防,很显然隐藏在断崖的人是不断变换位置的,他很难一箭射杀,且他现下右手中箭,根本施展不开,若是继续待下去,只怕也要死在这里。
他当机立断,调转马头,朝来时的方向狂奔离去。
周遭渐渐归于平静。
钱若水窝在一处隐秘的山洞,说是山洞,其实只是一处容得下一个人的凹陷处,她只能缩起来,屏住呼吸,不发生任何声响。她仔细查看自己是否受了伤,因为天气太冷,除非是受很重的伤,否则很难第一时间发现。她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最后在小腿处发现一处极轻微的擦伤,应该是被利箭擦过的。血已凝固,伤口已结痂,想来也是天冷的缘故。
她从随身的布包拿出棉布沾湿,把伤口处理干净,然而拿出申大夫之前给她调配的药粉洒在伤口处,再用干净的白色纱布包住,以免发生感染。
四周很安静,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她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地是凉的,背靠着的洞壁也是凉的,连头顶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棱子,散发着让她无从抗拒的彻骨寒意。
她可以肯定,杜恪辰在这里也曾遭到伏击,可她又无法解释为何地上只有血迹,而找不到任何一具尸首。即便是他们被伏击,那也不可能全部被杀。从时间上来说,她和叶迁一路寻至此处,不过走了两个时辰,那也就是说,杜恪辰也是在昨夜遭到伏击的。
据她所知,镇西军最擅长夜袭,尤其是王赞。
王赞之前是褚传良的副将,并兼骁骑营的急先锋,多次带人夜袭敌营,立下赫赫战功,从未失手过。而这里的地势虽然险峻,但对于身经百战的王赞而言,并不算是最坏的地形。她尚且能够找到藏身之处,她相信王赞也能保护好杜恪辰。
而现下的问题是,该如何找到他们。他们是被困于此处,还是已经逃离危险。若是没有危险,以杜恪辰的性子,这里是盗贼的大本营,他一定会重新部署,伺机而动,力图一举歼灭敌人。
叶迁一个往返需要三到四个时辰,而她又该如何在这四个时辰内保全自己。
钱若水从来没有在如此孤立无援的状况下,只身作战。或许是人安逸得太久,会忘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技能。
她凝神静默,闭上眼睛思虑半晌,从包里取出打火石,燃起一小段的蜡烛。烛光微弱,很难会被发现。况且她在暗,敌人也是暗,同样都需要隐藏自己。
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如同鬼魅般隐身于与她相邻的山洞,她手中的蜡烛被击落在雪地里,失去光亮。
她的匕首从腕间飞出,直击那人的面门。
“侧妃,是末将。”
是王赞。
她又惊又喜,“王爷呢?”
“王爷和董将军被困在对面半山腰的一处山洞。”王赞猫着身,声音压得极低,“末将方才听到动静,趁乱下来,才知道是侧妃您和叶迁。”
听到杜恪辰还活着,她如释重负,“叶迁出去了,很快会带人来的。”
“叶迁不可能出去。”王赞平静地向她陈述这个残忍的事实,“进来容易出去难,我和王爷闯过无数次,都没能离开这里。唯一逃出去的,是逐浪。”
“既然逐浪能出去,为什么叶迁不能?”
“在狭谷出入口的两侧,分别埋伏了弓箭手,只要你一靠近,箭矢如雨,避无可避。”
“那叶迁……”钱若水面露担忧之色。
王赞沉声道:“侧妃放心,叶迁不会有事的,他肯定能够保全自己。”
“可是没有救兵……”若是叶迁能逃出去带来救兵,那么能形成前后夹击,打破这个看似铁桶一般的埋伏。可叶迁出不去,说明他们将没有后援,那么该如何突破这个固若金汤的铁桶呢。
“侧妃没有受伤吧?”夜色太黑,王赞无法确定,只能沉声询问。
钱若水动了动小腿,“小伤,没大碍。”
王赞说:“现下叶迁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侧妃若是想与王爷汇合,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半山腰。”
钱若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隐约能看到半山腰处的光亮,但极其的微弱,若不是她的视力极佳,只怕很难发现。
“不会被发现吗?”箭是从山上向下射,说明贼人是埋伏地山上,而他们却躲在贼人的眼皮子底下,却没被发现,不知道该说是贼人太笨,还是杜恪辰胆子太大,不把贼人放在眼里。
“王爷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以侧妃藏身之处,是他们天亮时全力搜查的地方。”
“那我们快走。”钱若水收拾好她的随身物品,“趁着雪才刚下,赶紧离开,才不会离下脚印让他们追踪到。”
虽然夜黑如墨,但漫天的大雪将这处狭谷映出微弱的光芒。王赞先行疾驰,停在不远处等她。她四下扫视,也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王赞。这时,王赞将她上来,翻身跃上山坡,朝杜恪辰隐身的山洞跑去,很快便消失不见。钱若水抹去额上的泪水,呵出一口热气,也跟着跃身而上。
倏地,暗箭破空,朝她的方向射了过来。
糟糕!
钱若水暗叫一声不好,屏住呼吸,侧身躲过那根箭,贴着山坡躲了下来,仍是不敢呼气。
她离王赞藏身的山洞只有十米左右的距离,若是一路狂奔,只要几秒钟的时间。但她不能呼吸,不能呼出热气让对面山头的埋伏看见,从而形成射击点。
她调整呼吸,一鼓作气,匍匐前行,把自己滚进了那个山洞。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声,却不能确定这里有多少人。
“谁让你来的?”那是杜恪辰暴怒的声音,他的声音沙哑,“冯琰是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看不住吗?”
钱若水还没来得及反驳,已经落入一具宽厚坚实的怀抱中,他的声音陡然一变,“快让我看看,伤着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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